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龙正在寻思果树灭虫的事，没想到方小芳在一旁也提醒这件事。他“嗯”了一声，转身出了果园。

不大工夫，张良面包车里拉了两台租赁的喷雾器，歪歪嘴兔兔后面还跟着从城里休假回来的王天宝，四个人从园子外抬着喷雾器一起朝里走来。

“张哥，你和易进哥一台，王哥和我一台，咱们分开，一台把一头。”江龙分配好后，用征求意见的口气，“用一天时间把这五亩樱桃树喷洒完吧！”

“差不多。快些的话多半天就能完。”张良心里还想着到古泉镇去“钓鱼”，因为江龙说好了喷完药，每人200元，那当然赶快弄完说不定还能钓个鱼呢！

听了张良的话，歪歪嘴兔兔不愿意和张良搭帮，“江龙，我和你一撘儿，让张良和天宝一撘儿。”

江龙没想那么多，“也行！那我给你供下作。”

王天宝和张良搭伴，方小芳忙前忙后不停歇，一会配药水，一会又扯管子，别看这不起眼的小活儿，且累人的。

王天宝见方小芳离开园子，“我说，你那婶子人长的还挺周正，听说她有个女儿也很漂亮？”他悄声看着江龙问。“那女娃在哪里工作？”

“天宝哥，你啥时间结婚呀？到时候可要告诉兄弟一声哟！”江龙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听咱伯说，你都快四十咧还没动静呢！”

“男人么，事业不成哪能成家。”王天宝换了个手，喷雾器又向旁边一棵树喷洒着。“前一阵儿，听说你要回乡捯饬樱桃，我觉得你这是个失败的选择，可现在看来你很有远见。”他从梯子上下来，移到另一棵树上说：“现在全国农村都兴什么？叫建设生态田园、绿色食品啥呢，你有这方面的考虑吗？”

还没等江龙回答，歪歪嘴兔兔喊道：“供下作，甭为了拉管子。”

“没忘！没忘！”江龙把喷雾器管子往歪歪嘴兔兔跟前扽了扥，然后又继续与王天宝对话。“天宝哥，你说的那叫生态田园综合体！同学倒是给了我一大堆这方面的资料，可眼下正在忙着樱桃坐果的事，还没顾上看呢！”江龙突然将话题一转，笑着问道：“哎！天宝哥，如果要弄生态田园综合体，你回来不？”

王天宝没想到江龙会这么问，说明这家伙想拉我入伙吧！他把喷雾器转向树稍方向回答道：“说实在的，我一直在等机会呢！”

“兔子！”曹有财骑着摩托车从古泉镇回来路过樱桃园，看到歪歪嘴兔兔和张良帮江龙喷药，气不打一处来，停下摩托车喊道：“麻将屋里有人吗？”

江龙与王天宝的对话被曹有财这一声给打断了。

歪歪嘴兔兔回过头见曹有财脸色不对，心里一下就明白了。“有，有人打着呢！”他清楚曹有财父亲与江龙父亲有过激，见不得江家红火，每次路过这五亩樱桃园，恨不得把这樱桃树给垛了。曹有财心里一直不爽，看到他帮江龙，当然想往黄了搅。

“快些！一会县上来俩人，到时候还要你支腿子呢！”不等歪歪嘴兔兔回答，曹有财手一拧，“轰”的一声，摩托车飞也似的离去了。

“叮铃铃！”江龙手机响了，“喂？是梁副总裁呀！对，我是江龙，你还好吧？哦，挺想的！我，我挺好啦。什么？回去，那，那个妞儿还纠缠不休吗？哦！辞职了，那好啦！”江龙边听边回答，“什么时间？好哇好哇！我尽快，可那也都等我把樱桃卖完吧！什么？需要多少啦？我家有五亩地的樱桃树，产量嘛？我说不清啦，到时候我给您电话。好哇好哇！拜拜！”

歪歪嘴兔兔见曹有财不容分说就走了，他心里清楚，曹有财说的县上来人肯定是他那帮子哥们儿，特别是那个叫秦刚的这主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经常骚扰他管的水库，弄得他如鲠在喉，但又惹不起。曹有财撂下话，不去吧得罪不起，去吧应了江龙这急活儿，活儿不累工价还大，真是左右为难。他心绪乱了，手里拿着的喷雾器也乱了阵脚。“唉！一不作二不休，先挺着不去，看他能咋样！”稳当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哎！江龙，我咋想不明白，你一个大学生放着城里风吹不到，雨淋不上，日头晒不着的工作不干，回乡捯饬这樱桃，不觉得你这大学生屈才？”歪歪嘴兔兔这句话，狠狠刺进了江龙的心里。

江龙万万没想到，这个整天邋遢得没个正形的歪歪嘴兔兔，居然也参与到那些咸吃萝卜淡操心人的议论中来。说实在的，给父亲过完百日烧，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刚才梁思副总打电话通知他回去上班，自己的确也非常思念深圳的工作……高楼里舒适的环境，不用操心吃饭睡觉，一帮有学问有修养的人，一同讨论破解难题的愉悦，攻克技术堡垒的胜利心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几次早晨一骨碌爬起来，打开拉杆箱，把方小芳洗净叠好的衣服往里面扔的刹那间，却感到自己像个逃兵，有一种怕担风险的感觉，更有一种背叛的沮丧！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衷。自己的专业就是研究樱桃品种的，面对这五亩樱桃园，难道舍近求远光停留在理论上的研究？能不能结合实际搞出成果来？激烈地思想斗争，让他痛苦，让他无法决断！

歪歪嘴兔兔从梯子下来，把喷雾器移到另一棵树上，便掏出硬盒红延安，一屁股坐在手推车上，打火机“磁磁”了好几下才点燃了烟。“去年卖了好几捆子钱，今年呢？有了钱弄啥呀？是娶媳妇过日子，还是拿着钱胡吃海喝逛窑子？”

听到这些话，江龙才真正见识了“好吃懒做，一肚子瞎心眼”的歪歪嘴兔兔，他刚喷了几下又坐下来歇了。“把你叫哥呢，你咋就这不正经。”江龙看了歪歪嘴兔兔一眼，“眼下，樱桃坐果就这么几天，不抓紧时间会减产，果子质量会下降的。去年听说就没及时喷药，结果好端端的大红樱桃，果核一半都出了虫。今年要抓紧弄，不然就来不及了！”

人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歪歪嘴兔兔父亲与曹有财的父亲，还有王有良父亲，当年都曾是康乐村有名的偷奸耍滑的货色。吃大锅饭年代，这种人且有日子混了，谁提意见就怼谁，而且还飞扬跋扈。工作队进村动员时，他们三个极力反对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公开说这是倒退，是复辟资本主义。工作队分别找他们谈话做思想工作，他们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甚至攻击中央文件精神，煽动一部分思想动摇的群众，从语言诋毁积极分子，从暗中给江文明下黑手，被工作队抓了典型。当时，歪歪嘴兔兔和曹有财、王有良虽然年龄小，但记忆犹新。工作队结束任务返回后，他们大打出手，迫使江文明自卫还击，他们恶人先告状，致使江文明被判入狱。

歪歪嘴兔兔听江龙这一说心里很不爽，他故意搬弄起是非来，“说实在的，村里人都眼红你咧！”然后又装作神秘地样子，“樱桃熟了的时候，可要注意看管，小心有人捣乱。”

江龙没在意歪歪嘴兔兔说这句话，而是思绪回到去年出差路过回来，给母亲上坟，正巧遇到父亲樱桃园刚挂果，虽然果子结的不多，就这红红樱桃无人问津，站在古泉镇市场里的那个窘相，让他感到好丢人，本来心情就很糟糕，却让快嘴的村计生主任苗翠丽抢了白。“你以为学历高，在城里混了几年，樱桃你就能卖出去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爸捯饬樱桃容易吗？做买卖更不容易！不是书本上说的那么轻松。”江龙有所耳闻，这个刀子嘴的女人惹不起。心想，好男不和女斗，总有一天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就在去镇市场的路上，江龙扛着铁锨往回走，听到曹有财对歪歪嘴兔兔叽叽喳喳，他偶尔逮了几句……“听说这小子在城里犯了事，让人家单位给撸了。”歪歪嘴兔兔看到江龙迎面走来，努努嘴赶快说道：“说曹操，曹操到！”江龙没有去理会他们，而是继续朝古泉镇走去。来到市场，他一气之下，背着父亲把提到市场的樱桃，贱价一把出了手。卖完樱桃，他离开家回到深圳，上了一个星期的班，心里仍然还放不下这件事。

“听见没有？”歪歪嘴兔兔发现江龙心不在焉又提醒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易进哥，咱这么大的园子，谁进来都放开吃，我看他能吃几颗？”江龙心里想，歪歪嘴兔兔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肯定有些地痞流氓会来骚扰的。猛然间，他觉得歪歪嘴兔兔能提醒自己，说明这家伙还有善良的一面。

“叫我帮忙？说实在的，我不是看你给的几个工钱，而是看你这人义气，对卯！虽然咱俩都属龙，可我比你大一轮，属龙的人都是个死心眼，但做事大气，光明磊落。你也知道，我家里摆那三桌麻将，每天啥都不干，收入也很可观！在咱方圆几十里，谁不说我这日子过的好！”歪歪嘴兔兔说这话是告诉江龙，他是靠聪明才智赚钱，而不是靠出苦力打工赚钱的。

“这么说，那你还真的要回去？不给我这樱桃树喷药了？”江龙明知故问。“易进哥，刚才你说了，属龙的人最讲义气，那你总不能答应下来的事，就这么甩手一走了之？看着我这五亩樱桃树瞎掰了吧！”

歪歪嘴兔兔犹豫了一下，狠了狠心，“既然应承了，我咋样都得弄完这活儿是不是？放心吧大兄弟，哥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