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处世有功利，家庭琐事起纠纷，为何好好的照明电线突然断掉？为何三岁多的孩子手够得那么高？为何大儿媳明明看见亲侄子哭倒在地，置若罔闻，反而快速躲进厨房？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余百万疑惑重重，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赖桂姣返身当面锣对面鼓，摆开了架势，“昨晚刮大风，树上的电线断掉了，我也才看见。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你们嘚瑟什么，到这里撒什么野？我断子绝孙，你有三个儿子就了不起，去年发鸡瘟，两笼鸡子口里流涎，歪歪斜斜，最后一个不留全死了，没见过！？”

“我死一个救两个，还有本，你个黑心婆搭梯子望得到吧，心里不平衡，暗里巴不得哟，蛇蝎心肠的东西，以为人家不知道！”汤春花泼妇骂街，损人不带脏字的本领，较赖桂姣逊色几分，此事自己毒嘴在先，理屈词穷，气鼓鼓地抱起大儿子离去。余百万早就对大儿媳心存芥蒂，今天又伤及宝贝龙孙，自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甚至火上浇油拉偏架，“成堃触电明显倒在地上哭，哪怕左邻右舍，旁人看见了也会拉上一把，或者告诉家里人，你有一点表现么？好个居心不良，幸灾乐祸的家伙，说透了一文不值，何必要戳穿呢！”

“我没有伸手，你们都疑神疑鬼，要是人死在我怀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面对公公毫无原则的袒护，和频频点动的指头，赖桂姣以牙还牙，毫不畏惧，“本来人家就够窝心了，你还夹在中间没完没了，挑拨离间，太不会做上辈了，一碗水端平么，刚才汤春花骂我断子绝孙，你耳朵聋啦？吃柿子找软的按，两个人合伙欺负我，我怕你们谁呀，大不了一条命，死了让你们一大家子陪葬，都休想安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余百万像霜打过的丝瓜，蔫头耷脑，暮气沉沉。开什么样的花，就会结什么样的果，自古以来，朝庭伯仲之间互相残杀的先例比比皆是，如果大儿媳妒忌生恨，试图谋害三个幼小的生命，同住在一栋房子里，实属举手之劳，后果不堪设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眼见余家的血脉传承，大儿子指望不上，小儿子没了希望，只能寄托于来福的三个娃身上。为确保万无一失，余百万有了丢卒保车，驱逐大媳妇分开居住的意图。

晚秋的太阳依旧那么强烈地倾泻着，金黄色的野菊花，开得一片灿烂，沟坡边、渠道旁、堤脚下，弥漫着一阵阵馨郁的清香。辛勤的蜜蜂，嗡嗡飞舞穿梭其间，为严寒的到来，釆集蜂蜜，储存花粉，不遗余力。木摇篮纹帐里，双胞胎婴儿每头一个，酣然入睡，小肚皮轻微起伏，脸蛋儿露出红富士苹果般的娇艳。熊娭毑好不容易逮住空闲的机会，在大门口切苕藤，待煮熟后喂猪——那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刚好木质脚盆大小、款式、颜色，与大儿媳的一模一样，老人家张冠李戴，彼此不分，竟然弄错了。

赖桂姣嘴噘脸吊，狠狠数落一顿，不由分说将脚盆夺了过去，“你卖猪的钱都讨好三媳妇，二媳妇，却用我的脚盆切猪菜，岂有此理，刀剁起来不坏？！”熊娭毑摊坐在蒲团上，不停用手抹泪，“我眼睛不好使，哪知道是你的还是我的，即便是你的，借给我用一次，有什么大碍？你睁开眼看清楚，我剁的是苕藤，底下有砧板，不是脚盆。”

强劲的阵风吹来，屋前的落叶和枯草，被扫荡至墙根，不甘寂寞地蠕动、翻飞。余百万身穿灰色的确良衬衫，头戴一顶被雨淋得变了形的草帽，手握镰刀，割草归来，听其言观其行，已经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他忍无可忍，义愤填膺，“赖桂姣，先搞清楚，什么东西是你的？砌墙的砖是我掏钱所买，屋上的瓦是我用柴草在窑场换来的，宅基地在我名下，这房屋老子一手一脚做成。别的话我不想多说，你有本事把房门堵上，往后别踏进堂屋半步！”

吵闹声惊醒了一个熟睡的婴儿，汤春花默默抱起，进到房里，给饥饿的孩儿一茶匙一茶匙喂热米糊。熊娭毑可伶巴巴地对大儿媳说：“天哪，你做人太没有良心，现在我还能自食其力，没有靠你们养活，就是这种态度，要是七老八十躺在床上，只望你们端得吃端得喝，岂不是老鸦啄尿泡——空指望！屋檐下的水，点点落在现窝里，你们对上辈这种态度，还养后人干吗？”

赖桂姣相骂吵架是一把好手，见招拆招，水来土掩，“别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做初一咱做十五，往后养不养老，热不热情，取决于你们现在的表现和态度。儿子是亲生的，有赡养你们的义务，我做儿媳妇的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只能说看以后的心情。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手背手掌都是肉，谁让你们彼此分得那么清楚？老三来贵不回家了，三间房子，堂屋里我就有一半，进出是我的权力！”

人不要脸，树没有皮，百方难治。翁媳针尖对麦芒吵了起来，余百万一生气，就顾不得为人师表了，脸黑得如同老灶爷神像，双手扠腰，横眉怒目，“啍，想得臭美，你有什么资格享受一半？我的事件我做主，活一天算一天，一切得听老子安排！”

既然已经闹掰了，干脆恶人做到底，赖桂姣张嘴就来，出口不逊，“你那么讨厌大宝，干吗要那个血儿，生下来就应该立即掐死，留着如今害我？！”

余百万被不孝之子彻底激怒，抄起墙边的扁担，一副武力捍卫尊严的气势，撵了过去，“你个有人养无人教的泼妇，早些滚远些，老子死在家里喂老鼠喂蜈蚣，也不指望你养老送终！”

“苍天在上，黄土为证，左右邻居快出来看哪，公公拿扁担追起来打儿媳妇，大家有目共睹，不是我空口无凭！”赖桂姣扔下木脚盆，边喊边逃，见公公追罢一截停了下来，也就止住脚步，两个巴掌拍得山响，口不择言，“余百万，好在你只有这三间破房子，要是真有千亩良田，万贯家财，活生生会把儿子媳妇整死！俗话说长子不入嗣，长媳不出屋，你有什么道理赶我出去？还洋洋得意，夸自己是知书达理之人，简直冤枉活了五十多岁！”

四周一片嘲笑声，众目睽睽之下，余百万被羞辱得遁地无门。他骂不赢打不得，气得七窍生烟，回头狠狠警告，“你个不着四六的货色，有本事再骂，老子就把你屋上的瓦全部撸掉，让你去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