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棕熊的尸体跌落在地面发出的轰然巨响，翻滚在一旁的阿德莉娅心有余悸地长出了一口气。马蹄声在耳边响起，她抬眼倒望着黑走马奥巴一步一步走近，霍然起身轻轻拍了拍它的脸颊。

就在这时，阿德莉娅发现奥巴的两只耳朵一齐朝前竖立起来，那是马的一种肢体语言，代表着对外界的警惕。她立刻扭头看向棕熊的尸体，心头这一惊虽是非同小可，倒也是有惊无恐——地面上哪里还有什么棕熊的尸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趴在那里。

阿德莉娅起初还以为自己眼花，定睛一看，目光所及是棕褐色波状短发之下从脊背到小腿白皙的肤色，她这才恍然意识到那个人身上居然什么也没穿。她正自惊诧，对方已经手脚并用站起身来。两个人四目相对之际，阿德莉娅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此刻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身上竟是一思不挂。

看着少年高鼻深目、棱角分明而颇具异国风韵的英俊面庞，阿德莉娅心中戒备之意稍减，但见他似乎有意要走近自己，当即一箭射在他脚下，随即非礼勿视地转过脸去，叫道：“别过来！”

少年自知失仪，赶紧用双手护住吓身的敏感部位，结结巴巴说道：“不……不好意思，我……我没有恶意。”

“你会说汉语？”阿德莉娅讶然问道，并侧着脸用一只眼睛盯着他。

“毫无疑问，你也会说汉语，难道这里是华夏？”

阿德莉娅不置可否，再次弯弓搭箭瞄准他道：“你是谁？”

“别……别冲动！”少年不经意地抬起右手，说，“我叫尼古拉·杜曼斯基，是个莫公国人。”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这里来了，恍恍惚惚地好像跑了好几天？”

阿德莉娅放低弓箭，想了想问道：“那只熊呢？”

尼古拉似乎因这个问题而感到兴奋，但回答起来仿佛又不知从何说起：“怎么说呢？它应该已经杀了我才对呀！”

“那你到底是人是鬼？”说着，阿德莉娅又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想听你告诉我答案呢！”尼古拉东张西望了一番，自言自语道，“难道人死后去到的天堂是在华夏？那我可要恭喜我爷爷了，这里山清水秀，景色怡人，还能遇见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而且，能说一口流利中文的他在这里还可以免修汉语。”

听了他匪夷所思的一番话，阿德莉娅也开始怀疑自己此前的经历，到底是自己杀了棕熊，还是被棕熊所杀，她不禁眉头微蹙说道：“你说那只熊杀了你。”

“我清清楚楚记得它的两只大爪子插劲了我的胸口，那滋味可实在不好受！”尼古拉一边说，一边低头看向自己胸毛从生的胸膛，惊讶于那里完好无损并无伤口，他下意识地将双手上移到了胸前。

“哦！天哪！”尼古拉的管上不顾下令阿德莉娅惊叫一声，再次红起脸来扭过头去非礼勿视。

尼古拉再次发现自己失礼，又急忙向下移回双手，说：“我还记得你射了我好几箭，尤其是最后那三支箭，简直像噩梦一样。”

“我射的是熊，它袭击我的时候，才真正是一场噩梦。”说到这里，阿德莉娅猛地转回脸来，说，“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只熊？”

尼古拉低头端详着自己说：“看上去，我不是，但我的确有印象曾经扑向你。”

“这我就不明白了。”

“其实我也一样，一头雾水。冒昧地问一下，能不能借件衣服什么的给我？”

无可奈何的阿德莉娅解下她的披风抛了过去，尼古拉接过来围在自己腰间，面带感激道：“谢谢！等我一找到衣服，就把它还给你。”

“不必了！”阿德莉娅马上拒绝道，“我……还是把它送给你吧！”

“谢谢！”尼古拉再次致谢道，脸上透着一副自作多情的喜悦。

“看来我应该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她也许可以解答这件诡异事情里的蹊跷。”

“那个人该不会是上帝吧？”

返程毕竟路途遥远，也只好委屈了奥巴，不过尽管驮着阿德莉娅和尼古拉两个人在背上，它奔跑起来依然四蹄生风。为了安全起见，阿德莉娅让尼古拉坐在自己身前，并警告他管好自己的双手。

“拜托，美女！现在没穿衣服的可是我！”尼古拉抱怨道，“那我的双手应该抱头还是护在胸前？”

此时此刻，阿德莉娅的双手绕过尼古拉身旁扯着缰绳，尼古拉便被环绕在她的臂弯之内。随着双手离开奥巴的脖颈，他的上身随着惯性往后靠向阿德莉娅的身体。一时间，他只觉对方的呼吸吹气如兰，正自陶醉，忽感脖子一凉，一把弯刀已经横在他的颈前。尼古拉记得刚刚阿德莉娅的右手还握在缰绳之上，如今竟疾如迅雷抽出腰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要是再敢轻举妄动，可别怪我不客气！”阿德莉娅虽是在刻意厉声说话，语气却远不如刀锋那般冰冷。

“那你打算就让我这样靠在你怀里？”

一句话问得阿德莉娅面色绯红，心跳加速，她只好收回腰刀，在尼古拉后背上推了一把，喝道：“弯腰，别动！还有，别再跟我说话！”

“好吧！但你不觉得这样一路颠簸只听着马蹄声起、马蹄声落有些无聊吗？——啊！”尼古拉正说着，忽觉后背上凛然一痛，原来是被阿德莉娅一马鞭抽在那里，不知何时她右手里又换成了一条马鞭。

感受着伴随快马加鞭而来的清风拂面，尼古拉又不甘沉默对奥巴说：“马儿，你越是挨打，跑得越快，是不是早已喜欢上被鞭打的感觉了？”

话音未落，他的后背又挨了一鞭，尽管阿德莉娅手上的力道比鞭策奥巴时要轻得多，却也是火辣辣的疼。

尼古拉惨叫一声，嚷道：“我没跟你说话呀！为什么又打我？”

“跟我的马说话也不行！”

尼古拉用鼻子哼了一声，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前方途经林间一片花海，五颜六色的花朵娇艳欲滴，其中一种直立杯状的洋红色花卉吸引了尼古拉的注意。那些花茎叶素雅秀丽，花朵端庄动人，看起来刚劲挺拔，惹人喜爱。他情难自禁探出手臂拔了一株下来，拿到眼前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阿德莉娅，随后横着把花茎叼在了嘴里。

看着他略显滑稽的样子，阿德莉娅忍不住嫣然一笑，那株被尼古拉叼在嘴里的郁金香恰好是她最喜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