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外国游客隔着马厩的门栏聚精会神端详着黑走马奥巴的雄姿，以至于直到阿德莉娅走到近前才因为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绅士般优雅的笑容浮现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他摘下太阳帽饶有风度地冲阿德莉娅欠了欠身。

钟央秃顶外周花白的地中海发型被称为世界上最难驾驭的发型，没有之一，但此刻呈现在老人头上，倒显得和蔼可亲又富有喜感。

“这匹黑神驹可真是骏美！”老人一开口，说的居然是汉语。

如果将尼古拉·杜曼斯基的汉语水平评定为专业八级，那么老人充其量也就是汉语四级的水准。尽管发音的准确程度难以同尼古拉的口语相媲美，但他抑扬顿挫的西式腔调却并未给沟通造成太多障碍。

“您的汉语说得很棒！”阿德莉娅在惊讶之余称赞道，然后满脸自豪地看向奥巴，说，“在我们这里，大家都叫它黑走马。”

“黑——走——马，”老人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听起来比黑神驹更质朴。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维克多·纳汉，来自法蓝希。”

“我叫阿德莉娅。欢迎光临此地，纳汉先生。”

她话刚出口，尼古拉的声音已在身旁响起：“你好，纳汉先生，我是尼古拉·杜曼斯基，来自莫公国。”

维克多握上尼古拉伸出的手，灿然笑道：“幸会，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汉语说得比我还好的‘老外’。”

“老外”似乎是中文所特有的词汇，维克多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加了重音。

尼古拉莞尔一笑：“过奖了，您的汉语说得也非常流利。”

“全世界都在学华夏话，孔夫子的话，越来越国际化；全世界都在讲华夏话，我们说的话，让世界都认真听话。”维克多一边唱着S。H。易的《华夏话》，一边手舞足蹈，滑稽的样子逗得阿德莉娅和尼古拉都失声大笑起来。

已经安顿好其他游客的导尤走了过来，当然他不希望旅游团里的任何一位游客掉队，尤其是像维克多·纳汉这样的外宾。

“原来您在这里，纳汉先生。”导游说，“根据边防刚刚传来的消息，最近有一只从莫公国偷渡入境的棕熊在阿尔泰山出没，甚至就在今天还突袭过这里，所以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您，为了确保游客的人身安全，咱们明天行程有变，取消登山观赏泰加林的计划，改为提前去往低纬度的喀纳斯景区游览。”

“哦！”维克多戴起太阳帽，感叹道，“听起来那只熊让整座阿尔泰山都变得危机四伏。”

“您可千万别小看熊这种动物，其实野生熊类堪称动物世界里的坦克，杀伤力绝对不亚于猛虎雄狮。”导游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谢谢你把恐惧传授给我。”维克多笑了笑说，“‘坦克’这个比喻不错，让我一下子联想到了二战时期的虎式重型坦克和黑豹中型坦克，当时它们可是闪电战的核心装备。”

“您的形容很贴切，熊发动攻击的方式的确堪称‘闪电战’。”此前曾经与棕熊有过正面交手而心有余悸的阿德莉娅接话道，不过接下来她对自己射杀棕熊的诡异经历只字未提。

正说着，耳边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旅游团里有几个小孩正挥舞着捕蝶网追在一只黄蓝相间的彩蝶后面。当先一个男孩眼疾手快，将捕蝶网抡圆横扫，结果彩蝶不偏不倚被罩进了网窝。他小心捏柱它的一对翅膀，转身递给身后的一个异国女孩。女孩比男孩高出半头，显然年龄更大一些，但看见彩蝶在男孩手中挣扎，当即骇然停住脚步，同时面露怜惜之情。她身穿一袭白色纱裙，看上去仙气飘飘，此时娇羞的面容更显清纯。相比之下，周围五颜六色的花草蜂蝶虽然缤纷多彩，于她而言终究不过是华丽的点缀而已。男孩把美丽的彩蝶捉起送给她的情景，好似在向一位高贵的公主贡献一件奇珍异宝。

“不……”女孩含羞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把它给放了？”

她的汉语说得字正腔圆，听上去跟尼古拉不分伯仲。

“姐姐，你不喜欢蝴蝶吗？”

“我非常喜欢，可是我更喜欢它们自由飞行的样子。”

爽朗的笑声从维克多口中发出，他说：“亲爱的泰丝，如果我是你，就会先收下这份特别的礼物，再把它给放生。”

听了维克多的话，泰丝似乎茅塞顿开，欣然向前探出手掌。男孩则心领神会，轻轻将彩蝶放到她的手心。一转眼，随着彩蝶用力扇动双翼，它腾空飞离了泰丝的手掌。

望着彩蝶在半空中翩翩起舞，阿德莉娅忽然一眼瞥见维克多抬起了右手，不知何时他手中多出了一根一尺多长的小棒。她正自奇怪，只见维克多挥棒指向那只彩蝶，嘴里念念有词，接着掌中小棒一抖，同时大声说了句什么。阿德莉娅听不出那一句属于哪国语言，如果以中文来音译的话，好像是“阿波拉提去”。

话音刚落，靓丽的彩蝶通体光辉乍现，随即摇身一变，身形似乎比之前小了一些，但翅膀上的斑斓则明显鲜艳了几分，看上去愈发光彩夺目，就好像被画师涂上了颜色一般。

眼前神奇的一幕看得泰丝含羞带俏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顾不得惊讶，她把目光转向维克多，嫣然一笑：“爷爷，您真棒！”

维克多笑着摆了摆手里的小棒，只听尼古拉在一旁问道：“纳汉先生，您是位演奏家？”

“不，我是个魔术师。”维克多说着，再次抬棒指向彩蝶，微微动了动嘴唇，然后又挥棒大声说道：“阿波拉提去。”

眨眼间，轻飞曼舞的彩蝶身形骤长，羽翼的色彩则黯淡下来，差不多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看到彩蝶接连两次不可思议的变化，几个孩子欢天喜地地朝维克多围了过去。

阿德莉娅不由得心存费解，扭头发现尼古拉目光凝滞，若有所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

“头一次见到用咒语变魔术的人，与其说是魔术，不如叫作魔法。”尼古拉沉吟着说道，“另外，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身为一个法蓝希人，他为什么对德意智的坦克那么了如指掌？”

“你是指虎式坦克？”

“还有黑豹，两者可都是德意智制造。”

“说不定人家是个军事迷呢！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也许吧！但愿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