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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章 众因合汇康乐村
作者:居易| 字数:11094| 更新时间:2021年01月04日

正值早晨上班时间,人们行色匆匆地走在人行道的斑马线上,有的边走边掏出手机看看,有的边走边看一眼手表,各种品牌的小轿车一辆接一辆驶进气派的深圳国家新型现代农业创新研究中心的大门。

江龙边走边讲电话。“什么?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他索性站在人流比较小的斑马线边上,大声说道:“我在大门口,上班人多声音很吵。你说吧!”这时,梁思副总裁朝他走来,他向梁思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什么?樱大果胚芽已经能看到了,那好哇!我这就来。”

一辆蓝色小轿车飞驰而来。

江龙对梁思说:“哦!我正要去找你……”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蓝色小轿车将他撞了个人仰马翻。

梁思副总裁一脸惊愕。

上班的人群见出了车祸,许多人驻足观望。

梁思迅速掏出手机,拨打120救护,又拨打110报了警,随即蹲下身子把江龙扶起来问道:“江龙,江龙,你感觉咋样?”

驾驶蓝色小轿车的年轻女士也吓傻了,她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江龙呲牙裂嘴地将手中的资料袋交给梁思,说道:“这是我路过中心资料室,把樱大果的实验数据带过来了,这很重要。”

梁思接过资料袋,点点头问道:“你感觉哪儿不舒服?”

江龙看了他一眼晕了过去。

警笛声由远而近,救护车上的红灯闪烁不停。

急救医生从车上跳下来,伸出手在江龙的脖径上摸了摸,然后掏出听诊器,从领口进到胸口听了听手一挥:“上单架!”

梁思坐上救护车飞驰而去。

从110警车下来一位警察用手中的摄像机将蓝色小轿车和江龙躺在地下的现场录了像,然后将女司机连同蓝色小轿车一起带走了。

江龙是新农创公司新品种小组组长,带着研究小组的同事们对樱桃新品种进行攻关,初步找到了樱大果的可行性培育,以突破性的实验成绩被公司委以重任。这是江龙四年来工作得心应手,赢得了领导的肯定而收获提职又提薪,同时也赢得了许多年轻女同事的青睐。在实验工作中,江龙遇到一位资料室的女同事,接触不到半年就热恋得形影不离,两个人商定以搭伴过日子的办法,共同租住了一套两居室的单元房,小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两年后,江龙提出结婚,女孩却以必须要有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为由婉拒结婚,除了这个理由外还附加一条,即婚后要与父母住在一起。

江龙想,虽然月入近3万元,可从未想过要买望楼生畏的高房价新居,所以,两年来的各种开支都是大手大脚,几乎没多少存款,他承诺婚后开始计划计划,房子一定是要买的,可女孩不同意,不管江龙咋样解释,女孩子就是不接受,甚至以语言暴力相向。

江龙只好选择和平分手,可女孩不依不饶非要江龙赔偿她的青春损失费,矛盾升级到江龙不能正常上班。

梁思总经理知道这个情况后,先请工会出面调解,后又请人事部经理出面说和,仍然不能化解矛盾。

梁思副总裁和董事长商量了一个办法,提出由双方共同贷款买房,公司负责担保,女孩仍不同意,并列出144万的青春损失费,还附加了说明,“与江龙生活了720天,为其做饭、洗衣、打扫室内卫生……以最低三陪的平均价格,每日需2000元,共计144万,三日内不付清的话,法庭上见。”

江龙看着这张清单,哭笑不得。

无奈之下,梁思副总裁不能看着影响研究中心的正常工作,找江龙谈话劝他辞职暂时离开公司,待女孩冷静后,视情况再回来复职,并承诺给江龙一次性发放九个月的薪水和三个月的奖金作为补偿。

江龙答应可以考虑。

交警队电话告诉梁思,说肇事的女司机认识被害人,并且承认撞人是她故意而为,理由是被害人没有同意与她交朋友,而是与她的闺蜜同居,她一直怀恨在心。昨天晚上听闺蜜说被害人要离开深圳,今天碰巧看到他而报了一箭之仇。

梁思答应交警队,让公司法律顾问来与警方联系,同时告诉交警队,被害人也委托法律顾问全权处理这件事,并告诉了法律顾问的电话和名字。

经过急救中心的全面检查,江龙没有大碍,只是被撞瞬间造成的休克。

江龙在梁思陪护下回到公司,协助他办完辞职手续,从公司领了33万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深圳。

下午,公司员工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才知道江龙出了车祸。

骊山南坡冲积带上的康乐村,被淅淅沥沥的春雨笼罩着。

李爽把爱车停在康乐村北头的小学操场上,撑起雨伞,穿过低洼的沼泽地,眼前是三岔河水库大坝。她拾级而上,每上一个台阶前胸都要起伏一下,心跳加快一次。不是因海拔升高而缺氧,而是心中牵挂的事越来越强烈……

33年前的1984年,当母亲怀上她的时候,正赶上阳春三月古泉公社以工代赈大兴水利,各村劳力都要参加修水库,康乐村与驻村工作组发出号召,母亲因为是积极分子,只好隐瞒实情,拼死拼活奋战在筑坝工地上。独轮车每往前推一步,头上就会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终因体力不支,母亲倒在大坝上,母女俩险些丢了性命。

母亲的出生地是康乐村,母亲“呱呱坠地”时,正值外祖父参加中印自卫反击战,从小不知父亲长啥模样。那时通讯不便,外祖父音讯全无,外祖母拉扯母亲相依为命。

孤儿寡母靠外祖父的抚恤金,靠政府救济过日子。每到秋夏两忙时,生产队派工帮助抢收抢种。

母亲爬在麦场的苇席上看外祖母碾场、扬场、集麦垛;坐在包谷地里看外祖母鋤地、除草、掰包谷。外祖母积劳成疾,在母亲十岁那年故去了,母亲成了烈士遗孤。虽然有政府照顾免费入学,吃粮有政府救济,可都是大队挤出来的牲口饲料呀!那度日如年的孤独,让母亲身心惧焚,直到工作队驻村推广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母亲和江文明等人成了工作队依靠的积极分子,才有了出头之日。经历过孤独与艰辛的母亲,得到工作队的关心与爱护。母亲羡慕工作队员的生活,向往更广阔的天地。情窦初开的母亲,在与工作队频繁接触中有了身孕。

“扑啦啦”一阵响声传来,中断李爽的回忆。注目望去,一群春燕俯冲水面,翅膀拍打库水,掀起一波波涟漪。

李爽的视线跟着鸟的身影飘来飞去,一会注目水面,细雨打在水面泛起密密匝匝的水窝,一会注目红嘴鸥,叽叽喳喳俯冲又拉起,别有一番景致。一阵轻风吹来,把手里的花伞吹向一边,她不由得抬头望向天空,如毛细雨凌空洒落,迷了眼睛,清凉了头脑。撑好雨伞,她转头又是满目千枝万条的柔柳,齐舒鹅黄的绿叶,挂满晶莹剔透的水珠。脚下不远的地方,尽是红的白的黄的花点缀墨绿的坝坡。燕子从水面跃起,目光随伶俐小燕子飘去,给水库平添无限生机,给连绵起伏的北坡倾注迷入的色彩!

不知为什么要在雨天来到水库?李爽寻思着答案。望着水库和周边的沼泽地,哦!冥冥之中,这是母亲在召唤,在引导她来到这里,赋予她智慧。自担任主持工作的县农业局副局长以来,李爽一直在寻求自我突破,如何了却母亲的遗愿,怎样回报康乐村的黎民百姓,这个问题在脑海里萦绕很久,因为,这块土地里曾埋藏着父母亲的青春韶华!

春雨像一只温暖的手,慈母般抚摸大地,大地更绿了,绿得生机勃勃。借着春雨好兆头,李爽站在水库大坝横扫竖看远方,目光聚焦在眼前的沼泽地,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利用四荒地,建设田园综合体!”这既符合政策,又能造福百姓。相信项目建成后,那人流、物流、资金流都会聚集到这里,振兴乡村,实现全面小康将有可靠保障。想到这里,她胸有成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这里是我下一步项目的突破口!”

雨停了,水库大坝的垂柳在微风中摇弋着它那苗条的枝叶,枝条下还挂着一颗颗晶莹透亮摇摇欲坠的露珠,垂柳在春雨滋润下长得更茁壮了,呢喃的紫燕停下飞翔,驻足垂柳枝头,展开打湿的翅膀抖了抖,让雨水旁落,又用小嘴梳理着羽毛,像刚刚沐浴后的少女,一身清爽。

李爽收起雨伞,舒展双臂,深深吸了口雨后含有丰富负氧离子的清新空气,对自己又一次构想成功激动不已,她环顾寂静的山谷,放开嗓子与鸟鸣声和了起来:

东园垂柳径,

西堰落花津。

物色连三月,

风光绝四邻。

鸟飞村觉曙,

鱼戏水知春。

初晴山院里,

何处染嚣尘。

……

李爽虽然是理工专业毕业,又修园艺学硕士,但却喜欢文学,更偏爱古典诗词。她触景生情,把王勃的《仲春郊外》,用古韵筝乐哼了出来,那轻柔的歌声和着细雨,汇成悦耳的交响曲。

江龙的父亲江文明是康乐村有名的心灵手巧的手艺人,憨厚而话不多,初中上了半截子也没毕业,安装水电暖却样样精通,除了经营五亩地的樱桃园子外,捯饬完樱桃园子就揽点水电暖工程,如果揽不到活儿就在村里给这家帮帮忙,给那家焊个锄头,焊个架子车啥的,再者给乡邻新盖的房子走个线,安个电灯都不收钱,甚至连一顿饭都不吃。就因年轻时打架过失坐过一年监狱,所以,一直找不到媳妇,都过了30岁才成家。

江文明中年得子乐不可支,夫妻俩视江龙为掌上明珠。母亲为了儿子今后有出息,把他送到古泉镇的娘家去借读,从小学三年级到高中三年级毕业,吃住都在娃他舅家。镇小学教育质量比康乐村小学强,江龙虽然贪玩,但学习还比较上心,成绩一路前茅,考大学的成绩在古泉镇名列第三,被国家211重点大学的农林科技大学录取。儿子争气,在大学期间被同学们选为班长,学习好,体育好,经常帮助同学,政治上要求积极上进,大一入了团,大三入了党,大四毕业前转了正,成为光荣的共产党员,以优异成绩毕业分配到城里一家国有企业。按照用人规定,大学生要下基层锻炼两年才能定岗。

两年后,经考核江龙进了信息化部,负责新型农产品搜集整理工作,这对江龙来说虽然专业对口,但面对的却是全球新产品搜集,具有一定的挑战性,他除了值班以外,昨天在电脑上扒资料,对有用的信息建立了资料库,并且印出卡片索引,形成双备份。不到半年时间,很快创建完成了资料库编程,受到信息化部和公司的表扬,并在全体干部职工大会上,号召全体青年向江龙学习。连续三年,江龙都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以综合考核第一名的成绩,被任命为资料编程办公室副主任,比一同参加工作的同学先进了一步,他对自己取得的成绩感到自豪。与他同时进入信息化部的同学胡伟告诉他,深圳一家公司高薪请他担任副总设计师,月薪22000元。

胡伟的“孔雀东南飞”,带动了好几个同学先后离开。江龙心想,自己已经是副主任了,承担的项目都是比较前沿的农业科技,可每月才4000多块钱。他动摇了,渐渐厌烦周而复始的工作流程,出现了从上下班迟到早退,编程出现乱码现象,被好心的主任替他补了窟窿,自己却不以为然,以至于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主任提醒他要集中精力,编程要一丝不苟,他却与主任大吵大闹。主任因为快到退休年龄了,老猫威而止不住鼠,拿江龙没有办法。江龙大不咧咧,被公司撤了职。本来就想远走高飞的江龙,听到这个决定,一气之下不辞而别。

孑然一身的江龙,身揣六年积攒下来的两万多块钱,上北京下广州,跑西藏逛上海,钱花光了,才结束了一年多的旅行生活。懒人命好,他在网上看到深圳农业高科技公司招人,按照要求投进自己的简历,没想到很快被聘用了,月薪12000元。江龙轻车熟路,工作得心应手,不满两年,公司聘任他为部门副经理,提职提薪,使他出类拔萃,加上奖金,月收入3万多块。

在江龙事业如日中天时,父亲电话告诉江龙,说母亲突然患病,让他速回。江龙急匆匆赶回家,母亲却因抢救无效故去。这是他工作后第一次回老家,却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令他久久不能释怀。到了母亲去世三周年祭祀时,他又一次回到老家,尽孝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回过老家,其原因是怕父亲催他找对象娶媳妇,为江家续后,所以,一直借口忙,不愿意回家。父亲三个多月前电话说给他找了个继母,要不要回来参谋参谋?他心里放不下去世的母亲,却又不得不面对日益老去的父亲无依无靠。他鼓起勇气祝福父亲,却以“正是攻关关键时刻”为由婉拒回家。

这次辞职回家,这是江龙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放松,这么从未有过的惬意。昨天晚上从深圳在郑州倒换到西安的高铁,半夜才入住酒店。可从小没有懒床习惯的江龙一大早就醒了,匆匆洗漱之,他冲了一杯咖啡,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刷屏,喝完咖啡,这才走上街头,在“百姓放心早餐”摊要了一个肉夹馍和一碗小米粥,吃着吃着,耳畔视乎听到父亲在召唤,忽然一阵心慌。

江龙手里拿着肉夹馍,思绪却回到了家乡。他咬了一口油油的肉夹馍,喝了一口浆浆的小米粥,自言自语道:“真香!老天爷可能就是让我回老家,吃吃家乡饭,回味回味乡情,补补对老爸漠不关心的缺儿。”转身来到西大街,买了父亲最爱的德茂恭水晶饼,又在坊上买了五斤腊牛肉,还在专卖店买了两瓶五粮液,要回去好好与老爸喝两盅,给父亲唠叨唠叨这十年来的沟沟坎坎和喜怒哀乐。他兴冲冲往回赶,刚进村口,发现家门口熙熙攘攘,不由心里嘀咕,“这是弄啥呢?”脚下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

村民一组的组长王希望迎面认出了江龙,“你可回来咧!把人急得无处挖抓,找你的电话寻不着,快快快!”

看着王希望急嘴白脸地样子,江龙问道:“希望哥,做啥呢?”

“做啥?你爸帮人家做活,不小心触电身亡,就等你回来入殓呢!”他转身喊道:“执事各就各位,咱就删繁就简,孝子已到,马上入殓!”

在乡亲们的帮忙下,江龙送埋了父亲。

江龙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披,坐在父亲坟茔的涧堎前默默地流泪。如今没了父亲,自己成了一个孤儿,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是继续回深圳?还是留在家里?因为家里还有一位没有正式办手续的方小芳这个继母怎么办?是赶她走?还是继续留?父亲没有了,留她做甚?眼下父亲留下的十亩樱桃园快要开花结果了怎么办?是打出去?还是交给方小芳管理?这些犹如一把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想到这里,他快刀斩乱麻:等给父亲过完“百日祭”之后再说吧!

“快回家吧?雨都淋透了!”方小芳把撑开的雨伞递给江龙。“不知道你喜欢吃啥?我蒸了攘皮。”

江龙接过雨伞,心头感到一阵温暖,“哦!”起身与方小芳往回走。心想,自从父亲去世这七七四十九天时间,没有方小芳还真不行,最起码每天三顿饭得有人做吧?没有她这家里咋能有个热乎劲?哎!这个家里里外外还得靠她支撑呀!逢七还得她陪自己一起烧纸,可难为人家没有正式办手续,可人家没有把自己置之度外,而是尽力做到一家人似的感觉。

“记得你父亲去世半个月前说过,到这个月中旬就得该给樱桃树上肥了,这是开春进行萌芽前的第一件事。”方小芳跟在江龙身后,提醒江龙别忘了照顾樱桃树。

“那今天下午我就去买化肥。”江龙看了看天气,见头顶上露出了蓝天。他紧接着问道:“那得多少?”

方小芳手一指,“农家肥你爸早就准备好了,就在场东边堆了一大堆呢!”

江龙转过头顺着方小芳指的方向看过去,大场上,突兀如山。“从哪里弄的,这么大一堆?”

“去年秋后,我们俩雇了两个蹦蹦车,到各家各户收集水茅化,然后加土发酵的。”方小芳有些小自豪,“你爸说,上的时候要加些氮肥进去,县农业局一个技术员说这样肥力好。”

江龙听后,回头看了方小芳一眼,从心里佩服这个中年妇女,“那氮肥也得买呀,是啥牌子你定。”

“那,咱俩一起去镇上买。”几十天来,方小芳第一次感到高兴,但又抑制着脸上不流露出来。“镇政府对面有家批发商店。”

江龙不假思索地说:“吃完饭,咱坐希望大哥的蹦蹦车去。”

方小芳立即回答道:“好!”

王希望是老支书的老大,虽然五十开外,膀大腰圆,碗口粗的胳膊,一只手抓起一袋50公斤的氮肥像拎小鸡似的,不一会就装满了蹦蹦车。

“希望哥,这几天你有啥安排吗?”江龙坐在蹦蹦车副驾驶座位上,与王希望谝闲传。

王希望转过头看了江龙一眼,“没啥安排,现在是农闲,有活儿了跑一趟,没活儿了在家打麻将。”

江龙笑着说:“那,那请你帮几天忙行不?”

“弄啥呀?”王希望问道。

“给你说实话吧,我常年不在家,干农活儿那是外行。”江龙凑近王希望耳朵跟前说:“今天买的氮肥,就是给俺爸那五亩樱桃树上的,靠我肯定弄不成,靠我那婶儿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行。我想雇你和嫂子给果树发育初期追追肥咋样?”

王希望没有吭气。

江龙又补充道:“按咱这的标准稍微高一点,男劳力每天百五,女劳力一百。”

“咱这的标准是男劳力一百,女劳力80。”王希望倒是个实诚人,“你给多了,人家说你是个稼娃,我拿了,人家骂我是昧良心。咱这男劳力百二,女劳力一百足够咧!”

“那好。”江龙心里一阵喜悦,转过头跟方小芳说:“俺希望哥同意帮忙,咱们每天管中午饭。”

方小芳点点头,大声回答道:“好呀!有你希望哥帮忙,那保准能行。”

王希望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希望与媳妇崔淑芳直接来到大场,看到江文明堆积的农家肥堆这么大,心里直佩服江文明。他用铁耙搂开粪堆,在窝好的肥上撒了一层干土。正在这时,江龙推着氮肥来了。

“希望哥,早哇!”江龙把推氮肥的独轮车放下,“啥时间搁氮肥?”

王希望走过来,把氮肥袋子上的锁线一拉,氮肥开口了,他一手抓起肥料袋子就往黄土上撒。

崔淑芳和方小芳赶快将粪土翻上来与氮肥搅拌在一起。

江龙看了一眼,拿起铁锨也照猫画虎干了起来。不一会儿,江龙就满头大汗。

“歇歇吧江龙,你没做过这活儿,不要挣了,慢慢来。”王希望提醒道:“农活儿看起来不重,实际上一直不停地做,那是很累的,等你感觉累了就迟了。”

方小芳从衣襟上抽出毛巾递给江龙。

江龙接过毛巾,边擦汗边说:“是呀!才干了几下就冒汗了,我真没用。”他转过头,“希望哥,你咋没出汗?”

王希望笑了,“我们嘛,做了一辈子,那能说冒汗就冒汗。”

江龙从电壶倒了一杯水,“希望哥,淑芳嫂子,喝口水再干?”

“不,才做了几下,我们不渴。”崔淑芳笑着说:“你年轻,不耐做。”

快到中午了,方小芳放下手里的铁锨,“我回去给咱弄饭,你们慢慢干。”她拍了拍手问道:“淑芳,你说希望一般喜欢吃啥饭?”

“你做啥,咱吃啥。”崔淑芳笑着说:“俺俩没啥谈嫌的。”

方小芳也笑着说:“那,那这饭就好做咧!”

王希望停下,拿起电壶倒了一碗水,咕嘟咕嘟一气喝完,“赶饭时,咱就弄够下午用的了。”

江龙看着一大堆搅拌好的粪堆,心想,这么一大堆,叫我一个星期都弄不完,我倒是要看看下午咋样把这些粪堆弄到樱桃园里去。

方小芳离开大场,直接奔村委会对面的小超市,买了30个馍馍,二斤老豆腐,两袋熟牛肉,一捆九度啤酒,让老板送到家去,她付完账款先回去了。

歪歪嘴兔兔跑过来,“哎!江龙,你婶儿叫回去吃饭呢!”

“哦,知道了!”江龙好奇地问道:“易进哥,饭时咧这是去哪儿呀?”

“沟下头有人叫,说是要买蘑菇棚,让我给看看价。”歪歪嘴兔兔说着,背着手一扭一扭下了坡道。

“就他那式子,还能给谁看价,真是瞎了狗眼。”崔淑芳唧唧咕咕,朝着歪歪嘴兔兔努努嘴,“自己整天没个正形,还给人家做中呢!”

王希望瞪了崔淑芳一眼,继续搅拌粪肥。

崔淑芳还想说啥,见江龙不吭气,鼓了鼓嘴巴却再也没出声。

“拾掇吧,吃饭咧!”江龙把铁锨在黄土里跐了跐,铁锨明晃晃干净了。

八仙桌上摆了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酱牛肉,外加两荤两素,六个碟子,一瓶白酒、两瓶啤酒和一大听橙汁,像过事的排场。

“方婶儿,咋弄这么多,咱又不是外人。”崔淑芳快人快语。

方小芳边忙乎边回答:“也没啥做的,随便弄了几个,甭嫌弃。”

王希望和崔淑芳洗罢脸,坐在院子的八仙桌旁,江龙打开啤酒给每个人斟满杯,“来,先喝杯啤酒解解渴。”

王希望端起酒杯,崔淑芳却摆摆手。

“好吧!能喝酒就喝酒,不能喝就喝饮料。”江龙与王希望碰了碰,一饮而尽。

“小婶儿手艺好哇,菜味道不错!”王希望边吃边夸奖。

崔淑芳笑着说:“光听文明叔说过,今天不但见了,而且也尝了,真是名不虚传。”

吃完饭,王希望两口子回家歇去了。临走时说道:“酒足饭饱,两点准时。”

送走王希望两口子,江龙没有午休的习惯,他在院子转了转,忽然想到歪歪嘴兔兔说沟底下有蘑菇棚要转让,一股好奇心促使他出了门,直奔沟道。

这条沟是江龙记忆最深的一处,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印象中上下一回得用好半天功夫。儿时经常在沟道河里打江水,也就是现在说的游泳。记得平时河水清澈见底,打江水之后,与小伙伴光屁股抓蝌蚪,常常忘了回家。那时候,觉得这沟深得很,满目树林,大人常常吓唬说树林里藏有豺狼虎豹,小孩子家不敢靠近树林。

江龙没用多长时间就下到了沟底,眼前不见了树林,也不见了河流,映入眼帘的是一马平川,平整的河沟里几乎被一簇簇白皮松所占领。在郁郁葱葱的白皮松旁边,一排排干打垒的土墙上覆盖着油毛毡,这就是蘑菇养植棚。

“来咧?”一位看蘑菇棚的中年妇女与江龙打着招呼。“想买点蘑菇?”

江龙点点头,“啥价?咋卖?”

“3块半。要多少?”妇女回答道:“刚才卸了一合摊。”

江龙走进蘑菇棚,见到一排排架上,长满了蘑菇。“蘑菇产量能有多少?”问完后,连他都不知道人家咋样回答。

妇女看着江龙,笑着说:“年轻人,你捯饬过蘑菇?”

“没有。”江龙倒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弄过,所以问问。”

“哦!”妇女心不在焉,“好的话,就这个规模,每天差不多能收鲜蘑300来斤。”

江龙惊讶地说道:“那效益不错哟!”

“还不错?”妇女不以为然,“就这样,一年下来除去原材料、地租和人工,没几个赚头。”

“是吗?”江龙不解地问道:“地租一年多少钱?”

“一亩地都涨到五千了。”妇女愤愤道:“这里的农民不讲理,看你有产品了,产量还可以时,他们就来水涨船高。不给,夏天就堵你的门不让通风,冬天就开你的门不让你保温。”

江龙无法安慰,只是叹气,“这些人咋能不守合同乱来呢!那原材料更新一次得多少钱?多长时间更新一回?”

“一个月就得换一回胚子,一次得五六千,加上菌苗,得上万块钱。”妇女还在气头上,“人工费现在也涨了,铺基料、采蘑菇等,又得好几千。你算算,成本是不是基本上和利润差不多?”

“那还真是。”江龙心里有数,别看她嘴里说利润与成本差不多,实际上,这么大一排排棚子,年收入少说也有10万块。“称二斤行不?”

“说了半天,你才买二斤?”妇女有点不乐意。

“那就买10块钱的吧。买多了吃不完就坏了。”江龙掏出10块钱。

妇女掰下三朵大蘑菇,放在盘子称上,正好3斤半。

“这一共有几亩地?”江龙提着蘑菇,不经意又问了一句。

“三亩半。”妇女收起10块钱。

两点刚到,江龙来到大场,见王希望已经开着蹦蹦车送到樱桃园一趟了,他赶紧就往樱桃园走去。

一连四天,樱桃园里间隔不远就堆了一堆有机肥。

江龙累得浑身上下像散了架子一样。

方小芳用白石灰粉在每个樱桃树前撒上标记,王希望和崔淑芳按照标记挖开,将肥料倒进去,然后覆盖好。

江龙隔三岔五来动动手,算是给樱桃树施肥了。

“江龙,这几天缓过来没?”王希望笑着问道:“你在外面办公室里工作,那经历过这活儿。不怕慢,就怕站,这就是耐劳,出活儿。”

“希望哥,你真能干。”江龙从心底佩服,“弄完了,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王希望高兴地回答道:“好哇!”

十天之后,樱桃园施肥结束了。

方小芳特意弄了三荤三素,外加炝莲菜、蒜拌黄瓜和油炸花生米三个凉菜,摆满了一桌子。

喝酒前,江龙提出建议,请王希望考虑。“希望哥,你我咱哥俩都不是外人,我爸在世时,一直听咱伯的话,从推广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就是咱伯的得力干将。现在这些虽然都成为历史了,可我面临着这十亩樱桃成熟没有劳力的问题。我想请你帮忙,与你签订劳务合同,在不影响你家里的农活儿情况下,其余时间帮我打理樱桃园咋样?按每个月劳务薪水计算,每个月我付给你3600块钱,夏季三个月还有1000块钱的高温费,两个月的冬季还有600块钱的冬补费。你看行吗?”

王希望看了江龙一眼,惊讶中透出一种疑问。

江龙回过头看了崔淑芳一眼,“那你回去跟嫂子商量商量告诉我一声就行。”他端起酒杯说道:“感谢希望哥和淑芳嫂子的辛苦,帮我们完成了一项大任务。”

方小芳拿出两个红包,“这个是淑芳你的,这个是希望你的。你们数一数看对不?”

“小婶儿还那么客气。”崔淑芳接过红包,抽出来看了看,“800块,好着呢!”

王希望拿过红包,交给崔淑芳笑了,“掌柜的,交差了。”

崔淑芳想了想,“还是当着面看看,省得你说我占你的便宜。正好1200块。谢谢江龙,谢谢小婶儿,有吃有喝还拿钱。”

“江龙,你说咱哥俩签个劳务合同,每个月3600块钱,是不是有点高?”王希望想了想,“这个数目不是像这几天赶季节,工资是临时工,高一点能说得过去。可如果是常年干,就不能这么高了,否则人家说我讹你从外面回来的生瓜蛋子。”

江龙心里说,还有这样嫌工资高的人。“希望哥,那你说个数?”

“我的意见,常年合同,每个月3000块钱仅多不少咧!”王希望搬着手指头说:“一年下来就是36000块钱,做啥呢要这么多钱,你一年能挣几个钱?再说了,去年,你爸的樱桃全部才收入不到3万块,如果仍然是这个情况的话,你还不够付给我的工资呢!这样吧,咱哥俩一口价,每个月2500块钱,一年正好3万块,也不要啥高温费、冬暖费了,咋样?”

“没想到,希望哥这么替我考虑。”江龙看了崔淑芳一眼,“那嫂子啥意见?”

“不合适,不合适,那能把咱叔一年的全部毛利都交给俺,太不像话咧!”崔淑芳笑着说,“就按你哥说的。”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江龙端起酒杯,“大功告成,感谢的话都在酒里了,干!”

昨天晚上与王希望又喝高了,江龙一觉睡到快中午了。他拿着手机刷屏,看到屏幕上弹出一个标题:《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深化农村改革加快推进农业现代化的若干意见》。便认真翻阅发现,在解决“农”事上,大方向已定,改革的顶层设计基本完成,当前的关键是重点突破、狠抓落实。农业要强,农民要富,农村要美。避免只剩下老年人种地问题,培养新型职业农民,吸引出去的农村人回来,让耕地通过流转来形成更大集约性,发挥土地潜力,为农业农村农民做出新贡献。

看到这里,回想起回乡三个月来,面对没有办理正式手续的继母方小芳,江龙不知咋样对待咋样称呼,更不知今后怎么相处。他没有这种经历,也没有人告诉他咋样做才是对的,他只能相敬如宾。心想,等给父亲过了“百日烧”之后,再找村委会来解决这个问题,面对五亩樱桃树日益变绿、开花、结果,又觉得这是父亲的劳动果实,自己有责任替父亲收获。至于方小芳和樱桃园的事先往后放一放,等樱桃熟了,出售之后再说。

“今天不累的话,得给樱桃树浇水了,不然上的肥料效力发挥不出来,甚至会殃及樱桃树发芽。”方小芳站在过厅,她几次想说,见江龙还没醒来。

“哦!起来了。”江龙忽然想起,上了肥,不浇水,怕是会烧死樱桃树的。

方小芳边摆饭菜边嘟囔,“咱那樱桃园离张良管的抽水站最近。”

“知道了。”江龙匆匆吃完饭,扛着铁锨出了门。

如今,康乐村不再靠库水浇地,而是靠自流井灌溉。这项改革是水利部门扶贫资助,让农民投资打机井,一口机井农户出3万,水利部门资助3万,另外还有配套的水泥渠道,四通八达伸向田间地头,保障农业作物旱涝保收,日常管理与经营全部归投资农户所有。

江龙扛着铁锨跟在张良身后,来到抽水站,看着放水给樱桃树浇水灌溉。

张良把抽水站机井门打开,旋开阀门,水汩汩流出管道。樱桃树刚刚吐绿,正需要喝水,如果错过节气,产量定会减半。

“良哥,是先交钱,还是浇完园子结账?”江龙问道。

张良笑了,“按说是先交钱后开闸,交多少钱开多长时间的。可你是有钱的主,我不怕你赖账!五亩地大概得三个半小时,到时间我不在,找你果子嫂,让她给你关了。”

“好!”江龙扛着铁锨走了。

张良随手锁了抽水站机井的门,开着面包车上古泉镇去“钓鱼”。前几年,他还是一户老大难的贫困户,是老支书王世祥帮忙到县上申请扶贫贷款,用贷款买了一辆五菱面包车。他没日没夜跑运输,不到一年功夫就还清了贷款。手里有了钱的张良,又抓住县水利局推广公助扶贫项目,每个村组可以开设两个自流机井。张良没有犹豫拿出3万块钱,投资了一个深水自流机井,并成为这口机井的终身拥有者。谁家要给小麦灌溉,谁家要给果树浇水,都要给张良交钱开闸。

浇完果园,江龙叫来郭果关闸,按规定付给时费70块钱,他却交给郭果一张红票子。

郭果两手一摊,说道:“有零钱没?我没拿零钱。”

“要零钱弄啥?不用找咧!”江龙嘴角一翘,做了个鬼脸。

郭果难为情地说:“那,那等我回去再找给你吧。”

“我说不用就不用找了。”江龙说完转身就走,却被郭果从身后拉了一把。

“自从上次在卫生室见了一次,你这家伙的影子经常在我眼前晃惚。”郭果靠近江龙,故意低下头。

江龙看到郭果,一股电流迅速传遍了全身,随即而来的是呼吸急促,一种压迫感。

郭果是过来人,她见小伙子来了情绪,转身往江龙身上蹭,却被江龙下意识躲了过去。“好嫂子呢,使不得,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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