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方小芳给江龙煎了两个鸡蛋,烙了张饼,让江龙吃得饱饱的,好等着坐张良的面包车去县城。她催江龙早点去张良家门口等车,而江龙却不慌不忙,又是洗脸又是刷牙,又翻箱倒柜,找自己出门时才穿的一身西装,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那样子就像要做新郎官儿似的,却把旁边的方小芳急得汗都出来了,心里说:咱这可是求人,搭人家的车,咋就这么磨蹭呢!
江龙看了看表,还差五分七点。这时候听到外面传来面包车的发动机声。
“江龙,好了没?上轿才扎耳朵眼儿呢?还是掉茅坑里了?”张良在家门口等不及了,直接把车子开到江龙的家门口。
“他哥,这就来了!”江龙没应声,倒是方小芳忙不迭的跑到了门外,“刚说要走呢,一会儿就出来了。”转过身子朝里面喊江龙,“你良哥把车都开过来了,快点儿呀!”一个寡妇,又是求人,又是低声下气,可江龙却不这样,他料定张良不会扔下他一个人就跑了,别忘了,那樱桃可不是白吃的!张良也明白,就是从县城里叫个出租车,来回也花不了那么多钱,而且,这可是头茬樱桃,后面说不定江龙还会送他呢。
方小芳回到院子里,等着和江龙一人一笼把樱桃弄到车上去,却见江龙迈着四方步,不急不慢地对着镜子整理起衣服来。
张良见江龙还不出门,等得没了耐心,干脆下了车,跑进院子替江龙把那一笼笼樱桃装上了车。
江龙这才不紧不慢的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一会面包车就上了国道。江龙说要去县农业局,张良说自己没去过农业局。于是,江龙指挥着张良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农业局大门口,卸下樱桃,张良嘱咐道:“下午,你坐公共车到我工地上来找我,我再把你捎回去。”江龙回笑着说:“不用了良哥,到时候我自己寻个车回村就是了。”
张良把面包车调过头朝着县东开走了。
江龙发现自己来早了,这些政府机关都是上午八点半到单位,九点才开始工作,而现在才八点不到,除了门卫,院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你找谁?”门卫看江龙放了两大笼樱桃在门口多时了,便忍不住探出头来问道。
“我找李技术员。”江龙知道现在还没上班,说得太具体也不解决啥问题。
“李技术员?哪个李技术员?”门卫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脑子迅速把局里的几个姓李的人过滤了一遍,想起了一个男的。“你说的是李国栋吧?”
江龙一听就知道是个男人的名字,摇头道:“不是!我说的是李爽技术员。”
门卫一怔,紧接着笑了,“哈哈,人家早就是大局长了!技术员?技术员那是年前的事了,你可别再叫人家技术员得叫局长,小伙子。”
江龙心里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四年前的一个年轻技术员,这么快就成副局长了?那我这两筐樱桃还能送进去吗?早知道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带樱桃来了,而且还用了两个大竹笼装着,太土气了。
正与门卫说话的时候,一辆白色小轿车驶了过来。门卫悄声喊了一句:“是李局长的车子!”
江龙看到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高挑的女人,那女人一身黑色小西装,咖啡色高跟皮鞋,一头露耳短发,脸蛋儿与身材,简直可以与电影明星媲美了。他刚想提着笼往里冲,那门卫却说:“不急,局长刚来,还没进办公室呢,这个时候局长最忙,要处理堆在办公桌上的急件,你过一会儿再上去,就在二楼。”门卫也是好心。
江龙只好停下,为了感谢门卫,他捧着樱桃进了门卫室。“师博,尝尝鲜儿吧!”
“不要!不要!你这可是送给局长的,我哪敢先尝,想砸了我这饭碗不成?”上了年纪的门卫很识趣地推着江龙往外走。
江龙只好将捧出来的樱桃又放了回去。
门卫虽然没要樱桃,却跟吃了樱桃一样地兴奋。
江龙在门口等了大约十分钟。这十分钟,跟一个小时差不多长。这时候上班的人陆续到来了,江龙感觉站在门口格外别扭。
门卫这时提醒道:“小伙子,差不多了,快上去吧。”
江龙这才边说着谢谢,边提了两笼樱桃进了办公楼。
小楼不大,共四层,外形很普通。按照门卫的指点,江龙径直来到二楼,果然看见写着“副局长”的门牌。他先放下笼,喘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下,觉得呼吸稍稍平稳之后,这才抬起手来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声音很轻柔,同时带着一种稳重。
江龙轻轻推开门,李爽正铺开一个文件在看,头也没抬。
“李局长。”江龙知道现在不能再叫人家李技术员,不然的话就犯忌了。
李爽听得声音生疏,便抬起了头,眼里一片陌生,“你是?”
“李局长,我父亲叫江文明。”江龙在门口的时候就想好这个自我介绍,这是最直接的,以最快的速度唤起李局长的回忆,她应该能记得的。
“哦!是康乐村的。”李爽立即表现出一股热情,让本来紧张的江龙顿时放松了许多。
江龙回过身去,把放在门外的两大笼樱桃提了进来,放在办公桌前。
“你家园子的樱桃吧!”李爽一眼看到那樱桃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樱桃园毕竟流下过自己的汗水。看到黑红黑红的樱桃,亲切感油然而生,她立即走过来蹲下,抓了大个的樱桃,洗都不洗就吃了一颗。“嗯,真甜!”回头看着满头是汗的江龙赞不绝口。
樱桃确实甜,可刚才李爽的感觉里,自然少不了一些感情成分夹杂其中,今天能在办公室里吃到自己付出心血的樱桃,那个甜劲儿自然不是市场上买来的樱桃能比得了的,但她隐瞒了前几天自己悄悄去过樱桃园的事儿。“你父亲身体还好吧?”李爽礼节性地问道。
江龙沉默了一会。“我爸,我爸走了,走了都三个多月了。”
李爽放进嘴里的樱桃噎在那里,无法咀嚼,她并不是伤心,而是听到对方亲人突然逝去的消息,自己再大吃大嚼的话就太不礼貌了。“哦!对不起。这是怎么回事儿?”李爽立即起身,她觉得老江头年纪并不算大,应该不是正常死亡。
“在给村里人家帮忙焊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触了电。”江龙回答道:“他,他一辈子就爱帮人家弄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