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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章 自信
作者:天外来客| 字数:4879| 更新时间:2020年12月26日

春天来了,冰封一冬的黑旦河脱下臃肿的外衣,变得轻松灵活起来,一路欢歌,向前奔流而去。大河两岸,杏花已经盛开,红白相间,一片一片,好似给这古老的河水梳妆打扮,更增添了风韵。在河的南岸百丈悬崖下,似乎残存着冰溜子,它们被刚刚冒出的草芽子、老榆树抽出的枝条裹挟着,一时看不分明。北岸是一片宽阔的地带,高高低低长着柳树、杨树、榆树、山桃树……青草已从树的脚下冒出小脑袋,偷窥着世间的变化。看小草的长势,蓬勃向上,欲与大树一争高低,使人生发出豪气冲天的感觉。

在啖羊石上坐着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小伙子,心情郁闷地不时仰头看着盘旋在头顶的喜鹊,喜鹊的叫声惹得他不时站起来轰赶着它们,它们哪知小伙子的烦闷心声,引来同伴的叽叽喳喳,小伙子只好顺着河水奔流的方向边走边思考。突然,耳边传来一个男高音:“兴业,告诉你个好消息。”他猛回头,见是从小的玩伴,现在的好友石虎赶着一群羊向他走来。他停住脚步,迷惘地问:“什么消息,值的你眼和鼻子挤到一堆儿了?”

石虎笑模笑样说:“咱村的邹文志考上大学了,听说河北理工大学,牌子还挺硬哩。”他见刘兴业圪蹴在地上,拔一根陈年老草划拉着奇形怪状的图案,不解地问:“你不高兴吗?你应该高兴才对呀!邹文志是川子沟自从恢复高考以来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你应当为他祝贺才对。”

刘兴业缓缓站起,望着奔腾不息、不时泛着浪花的河水:“我为他鼓掌祝福,他是我村的骄傲。咱没文化,大学梦永远也实现不了。”

石虎一听,笑了:“不怨天不怨地,只怪你爹你娘不让你念。”

刘兴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石虎不以为然:“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你们家穷,邹文志和咱们的年龄不相上下,为什么他经过复习金榜题名,而我们连试也不敢试呢?”

刘兴业尴尬地笑了笑:“肚里没墨水,试也白试。”

石虎一拍大腿:“这不结了嘛。邹文志家庭条件好,又是独生子,父母不供他供谁?你我姊妹弟兄一跟一大片,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不偏三也不向四,咬紧牙关谁也不供,尤其我们排行老大的,只有做活儿的份,没有享受特权的份。俗话说,皇帝赖长子,百姓爱幺儿,就是父母有十个八个偏心眼,也轮不到我们背着书包上学堂。”

刘兴业两眼望天,见一只鹞鹰振翅飞翔天宇,一眨眼工夫飞出目力不及之处,长叹一声:“难道没有文化,一辈子困守山林,重复着父辈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而繁琐的生活么?”

石虎不无消沉地说:“不这样,还能哪样?谁让咱们不是喝墨水长大的。”

刘兴业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摔在大青石上:“穷,不是天生的,我要通过努力,改变命运。”石虎见石头如卵击石,粉骨碎身,惊呆了,隐约看出刘兴业为改变生活方式,身上潜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挥舞着羊铲,将羊赶在大小不一的青石板旁,放上盐,啖起羊来。

刘兴业回到家,母亲孙淑英端上一盆棒子面窝窝头和一大盆清的见底的小米稀粥,弟妹们一窝蜂围拢桌旁,吃喝起来。他喝了两碗粥吞下三个窝窝头,一抬头见母亲站在地上爱怜地看着众儿女的吃相,露出幸福的微笑。他问:“妈,咋你不吃?”母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饿。你吃吧,吃了饭好跟你爹做活去。”这时刘兴业才发现父亲不在炕上,问:“我爸呢?”母亲说:“他去坡上背榛杆了,呆会要去地疙塄刨小片地。”刘兴业不情愿说:“咱家的地分的够多的了,刨那么多小片地种不过来。我不去!”

刘兴业安慰说:“妈,我去。我要使出浑身劲头,多刨一分是一分,决不让饿着肚皮的事情发生了。”母亲欣慰地笑了,见跳下炕一米八的儿子抓起一个窝头边走边往嘴里塞,流出了欣慰的泪水。

刘兴业举起镢头在承包地的边沿往外扩地,汗滴禾下土的时候,父亲刘达扛着铁锹前来助战。刘达见儿子不遗余力向生硬的土地开战,且战果丰硕,夸奖说:“小子不吃十年闲饭。我儿子终于派上用场了。”

刘兴业说:“再过两个月我就二十一岁了,什么活儿不能做?爸,只要你说话,我一定超额、圆满完成任务。”

刘达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深有感触地说:“兴业,爹有一样对不起你,就是没能让你念成书,哪怕小学毕业。”

刘兴业大度地说:“不怪您,谁让咱家穷,赶上那个时代呢。要搁现在,不让我念还不干呢。”

刘达说:“排行老大就吃亏,干什么都得让着弟妹。想当年,我作为老大哥,要不让着你姑姑,说不定我混得比她强。”

刘兴业说:“我大姑现在就是行,以前受到一些挫折,但时过境迁,我姑父混得也不错,她摇身一变成了团长夫人,你看她现在的派头,一举一动看上去就是不一样。”

刘达深有感触地说:“看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打破了,你姑要是初中没毕业,你姑父肯定不要。当时你爷爷执意要供你大姑念书,我怎么也想不通,心想,闺女就是念出大学,又当如何,终究的出嫁,一嫁人,属于外姓了,哪怕有武则天的能耐,也不属于本家人了,高低不想让她念。你爷爷骂我鼠目寸光,没有远见,还没结婚生孩子,就重男轻女。在全家人反对,只有你爷爷一人支持下,你大姑硬撑到初中毕了业。念书与不念书说话、行为方式就不一样。有个当兵的见你大姑说话层次分明,有理有据,又见她出落得水仙样,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刘兴业不明所以,为什么父亲要向他唠叨这些,怔怔看他。刘达醉翁之意不在酒,话锋一转:“读书时代你已经过去了,咱爷俩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把你弟妹供出来。”

刘兴业手拄镢头望着远处一片片荒坡,感叹地说:“供弟弟妹妹念书我没意见,谁让我们一母同胞,我是老大呢。在大好时代,我不能一辈子修理地球,我也想鲤鱼跳龙门,出外发展。”

刘达见儿子道出了心里话,再度爱抚拍了拍他的肩膀,喜忧参半说:“包产到户可比大集体强多了,没文化就按没文化来,伺弄好土地,每亩多打几十斤上百斤粮食,填饱肚子,应该知足了。要发展,也要在本村发展,把川子沟治理得井井有条,也算你小子行。”

刘兴业感叹道:“连村干部也当不上,甭说治理村容村貌了。”

刘达要把儿子的心思收回来,好好种地:“你就不要考虑那么多了,把力气用在征服土地上,多打粮食,别饿肚皮,啥都有了。至于脱下川子沟的破烂衣裳,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服装,不是你操心的事。”

刘兴业的远大理想没被父亲猜透而闷闷不乐,他手握镢头,狠命向荒地开火,一会儿刨出一大片,父亲喜滋滋说:“想不到你的力气这么大。”刘兴业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心里说,你还没有完全了解儿子,等着瞧吧,我一定干出轰轰烈烈的事业,让你刮目相看。

收工回来,走到家门口,刘达扭头一看,儿子已不知去向。他自言自语:“老大这些天神出鬼没,像只贼猴子,不知又去哪儿了。”

刘兴业来到老支书关玉泉家。老关摊开桌子正要用餐,见刘兴业进来,忙招呼他上炕吃饭。刘兴业摆手摇头:“你们吃你们的,吃了饭,我想和您唠一唠。”

关玉泉见刘兴业不肯上桌,胡乱抓起一块玉米面饼子就着咸菜棒大口吞嚼。吃完,他领上刘兴业到了西间。

刘兴业屁股还没坐稳炕沿,开口便说:“放开政策已经好几年了,为什么家家户户看上去还不富裕,饭桌上主打食品仍是玉米面窝窝头?”

关玉泉给他递来一杯白开水,不无感慨地说:“人们过惯了穷日子,发家致富就有些畏首畏尾。”

刘兴业说:“上边提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富裕起来的人带领不富裕的人共同奔小康。我观察咱们村人没有积极响应上级号召,只在边边沿沿开发小片地,以求旱年饿不着。”

关玉泉说:“这和以前相比,已经有相当大的进步了。”他见刘兴业不满意他的回答,笑笑:“往前推几年,小片地还不敢刨呢。”

刘兴业嗤之以鼻:“前几年是什么社会,现在又是什么社会,观念的随着时代走。川子沟距北京直线三百里,我们要利用有利的地理优势和北京联姻做文章。”

关玉泉感叹:“后生可畏!我连想也不敢想。”

刘兴业想,这样的人怎能带领全村老百姓发家致富奔小康?关玉泉最会猜度人的心思,他见刘兴业不以为意,自我检讨说:“老了,不中用了,跟不上时代了。兴业,我是看着你带屁股帘子长大的,你敢想敢干,正符合时代潮流。没文化不要紧,边学边干嘛。”

刘兴业站起身来说:“改革开放了,我村没一点朝气,就是一条大蛇,冬眠过后,也该苏醒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关玉泉汗颜地将头垂下:“老喽,不中用了,该下去了,换个年轻人上来,收拾烂摊子。”

刘兴业慌忙说:“我可没有代替你的意思,只不过和你随便聊聊天……”

关玉泉制止了他要往下说的话:“我考虑好长时间了,决心不拉这驾马车了,也拉不动了。”

刘兴业见他言辞恳切,小心翼翼问:“你认为谁当合适?”

关玉泉不假思索:“你。”

刘兴业震得连连后退:“咱没文化,担当不了重任。”

关玉泉说:“我不是刚才说了嘛,边干边学。”

刘兴业连忙摆手:“村里比我有文化的年轻人有的是,拉出来,哪个也比我强。咱大老粗一个,套不了车驾不了辕。”

关玉泉耐心细致做工作:“没文化有没文化的好处,敢想敢干,不受条条框框的限制,错了,再改,总有对的时候。”说到这儿,他轻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干吧,我支持你。”

刘兴业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语调不稳地说:“我能胜任吗?一下子坐第一把交椅,其他人服吗?”

关玉泉说:“把‘吗’字去掉,我相信你完全能胜任工作,完全能接替我。村里年轻人中,就属你有出息。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看错人的。”他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现在的社会不会埋没人才,只要有能耐。”

刘兴业的泪水彻底排出眼眶,哽咽地说:“我决不辜负老书记对我的重托,一定竭尽全力干,争取干出样子来。”说完,把一杯白开水一饮而尽。

刘达一家子吃完饭,还不见刘兴业回来,刘达发话:“吃饭时候不回来,端下去。”妻子孙淑英迟迟疑疑:“再等一会儿,要不孩子做一天活了,不能饿着肚子睡觉。”刘达磨叽道:“不知他最近有啥心事,干活都干不到心里去。”妻子笑了:“莫不是他想媳妇?”刘达说:“他才多大,就要讨媳妇。肯定不是。”妻子说:“前有车后有辙,你娶我那时比他大不了几岁,将心比心,你就不替儿子想想?”刘达咧嘴笑了:“也倒是。难道他馋媳妇了?”

他俩说着话,儿子刘兴业推门进来,夫妻相互对视一眼,飞速向儿子脸上扫去,见他满面红光,兴奋明显写在脸上。两口子为刚才判断的正确暗暗叫好。母亲将一大花碗小米干饭递到儿子手上,用眼光询问儿子喜从何来。

刘兴业吃的差不多了,撂下碗说:“爸,妈,你们猜我去谁们家了?”他见二老摇头,脱口而出,“关玉泉家。”

夫妻异口同声:“去他家干什么?”

母亲小声嘀咕一句:“他小闺女今年二十二了,已经有主儿了呀。”

刘兴业知道母亲误解了,引入正题:“我不是想跟他闺女拉呱,去……去……”他不好意思说了。

父亲用锐利的目光紧盯他:“大天白日的,别人家不去,去他家,总有个说道吧。”

他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土地承包到户好长时间了,为何川子沟一穷二白还没有起色?就这个问题,我和老支书沟通探讨一下。他也说不出个啥,主要原因说他老了,跟不上形势了,想把这副担子卸下给我挑上。”

刘达夫妇猛听,不亚于耳边响个炸雷,定了定神,刘达首先反对:“我还不知道你能吃几碗干饭,干粗活是一把好手,二百斤的麻袋扛在肩上,脸不红气不喘。当官,我看就免了吧。你跟我一样,只知道干活,不会拨弄人。使唤牲口有时还尥蹶子不听摆布,何况有思想会说话一个个比猴子精灵百倍的大活人。”父亲的话没将刘兴业的冲天豪情击垮,他向母亲看去,希望得到她的支持。

孙淑英说:“话不能这么说,我看兴业当官是块料。八九岁的时候,他就能把全村的孩子团结起来做这做那。三大头都十三四了,还听他呼来唤去。”

刘达一经媳妇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不堪回首的那一幕又浮现眼前。当时由于家庭困难,小妹,也就是现在的团长夫人饿得皮包骨,得了浮肿病,如果再不补充营养,很可能一脚踏入鬼门关,再也回不来了。老爷子咬了咬牙,偷偷买了一只奶羊养起来。闺女的命保住了,却引来一场麻烦。听说那次不是儿子指使三大头将老爹背进山洞藏起来,老爹不定受多大罪呢。

刘达咂巴着嘴:“这么说,儿子具备领导能力?”妻子点了点头。刘达接着说:“我总觉的兴业当一把手拿不住砣。当个跑龙套的还行。”

妻子赞同地说:“我也有同感。”她征询儿子的意见,“你跟关玉泉说说,当个吃粮不管饷的闲官。”

刘兴业立场坚定地说:“党叫干啥就干啥。一切听老关安排。”

刘达说:“嗬,你小子跟我年轻时的脾气一个样。”

妻子说:“你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父子俩目光一对接,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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