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股股窜鼻的肉香开始在空气中漫延。
各班值日生早早就晃荡着白铁皮饭桶,守候在炊事班的打饭饭口了。大头炊事班长特意抬起手腕,看着他亮峥峥的上海牌19钻手表,喜形于色地对窗口外焦躁不安的值日生说:“今天下午开饭时间提前五分钟。”顿时,焦燥的人群才安静下来。
排在头名的值日生,一边吞嚥着谗诞,一边死盯着自家的饭桶;他要亲眼看着,一铲铲香喷喷的大肉炖粉条,盛进自家的饭桶,生怕它们飞走似的。
按照常规,各班的饭菜应由当天的值日生分配。可是,二班新任班长郝壮壮,却破例地掌起了勺。大家心里都直犯嘀咕,但嘴里不好说啥,只是死盯着新任班长掌勺的公平性。
肉菜一勺一勺地分进了各人的碗里。完后,当第十一个碗被端走后,却留下了一个碗,孤零零的冷落在原地。这是刘双喜的碗。只见刘双喜嘴噘脸吊,晃着明光闪闪的调羹,不住地指着自己的碗骂:“唉!叫大家都看看,公平不公平,净给我舀些粉条,肉呢?就没有肉?肉都跑狗肚子去了!“郝壮壮听双喜在骂人,放下碗,恶狠狠说:“你吃了吃球,不吃去球!”于是,双喜抢过新任班长的碗,伸到每个人面前说:“叫大家都瞅瞅,肉都在你碗里!看、看、看,大半碗净是肉!本该值日生分菜,你为啥分?你爪子痒痒了是不?”双喜端着碗,说着就要走,说要去连部找指导员评评理去。
见此情景,郝壮壮恼羞成怒,气极败坏地冲向双喜,抢过自己的饭碗,一拳便把瘦如电杆的双喜打倒在地,并用脚狠狠地揣着,嘴里不住地骂着:“狗日的,早都想收拾你了!早上你骂谁是添勾子大队长?”双喜躺在地上浑身是土,开始只是呻吟,随后就嚎啕大哭起来,并且使劲喊爹叫娘。
凡是了解双喜家庭的人都知道;他家里有五朵金花。父母就生下他一个命根根男娃,平时都宠惯着他。别说动手打了,就连高声吼一声,都舍不得呢。
哭着哭着,双喜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于是他脱掉身上的汗衫。只见骨瘦嶙峋的肩膀上,被石炭割下了一道道紫红色的血痕。他一边饮泣呻吟,一边搬着伤痕累累的膀子,对来看热闹的外班同学哭诉:“你们都看看,我受了一天的苦,肩膀都割出了血,还要受气挨打!我……我的妈呀——”他又一次失声地嚎啕大哭起来,这时门口围观的同学,都愤愤不平地瞪着郝壮壮。
就在这时,秦子由咆哮而起,向郝壮壮冲了上去,骂道:“你狗日的讲理不讲理?你多吃多占还打人?你配不配当班长”骂着挥拳就向郝壮壮脸上砸去。郝壮壮脸一闪,没砸着。郝壮壮人高马大有的是力气。他反过来狠狠地砸了秦子由一拳,秦子由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半天没有爬起。于是,郝壮壮便嚣张地指着全班每个人说:“你们谁想和我斗、妄想!告诉你们,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正在他不可一势,得意忘形之时。秦子由已慢慢地爬了起来,他用袖口擦擦嘴角的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正当郝壮壮又伸拳,向秦子由发起苐二次攻击时,秦子由则闪电般地钳住他的手腕。挎前-步,一个拧身,只听对方“哎哟”一声,便栽倒在地。
这一突如其来的情景,引得看热闹的人,一阵哄堂赞叹!不一会儿,郝壮壮从地上掙扎着爬起。只见他脸色煞白,满头虚汗,并紧捏着疼痛难忍的手腕,心有不服,还想跃跃欲试时,被二排长劝开了。秦子由嘴角红肿,愤怒地指着郝壮壮说:“狗日的!弄不死你,叫你欺负人!”看着秦子由占了上风,大家都拍手称快!
俩人被二排长带到了连部。了解情况后,指导员王明亮训斥说:“多光荣,多长脸!两个班长打架斗殴!你、秦子由、练的是那门独门绝技?是抓筋拿穴?锁臂搯喉?还是金絲缠腕?你认为就你利害,告诉你,我那阵练少林擒拿三十二手时,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撜腿呢。你有两下子就了不起了,对付自己的革命战友?假如你今天把郝壮壮弄个骨折筋断,这事儿就大了!我看你个土孙货,咋给人家家长交待?还有你,郝壮壮!身为班长,不以身作则,多吃多占,动手打人!白长个大个头!以后咋带兵打仗?……。”
秦子由这时没有听指导员的训戒,而是走神走到几年前的亊上。
社会上氓流人员四处流窜,招摇撞骗。那天,在城河边有一河南藉的卖药的,三+多岁。他脫掉上衣,赤裸着上身,双手用力拍打着隆起的胸肌。胸肌顿时血红泛紫。拍完,他绕场一周,高着沙嗓说;“大力丸二力丸,狗皮膏药治风寒,你左臂疼,右臂疼,你臂心发痒。你要是吃了我这个药,我敢保证你左臂也不疼了,右臂也不疼了,臂心也不发痒了。但是,你要是吃了我这个药不管用。你就往我脸上唾,我要是擦下来,就只当是狗屎。”说着,说着,就把一个电灯泡砸碎,就着药丸一起喝进肚里。围拢的人群纷纷鼓掌,为他的惊人举动喝彩。接着,纷纷掏出钱来,买他那神气的大力药丸。
那天,秦子由也被慑服了!晚上睡在床上,他还在想着卖狗皮膏葯的人。想着想着就要进入梦乡。可突然间,他听到院内有“悉悉嗖嗖”的声响。他警觉地爬起床,把窗帘掀条缝,仔细查看;看着看着,见一黒乎乎的人影,鬼头鬼脑在院里晃动!他真想大声呐喊:“抓五湖四海呀——”但……
那时,说起"五湖四海"整个社会上的人,没有不心惊胆战,又恨之入骨的!因这伙人无恶不做,又操着各地口音,在社会上流窜作案,所以大家把他们通称为:“五湖四海”。
秦子由的嘴,这时怎么都张不开。张不开,不是他怕吵醒隔壁的爸妈。而是他咋看这个人咋眼熟。再睜大眼睛仔细辨认:哇!这个人正是白天在城河边,卖大力丸的家伙。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劫贼?他再一次张开嘴,想大声呼喊:“抓五湖四海呀——”但他还是沒有喊出声来,这次没有喊,不是见他眼熟,或从心底敬畏过他。而是有一股无名的魔咒,在钳制着他!就这样,眼睁睜地看着他,把母亲洗的一绳衣服收走,并从房沿上,拿走了自已的白球鞋。也正是这双只穿了一水的白球鞋,才让他心疼了一个晚上没睡。
苐二天一早,父亲看他在床上哭。问;“你哭啥嘞?”他伤心说:“我······我的球鞋被人偷走了!”“谁偷走了,你见人了?”秦子由说:“见了,那个卖大力丸的五湖四海。”“那你咋不喊呢?”秦子由说:“他有功夫,我怕。”爹最后说:“别怕,从今开始,爹教你几招,”
从那以后,秦子由的爹,就在自已的小院内,给儿子秘授了自已小时在河南老家,练就的少林擒拿三十二手拳法。那时,秦子由为练功,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光是基本功什么;侧压腿,正搬腿,横叉,竖叉,甩腰,涮腰……就让他浑身酸疼,眼泪直流。每当打退堂鼓时,眼前就浮现出,卖大力丸人的可憎面目。心里暗暗思忖;“如寻见此人,此仇恨必报!”
于是,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
突然,王明亮大声喝问:“秦子由,你想啥来?心不在焉?——你个土孙货,以后千万注意改正,别把人家弄个腿断胳膊折,你后悔都来不及”说完摇摇头。最后,还是把问题交给了副连长陈大山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