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伟壮观的洞庭湖大桥早已建成，夜空下三个高耸的桥塔直指天空，斜拉索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彩虹横跨东西，天堑变通途，这座全长10174米的内河公路桥，不仅缩短了湘、鄂、豫、陕等省市西部车辆南下的距离，拉动了欠发达地域经济，同时为洞庭湖区抗洪救灾、物资运输提供了一条快速通道。兄弟俩经常外出，作为必经之路，再也不用担心隔山容易隔水难，晚上过不了湖。夜幕下君山岛、岳阳楼，洞庭湖大桥浑然一体，交相辉映，成为新的旅游景点。远远望去，色彩斑斓的灯光将这座庞然大物装饰得五光十色，金碧辉煌，好似一长溜玉珠串联而成。

中秋节来临，又大又圆的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挂在树梢上，红彤彤一片，田野里静悄悄，夜风中饱含着芝麻成熟，瓜果飘香的气息。日行泥路夜伴蚊，遥望远山思乡魂，两兄弟归心似箭，舟车劳顿，深邃寂静的夜空中，盛满了咯噔咯噔的脚步声。三个粗布衣裳的孩子翘首以盼，欣喜相迎，父子间感受着舔犊情深，其乐融融。余来福比唐三藏取到佛经回长安还高兴，伸出手抚着双胞胎儿子的头，亲昵有加，“哎呦，市场上菜在涨，油在涨，米在涨，就不见你们个头长，是不是伙食太差了，怎么一个个面黄肌瘦，像饿牢里放出来的，你妈妈冇弄什么东西给你们吃？”

“茄子豆角下饭，每人每餐都是三大碗，吃鱼吃肉哪有这个家当？我也就怀疑，为什么个个肯吃不长膘，原来是蛔虫在作怪。前天每人吃了几粒宝塔糖，屙出来的蛔虫，一铅笔粗一铅笔长，吓死人！”汤春花一边端菜拿酒，一边给男人排忧解难，幸福满满，咪咪地笑，“饿出来的聪明，穷出来的精明，急什么，有这么大的胚子，再过两年水杉苗一般，直冲起来啦！”

余来福坐了下来，目测三个儿子，深情寄予厚望，“身大力不亏，一力顶十会，所以你们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身材高一点，块头大一些将来才好找老婆。”孩子们已经懂事，拿着糖果糕点，蹦蹦跳跳，到隔壁划石头剪刀布去了。汤春花烹小鲜如治大国，把个家庭打理得稳稳妥妥，有条有理，听说老公今晚到家，特别加了油煎小鱼、排骨藕汤，够给力了。余来福不再讲话，专心对付面前的食物、白酒。

汤春花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的养子，忧心忡忡道：“你长年累月在外面劳苦奔波，我俩互相牵肠挂肚，打工还拿不到钱，往后怎么办？现在三个孩子读书，每年得一大笔钱，并且一年比一年多，哪天是个头，这样下去辛辛苦苦，做牛做马也供不应求啊！”

“从前几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男人养活婆娘和一窝孩子，悠闲自在。现在两口子忙死忙活挣钱，抚养两个孩子还困难，形势变了，怎么说呢，何况三个！”余来福附和着，当初生双胞胎儿子的喜悦荡然无存，“夫妻是缘，儿女是债，无缘不聚，无债不来。往后不管是享福，还是受罪，命运既然这么安排，有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杵一棍。”

“世事变化太快了，那时候养娃儿像放牛一样，晚上给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一百块钱可以给几个孩子上学报名。现在一百块钱上街买几斤肉，一瓶菜籽油，一瓶洗发液就完了，享福，别做美梦啦。这还只是个开头，如今农村奔小康，生活一天比一天强，娶媳妇也是一年一个样，彩礼数万，楼房一幢，汽车一辆。形势还在发展，价钱只会越来越高，咱们三个儿子不扒掉你的皮！”汤春花因势利导，扳着指头，一五一十地说：“我是日急夜愁，没有睡一个安稳觉，千思万想，干脆早点给一个他伯伯叔叔。他们都缺儿子，天造地设，刚好互相弥补，皆大欢喜。我们养了十多年，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穿衣吃饭，上学读书，什么都不计较，由他们选择，这么大的便宜不占？”

话已至此，余来福满肚子心思，“养儿养女哪能算饭米账，既然你做娘的能割心头肉，我一个男子汉有什么舍不得，这不是女儿嫁了千万里，要过多年才能见一面，过继给他叔叔伯伯我无任何想法。你讲得冠冕堂皇，问题是人家肯接受吧，如果我主动提出来，授人以柄，生了三个儿子，没能力抚养成人，如今打歪主意，另谋出路，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你倒是馊主意多，偷了牛让我拔桩，背黑锅？！”

“你播的种子，养的儿子，不亲自拔桩，谁来拔桩，别人背黑锅？”汤春花用脚勾他，真笑完了，继以假笑，“真是个木脑袋，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自己不便提出来，让孩子爷爷斡旋，三兄弟，大宝、来贵，每人分一个最好！”

“行哦，一举两得，这倒是个办法，我现在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肩上的担子越轻越好。”余来福酒足饭饱，透过老婆的眼神，有一种你知我知，从心里头贯通的温暖，跟随来到房里，迫不及待抱住她亲热起来，“苗好一半谷，妻好一半福，你整天无所事事，就想着这些套路？”汤春花插上门闩，一把拉熄灯泡，“男人的天职在于播种，女人的职责在于选种，我选了你这个牛逼轰轰的家伙，不想后面的套路想什么，想你老是不回来呀……”

翌日早晨，老父亲正在打扫卫生，余来福提着一盒月饼一条烟，来到旁边厦屋里，汇报了打工的艰辛，讲述了弟弟的难境。余百万坐在被汗水渍红的竹躺椅上，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骂了会逆子，束手无策。余来福把老婆的想法，昨晚商量的结果，婉转地告诉父亲。

老人家盯着爱子，掏心掏肺地说：“来福，你们三兄弟，大宝两个女儿，马上可以打工拿钱，基本上不用操心了；来贵大小是个老板，才养一个丫头，高枕无忧；只有你的负担最重，我同你妈心里明镜似的，要是有能力绝对会帮你们一把。现在生男孩子要上学，要娶媳妇，要做楼房，条件差了人家的姑娘不进门，所以比生女孩的压力大得多，何况一家三个。春花提出的办法我赞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间互利互惠是好事，我看来贵的经济条件最宽裕，先让他给你分担一个！”

余来福嗫嚅道：“他现在一身癞子无手抓，不知道什么想法，加上前天回来拿工钱，几兄弟弄得都不愉快，这几天提出来不是时候。如果他不嫌弃，往后随便选择，我们留一个在身边就可以了。”

“一人一本难念的经，大宝自打搬到村西头，和我几乎没有什么话说。桂姣更像仇人一样，怪我重男轻女，耿耿于怀，怎么好开口？”余百万悟出次子的意思，左右为难，掂量着说：“这事当面更不方便谈，你把大宝的电话拨通，我试着讲一下，算是仁至义尽。他究竟什么态度，做父亲的也不能过多干涉，各有各的家庭，各有各的难境，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