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起了个大早，在卧室里翻来翻去找不到可心的衣服，只好出了卧室来到隔壁，在衣橱里翻腾起来，还不错，找到当年下乡时常穿的夹克衫。领导干部与老百姓在一起时都不穿西装，这样容易与老百姓拉近距离，也容易与老百姓打成一片，在电视镜头里也让观众感到亲切。柯南找到衣服后，连早餐都顾不上吃，装上手机充电器，背起女儿给他买的帆布包，既时尚又不扎眼，可推开门的刹那才想起兜里没有钱。“老黎，给我拿点钱，我要去康乐村住几天，看看老伙计王世祥。”

“就说么，一大早翻箱倒柜弄啥呢？”黎红艳擦着手嘴里嘟囔着从厨房走了过来。看到丈夫穿着夹克衫、休闲裤却笑了，“哈哈，这身打扮真跟下乡视察工作似的！别忘了，你退休都两年多了，还把自己当领导？”

“好哇！这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柯南不紧不慢地说：“昨天赵欣告诉我，他采访万亩樱桃园项目时碰见了王世祥，老汉捎话让我去看看。”

“哦！那是得去。前年你刚退下来，势利眼都不来了，看你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正当咱门庭车马稀时，是老汉第一个上门来看望你，这一晃都两年多了。”黎红艳收住笑说：“多带些钱，买些好吃的，哥俩好好聊聊。”

柯南出了大院，不好意思在门口打出租车，而是往东走了一站多地，错过公共汽车站，没发现有熟人时，挥手挡了辆出租车，赶紧钻进去，“师傅，去火车站。”

出租车司机看了一眼柯南，觉得这个人有点怪，大热天穿了件夹克衫，就关切地问：“老人家，该不是身体上有啥毛病吧？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柯南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从后视镜看了司机一眼，没有吭气。

出租车司机没话找话说：“您不觉得热吗？今天可是32度的气温呀！”

“哦！”柯南这才意识到，今天穿的夹克衫跟气温有些不相适应，“有点热。”他把拉链往下拉了拉。“这天气一会热一会凉的，让人不知道穿啥衣裳了。”

“看您老年龄不大呀，咋那么怕冷。”

“看我年龄不大？你看我有多少岁数？”

“也就五十出头吧！”

“哈哈！谢谢你让我高兴。”

到了火车站南广场的长途客运站，柯南下了车，“请问，去东郊的古泉镇坐哪一路车。”

穿制服的女孩冷冰冰往前一指，“自己看去！”

柯南遭到冷遇，心里很不舒服，他压住火气往前走去，拐来拐去找到去古泉镇的专线车。

大巴车走走停停，不到一个小时到了古泉镇。柯南下了车，看到一帮人往蹦蹦车上挤，嘴里嚷嚷着上康乐村。

“一人一块，马上就开。”小伙子扶着车厢，边喊边招呼。

柯南掏出一块钱交给年轻人，“去康乐村？”

“对！”小伙子扶着柯南上了车。

“吐吐吐……”不到十分钟时间，蹦蹦车到了康乐村南头。

“停一下，我在这下。”柯南下了蹦蹦车，跟着记忆寻找到村边那棵皂角树，却发现周围已经没了庄稼地，取而代之的全是樱桃树。

一股热浪吹来，浑身立即感到一阵燥热。柯南脱下夹克衫搭在胳膊上，用手搭个凉棚举目四望。哇！这万绿丛中一点点红，美不胜收哇！”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当初的蓝图，今天终于看到了。”

“谁呀？还不进来尝尝？站在那看啥呢？”李爽刚刚又一次从水库现场考察完，路过江文明的樱桃园，被这满树的果实吸引住了。

“这，这是你家的樱桃园？”柯南不知如何搭讪，只好明知故问：“看样子是个丰产年了？”

“还行吧！”李爽不经意地说：“来，摘这种红灯的，好吃！”说着就往嘴里塞。

柯南本来还想端端身架，却被李爽这么友好的招呼反而觉得有点不自然了。他没进园子，而是站在路边，伸手摘了颗，在衣服上擦了擦送进嘴里，“嗯！好甜。”眼前闪现出七八年前，他带着石柱武等人在山东考察樱桃项目的情景。那是落实省政府提出的“一镇一品”项目，省长办公会决定，由三位副省级领导分别带领考察团，考察沿海一带的种植、养殖情况，选择引入一些项目适合关中坡地种植、养殖并推广的品种，康乐村樱桃种植推广就是这其中之一个项目。

“不用擦，放心吧！樱桃挂果以后根本不能再打农药了，加上前几天又下了场雨，早给樱桃天然沐浴过了，果子干净的很！”李爽把刚摘下来的樱桃递给柯南，“你看，果子上一丁点灰尘都没有。”

柯南赶紧接了过来，嘴里不停地说：“谢谢！谢谢！”

“谢什么呢？路过园子的人，都能随便摘着品尝的。”李爽抬起头看了柯南一眼，发现这人好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柯南见面前这个女孩这么看着他，一种久违的记忆从心底泛起。

李爽差点脱口而出，“嗯！像是他？就是他！”她走近柯南，近距离仔细地观察着。

柯南被李爽的目光逼得不知所措，心底那种别样的感觉冲上脑际，似三十多年前的影子再现？1984年的阳春三月，他是最后一批驻村工作队员，担任古泉镇工作组秘书工作，同时负责联系康乐村的群众，挨家挨户落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耐心做好村民的思想工作，引导他们转变观念，改变农村的经营管理体制，解放农村生产力，调动农民积极性，并且告诉大家，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农民、农村、农业大改革。

刚驻村时，村民们对分田到户不积极，怕工作组离开后，被扣上“单干”、“复辟”的帽子，甚至还有人极力反对“包产到户”。

所以，必须依靠积极分子发动群众、带动群众。有个二十来岁的女青年名叫王樱桃，印象中她是个烈士遗孤，在运动中表现得非常积极，是康乐村工作队得力的骨干之一。一天傍晚，王樱桃遇到柯南在玉米地头散步，就主动向他提出，“要让村民接受分田到户，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除了上级文件外，必须做出个样板让大家眼见为实，这样才能顺利推广。”王樱桃说道：“光靠开会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

听了王樱桃这个建议，让柯南没想到的是这个女青年这么有想法，看问题比较深入、透彻，“好哇！你这个想法非常好，能不能再多找几个年轻人，广泛听取意见。”

听到柯南的肯定，王樱桃兴奋地表示：“那没问题。”说着用手挽住柯南的胳膊。

柯南长这么大除了母亲以外还没有女人这么亲近过。王樱桃大大方方的举动，很难让柯南拒绝，他顺势利导说：“晚上你就通知，明天上午咱们一起谈谈。”

“好的！”樱桃见柯南没有拒绝，反而给她安排任务，这使她更加胆大，她突然抱住柯南……今天的幻觉，有点像当年的感觉：紧张，心悸。

“你就是那个秘书？”确认无误后，李爽严肃而认真地问道。

柯南身子下意识晃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了，他不卑不亢地看着面前的女青年。

李爽极力控制自己，“你真的是叫柯南？”

“我是柯南！”柯南不紧不慢地说：“你，你有什么事？”

李爽扔下塑料袋，樱桃撒了一地，“有位母亲让我寻找您，没想到在这儿遇到您。”

柯南莫名其妙，“你？一位母亲？那她有什么事要找我？”

“那位母亲求我寻找您，可我不愿意，直到她去世前给了我这个……”李爽从挎在身后的LV包里，取出一支已经失去光泽的钢笔。

永久牌钢笔！

柯南脑海里立即出现了那位情窦初开的王樱桃，他觉得这是自己欠下的青春账，现在有人来索取了，他转过身刚想一走了之时，却看到面前这个女孩那威严的眼神儿，紧绷的心一下子泄了气。他终生都难以忘记的这支钢笔是他第二天作为歉疚送给王樱桃的，这个信物既是对自己青春蒙昧过失的悔过，也是对自己青春不当行为的道歉，更是对一刀两断的补偿。

李爽想从柯南脸上捕捉一点他对母亲的记忆，可这个经过大世面、趟过大河的人面部却平静如水，没见有什么惊诧和慌乱。

柯南虽然没有流露出一丝震惊，内心却是翻江倒海，他故作镇静，头也不抬，却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和这位钢笔拥有者是什么关系？”问完话，他抬起头看着她，想从女孩脸上寻找答案：她们是母女？是同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