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尼古拉·杜曼斯基不辞而别,无所适从的阿德莉娅只有骑着黑走马奥巴四处寻找,她曾一度怀疑他又变成棕熊藏入了山林,后来听邻居布吕布说她跟尼古拉的最后一面是传话叫他去见阿来耶胡西那西(哈萨克语:具有萨满能力、技艺的女性),于是急匆匆去往阿来耶的毡房。
“尼古拉不见了!”阿德莉娅开门见山说道,一向沉稳的她此刻一反常态竟忘了以“胡西那西”尊称对方。
见阿来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坐在榻榻米上,一言不发的样子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阿德莉娅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又道:“听说他之前来过这里,您跟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叫他去找水晶兰。”
阿来耶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传到阿德莉娅耳朵里,却好似晴天霹雳。
“您叫他去找水晶兰!那不是等于让他去送死?”
“你这样说,说明你还不了解水晶兰。”
“水晶兰和彼岸花、罂粟花、曼陀罗并称‘冥界四花’,甚至有人说水晶兰是开在阴间的幽灵之花。”
“水晶兰的确是幽灵之花,却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但是人们常说,采摘它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阿德莉娅无意之间已经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您是在逼他进死亡谷,这简直就是谋杀。”
“谋杀?”阿来耶冷笑一声,说,“杀死一个死来死去死不了的人?”
听到这句话,阿德莉娅心乱如麻的忧虑顿时消减大半,毕竟连她自己都曾对与尼古拉生死互补的棕熊痛下杀手,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阿来耶胡西那西呢?
“可是……”阿德莉娅呆立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有什么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杀死他。”阿来耶话刚出口,似乎又觉不妥,随口补充道,“顶多把他的尸体变成一只熊。”
“没有死别,却是生离。”阿德莉娅喃喃地说,“一旦他进了死亡谷,天知道他还出不出得来。”
“说不定他真的属于那里,其实那样倒也没什么不好,你们两个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和他的相遇完全是上天的安排,您凭什么凭一己之念拆散我们?”阿德莉娅说出这句话时,已然怒形于色。
“因为你们两个在一起,结局注定是生离死别。”阿来耶左眼半睁半闭说道,“你无法陪他到天荒地老,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像您这种无情的人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爱吗?”阿德莉娅愤懑难耐地说,“我不求天荒地老,只愿岁月静好。”
“如果你这么想,最好安安心心等他回来,没准儿他真的可以把水晶兰带回来,到时候我有办法把他变成最初的样子——一个值得你爱的人。”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的爱都不会有丝毫改变。”阿德莉娅的语气斩钉截铁,“我现在就去把他给找回来。”
阿来耶轻轻叹了口气,说:“别忘了死亡谷对于我们部族而言,可是绝对的禁地,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半步。多年以前,先祖们之所以举家迁徙到这里,一方面原因正是为了远离那里。”
“就算是祖训难违,我也别无选择。总而言之,活要见人,死要见熊。对不起,阿来耶胡西那西,我得走了。”话音刚落,阿德莉娅转身出了毡房。
回到自家毡房,阿德莉娅迅速将出行的食水装备打理完毕,正准备出发,却见一众亲戚邻居把门口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来耶胡西那西说,从现在起,绝对不能让你离开家门半步。”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阿德莉娅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抽出腰刀在毡房侧壁的布料上划出两道彼此交叉的口子,紧接着把腰一猫,整个人带着行李蹿了出去。堵门的人墙虽然人数众多,却难免互相阻挡导致行动不便,哪里有人跟得上她敏捷的步伐。
阿德莉娅一溜小跑来到马厩前,却不由得一愣,此时眼前空空如也,居然不见了黑走马奥巴的身影。情急之下,她一边快步摆脱尾随而至的人群,一边将手指放入唇边发出一声呼哨。只听不远处的山林间传来奥巴响亮的嘶鸣,跟她那声呼哨遥相呼应。
阿德莉娅放眼望去,只见族群里的一个哈萨克族少年正骑/在奥巴身上。她不由分说再次呼哨,这一次发出的如同求救信号,心有灵犀的奥巴立刻猛然高抬前蹄,身体近乎直立起来,一下便把背上的少年抖落在地,随即急转调头,四蹄生风跑向阿德莉娅。
转眼之间,人马已聚在一处,阿德莉娅翻身上马,驾驭奥巴几个蹿跃,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彻底远离了人们的视线。
从毡房区到死亡谷,骑马经昆仑山内的山路过去等同于走捷径,比开车兜圈跑国道还要快出许多。以黑走马奥巴的脚力,途中仅仅短暂休息了一次,就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阿德莉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种诡异莫名的感觉忽然浮上心头,因为周围的山林实在过于安静了,就连一丝微风撩动树叶的声音都没有,十足是死一般的静寂。
奥巴自作主张放慢了脚步,在阿德莉娅记忆里,多年来奥巴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昆仑山的每一个脚落,除了这座死亡谷。
四周万籁无声天地静,仿佛一切都已经死去。在神秘的死亡气息中,阿德莉娅隐约望见一匹白马站在树下,而且纹丝不动,那奇怪的景象足以令人将眼前所见误解为一幅画。
奥巴显然也发现了它的同伴,当下紧走几步过去。阿德莉娅一眼认出那匹白马竟然是自己表叔家的,看着前方幽深的山谷,恍然间她明白了一切——尼古拉骑马来到这里,然后下马只身步行进了山谷,而这里,就是死亡谷的入口。
想到这里,她紧拽缰绳打算让奥巴加速前行,可奥巴却一个劲儿原地打转,印象里它还从未如此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