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察加半岛的春天乍暖还寒，漫山冰雪白天融化夜晚冻结，渐渐已阻挡不了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日益变薄的积雪隐隐透出白色以外的缤纷色彩。

一辆布兰雪车沿着崎岖的山路驶至山林外的雪坡下停住，车门一开下来一个男人，正是动物学家颜平章。他拿起胸前的望远镜环顾四周，目光忽然停留在林间一棵参天巨树之上。凝眸观察片刻后，他回身朝山下挥了挥手。

不多时，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飞驰而至，马背上端坐着英姿飒爽的妙龄少女阿德莉娅。

“有什么发现？”阿德莉娅问颜平章。

“那些树。”颜平章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密林深处。

当阿德莉娅放眼眺望依稀辨认出林中有几棵树的树枝残缺不全的时候，颜平章已然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坐到了她身后。

阿德莉娅将掌中缰绳一抖，胯吓的黑走马奥巴四蹄发力，踏上无路可行的雪坡飞身入林。

“树上有洞！”

随着颜平章脱口一叫，阿德莉娅也看见了粗壮树干上朔大的树洞，心中惊喜较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那里是棕熊冬眠的住所，就意味着她的心上人尼古拉·杜曼斯基和棕熊并未葬身雪海，无需反复交替着死去活来而饱受极寒冷冻之苦。

转眼奥巴跑到树下，二人先后下马。

阿德莉娅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穿一节横向生长的粗枝，双手抓握锁于箭尾的长绳，脚蹬树干沿绳而上。等她上树进入树洞，颜平章也学着她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这不是棕熊的洞。”颜平章摸了摸树洞的边缘，言语中透着些许失望，“这个树洞是用利器切割出来的，不是熊掌掏出来的。”

听到他的分析，阿德莉娅满心欢喜瞬间烟消云散，同时理性地察觉洞内的空间对于一个人而言还算宽松，但让身高体胖的棕熊来住未免过于狭小。正思索间，她脚下无意中踩到了什么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一块形状不甚规则的骨头，骨头一端还夹着一个粉红色的发夹。

回身时，阿德莉娅发现颜平章已经离开洞口，她也走出树洞，只听颜平章说道：“这些被砍伐殆尽的树枝也是利器所为，看来这个树洞是人住的。”

“女人。”阿德莉娅说着，将夹着发夹的骨头递了过去。

颜平章接过一看，眉头蹙起道：“这块骨头……”

见他欲言又止，阿德莉娅催促道：“这块骨头怎么了？”

“这块骨头……”颜平章说到这里微微沉吟一下，接着说道，“应该是人的骨头。”

阿德莉娅心头一凛，惊声说道：“女人的尸骨？”

正在这时，忽听树下的奥巴一声长嘶，阿德莉娅和颜平章都听出它叫声里的惊骇之意，一前一后顺着绳子返回树下，只见奥巴正迈着不安的碎步围着一个地方兜圈。

两个人快步上前观看，不禁双双大吃一惊，眼前的地面在阳光照射之下表层积雪明显融化，竟然显露出一张人脸来。二人彼此对视一眼，都强忍惧意往前走去。

那是一张男性脸庞，留着络腮胡子，看样子人早已死去，但由于此前天寒地冻的环境，其五官容貌尚且留存完好。

身为动物学家的颜平章没少在荒郊野外跟各种动物的尸体打交道，主动抢先一步去探那张脸的鼻息，百分百确认那是一具尸体之后，他蹲吓身开始用双手轻轻拨开那张脸下方的积雪。可是刚拨弄两下，就吓得他缩回手来——那具男尸头颅以下的部分居然只剩下了由森森白骨构成的躯干。

看到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阿德莉娅也吓得不轻，但仍克制住心头恐惧问道：“是野兽干的吗？”

话刚出口，她不由得联想到高大威猛的棕熊，毕竟人类在它面前可谓小菜一碟，却见颜平章摇了摇头，再次提及“利器”两个字。

阿德莉娅暗自为棕熊松了口气，随即陷入细思极恐中的沉默。

颜平章默默动手拨回积雪，还给那具男尸以视觉上的体面，然后仰起头说：“那些被砍伐过树枝的树上差不多都有树洞，有些树还不止一个树洞。”

“你想说，有幸存者从雪崩里活了下来。”阿德莉娅望着不远处一架支离破碎的直升机残骸说道。

颜平章也朝那边看了一眼，说：“以树洞的个数来看，那些幸存者并不在少数，但要撑到冰雪消融，恐怕艰难至极。”

“既然这里曾经有过很多人，棕熊应该不在这里。”

“是应该不在这里，可我又觉得它应该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颜平章说完，独自在每棵有树洞的的树下转了转，时不时能在一些积雪较薄的地面隐约瞥见一张张人脸，但他刻意不动声色。

走着走着，颜平章来到直升机残骸附近，确定了雪崩下行的方向，他以与其垂直的视角举起望远镜遥望远方。

当模糊的山脊线出现在视野中，颜平章情不自禁叫了声地道的马语。奥巴当即心领神会，迈开大步向他跑去。阿德莉娅尽管十分讨厌颜平章和奥巴之间这种沟通方式，但相信他一定有所发现，也只好一溜小跑紧跟过去。

两个人翻身上马去往离山脊线最近的树林，终于在一棵异常茁壮的千年古树上找到了一个异常巨大的树洞。

“它还活着。”颜平章从树洞里拾起一撮棕色的熊毛笃定地说。

虽然明知互为生死的尼古拉和棕熊无异于不死之身，听到颜平章的推论，阿德莉娅还是难掩欣喜，笑道：“睡足了的它，该恢复吃货本性了。”

颜平章此刻也面露欢颜，说道：“那么我们应该知道去哪里找它了。”

冰雪消融的地面基本没有脚印可寻，于是寻找棕熊变成了寻找棕熊的猎物。一路上，驼鹿、雪羊、麝鼠、榛鸡等动物的遗骸层出不穷，有的甚至还留有它们生前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