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春姣为了自己的利益，推波助澜，摇唇鼓舌，“妈，你别老眼光看问题，来贵想找个年轻的女人成家，至少要小几岁他才看得上，现在的人都现实，人家跟你结婚生娃，没有大几十万元能搞定？转眼过去几年了，为什么没有合心合意的，至今还是是个单身汉，要有这个缘分有这个命，假如又生个女孩呢？他小叔子想要儿子，我三个现成的随他挑，不收一文饭米钱，同样是余家的血脉，都划算！你们长期为那点陈年旧事，耿耿于怀，心理不平衡，至于吗？只要他们复婚就可以节省大几十万，乔淑云还另外支持他一百万元，来来去去多大的数字？狗不咬拜年的，人不打送钱的。现在一百万元在乡下能够做几栋楼房，存银行吃利息可以一辈子不用干活，真金白银，比什么都强，怎么想不通呢？”

老太太不以为然，摇头冷笑，“别画饼充饥，想得太美，乔淑云向来诡计多端，有不有一百万元还是个簸箕大的问号，即便拿钱出来，一年半载要来贵归还，更加为难，到时候白指望一场，要是重新办结婚证，蚂蟥粘住鹭鸶的脚——想甩都甩不脱，越发麻烦。”

“她要复婚肯定有这个能力，才提出一百万，先写下字据么，三年还五年还，主动权在我们这边呀，钱赚到手愁什么？”汤春花成竹在胸，讲起话来一套一套，“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哪有不犯错误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给她个机会双方都好。人无钱不如鬼，汤无盐不如水，要那穷志气有什么用，少了钱工程做不下去，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他，大宝和来福没地方打工，老老少少在家里掰脚趾头，喝西北风？”

余百万听了这番中意合心的话，更加忍无可忍，吩咐道：“成鹏，我的眼睛不好使，你把小叔叔的手机号码拨通，我来教训他。”熊娭毑颤颤巍巍，感到后一辈的人都是豆腐坊的石磨——道道多，但当着面不便说，只有叹气的份。

“嘟嘟嘟”电话那头很快传来问候声，余百万接过话筒，劈头盖脑地训斥：“来贵，我是老爸，明天淑云和诗诗去你那里，有天大的事，也要招待她们吃一顿饭！什么，破鞋？你个畜牲，人不都是这回事，你扔下的垃圾别人当宝，别人留下的烂铜烂铁你又当金子拣起来，彼此彼此。这些年难道你穿的都是好鞋，做的正经事？只允许你穿别人的鞋，别人穿你的就不行，世上哪有这个道理？勾践卧薪尝胆二十年，孔明七擒孟获，一代枭雄吕不韦，全是处世精典，人的肚量就是要大一点么！傻东西，依淑云的能力，每年挣十万八万不成半点问题，十年后又是一个一百万，这个账也不会算，还要旁人点拨？”

余来贵坐在丰利民的白色丰田车里，正准备请甲方的负责人和两名监理洗脚，刚下车手机响了起来，于是拐到一边接听电话，“爸，今天大哥和二哥分别讲过这件事，我快四十岁的人，鞋子穿着合不合脚，心里比谁都清楚，会处理自己的婚姻大事，何必轮番做说客，横生波折，难道我的智商不如你们？”

“不说自己井绳短，反怪别人箍井深，你清楚个屁！八几年的重点本科毕业生，凤毛麟角，同你一届的都飞黄腾达，腰缠万贯了；从文的要么是专家，要么是教授，成了知识界精英；从商的，要么是大公司老总，要么是千万富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知道有多风光；从政的，要么是县长，要么是副市级干部，前呼后拥，叱咤风云。唯有你整天和农民工打交待，原地踏步，毫无长进，到如今没有钱，没有儿子，连老婆要回家还在装清高，还在洋洋得意，执迷不悟，你这是怎么在混？！”余百万愤愤不平，字字似刀，句句似剑，戳向小儿子。

“我知道自己没出息，给您老人家丢脸了，何必言重呢，农民工包工头也是奔前程么，一步一步来么，着什么急呢？您多修心养性，锻炼身体，快乐过好每一天，别操冤枉心啦！”余来贵被抵毁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哪里说得下去，啪的一声挂了手机。

“喂喂喂，怎么没声音了，你挂机啦？”儿子不给老爸讲话的机会，余百万盛怒之下，狠狠地骂了起来，“嫌老子操冤枉心，你实实在在干出成绩么，混出个人样么，余家老老少少沾过一点光么？狗崽子，操，我操你妈的屁！”

老父亲在发脾气，大女儿早已千里迢迢，去了工地。余新珍年轻时高大丰满，模样俏丽，名副其实的村花，只是成长于饥荒时期，日无呼鸡之米，夜无鼠耗之粮，读到五年级便辍学回家，帮父母做饭、砍柴、割猪菜、挣工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九岁那年，她嫁给了临近村庄的屠兴刚，如意郎君一表人才，家境殷实，洲子村数一数二的富户。

成家有如针挑土，败家好比浪打沙。哪知男人面相好，人品不怎么样，成天好逸恶劳，茶馆进酒馆出，两三年时间赌得家徒四壁，入不敷出。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余新珍第二胎是个儿子，名叫屠海成，一岁多患小儿麻痹症，左手肌肉萎缩，五个鸡爪似的指头无法伸张，左腿畸形，十多岁仍然离不开柺杖。要是品行差的老婆，早就甩手不管，离家出走，成为别人的堂客了。可那个时代讲究嫁鸡随鸡，从一而终，余新珍也就苦苦支撑。

上帝关闭一扇门的同时，也会开启另一扇窗。屠海成身体残疾，脑瓜子却相当灵活，学校刚开设电脑课程，别的同学还在为五笔字根口诀，死记硬背，为26个拼音字母伤透脑筋，他的单机游戏，《抢滩登陆》《红色警戒》《梦幻西游》已经玩得飞起来，皇冠、钻石、外挂成为口头禅。心无二用，玩物丧志，屠海成因沉溺游戏，成绩一落千丈，鲤鱼终究没能跳过龙门关。

一个残疾人，种不了地下不了田，浮躁得像绿头的苍蝇，成天向往着网吧，将来靠什么娶妻生子，养家糊口？现在的社会男女比例失调，单身汉多，好手好脚，模样标致的后生讨个老婆都困难，何况身体有缺陷。当父亲的管不住，做母亲的日急夜愁，想尽了法子，让其学裁缝，已经落后形势；修理手机钟表，一只手不方便；摆个水果摊，他不愿意干，一辈子将毫无出息。

天塌下来有长子顶，余新珍反复思忖，把这个难题交给娘家小弟。余来贵作为大家庭的主心骨，明白了姐姐的苦衷，直接要外甥接听电话，“海成，听说你高考名落孙山，无所事事，整天沉迷于网吧玩游戏，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怎么行呢？首先你要知道，任何父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为了医治你这一顽疾，爸爸妈妈寻医问药，几乎倾家荡产，所以，你绝不能有怨天尤人的思想。父母养其身，自己立其志，命运如此，别无选择，唯有奋发图强，坚忍不拔，才有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