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博阳又道：“这郭总兵是奉旨回京，万一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我可就都完了。”瞧他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我不由得心软，道：“大哥，你不是认识焦阁老嚒？何不去求他，他是大学士，地位尊贵，他若开口，那郭家还不答应吗？”

宁博阳听了，使劲摇摇头，道：“二弟，我真找焦环了，他听说是郭家，说这事帮不了，我说这点事阁老办不了吗？他吞吞吐吐半天，我才知道，郭家靠军功起家，又和皇家有亲戚，一向自傲。这位郭总兵常年在外，倚仗皇恩，根本瞧不上焦阁老，更无交往，阁老也识趣，从不去打扰郭家。”

我听了，嘿嘿两声，道：“那我能帮你什么？我在京中的底细，你也清楚，还不如你认识的人多呢！”宁博阳道：“可以去求宁溪小姐，让侯爷出面，我想郭家会考虑太后，能放我一马。”

我摇头，道：“那日，你也在场，葛总管说了，侯爷不想参合进来。我冒昧求助于宁溪小姐，只怕侯爷为难吧。”

宁博阳顿时无语，面如土灰，我瞧着心里也不舒服，道：“大哥，这事已经发生，你也不必太着急，我看这样，你赶紧去佃户家里，送上些财物，先安抚住对方，我这边再想想办法。那郭总兵回来不是还有几天吗？兴许我们能想出办法来。”

宁博阳点点头，道：“我这就去，二弟，你多费心，帮大哥一把，大哥感激不尽。”我笑着拍拍他的后背，道：“说的哪里话，做兄弟的，肯定会想办法的。”

宁博阳起身告辞，说想去看看父亲，发现那里人太多，他改日再来看望，我知道他心里有事，笑笑作罢。

待宁博阳走后不久，哈代走了进来，看看我，道：“二哥，他来做啥？”我道：“说是来看望我父亲，其实还是他那点事！”哈代没好气道：“他那种人，只顾着自己，二哥，你不能帮他！”

“嗨，我就是想帮，也是没有门路呀！”我把刚才的谈话告诉了哈代，哈代不免惊讶，道：“这事真这么难办呀，我还想，找朱化，去和郭家说说，如今看来，不是那么简单事情。”

“你刚才还说我呢，你不也着急嚒！他的祸闯得够大，找谁帮忙呢？”我不免忧虑起来。

哈代道：“郭家兄弟不睦，若是能说上话，那该多好！”我很诧异，哈代道：“这些都是朱化和我说的，兄弟反目的原因都是为了一个世袭职位，郭勋觉得自己可以，偏偏不是正室生的，只得另寻他路。”

我无奈地笑笑，道：“毕竟人命关天，人家儿子做了游击将军，死了老娘，岂能善罢甘休。”

宁博阳纵然让我们很是气恼，若他真出事了，我们岂能袖手旁观，只不过我们想来想去，此时在京城，可谓两眼茫茫。我们一时愁楚，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下午，父亲和老叔歇息下来，我陪着他们在后堂喝茶。他们看了一上午的病，那些人根本没有啥病，身体都很好，却很客气地拿出些财物来，说是诊费，父亲一概拒绝，这些人便张罗着请客吃酒，父亲说等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再说。

老叔提及这件事，我笑道：“这帮家伙，总是出人意料。”父亲道：“你身为上官，不可以收他们的财物。兄弟情分，有多少因为钱财闹掰的。”我点点头，道：“我从来没有收过他们的东西，这个请父亲放心。”老叔道：“大哥，英儿一看就做得不错，他手下的弟兄，昨日吃酒看得出，和他特别随意，都放得开，今天上午，更是和我们亲近。”

父亲沉声道：“孤身在外，一定要多些朋友帮衬才是。只可惜那位陆百户，他的病真不好治。”老叔道：“大哥，你也不用忧虑，陆百户虽然有病，但现在身子骨正是壮实，还伤不到他哪里，我们再研究研究，或者问问父亲大人，看看可有良方救治。”父亲“嗯”了一声，道：“我让你记载的病情，你一定要记仔细了，多誊写几份，我遇到良医，也可以请教！”

我不禁心中感动，道：“父亲大人，老叔，您们真是菩萨心肠！”老叔一笑，道：“自家人，说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们是郎中，对疑难杂症都感兴趣，何况，他是你的朋友，我们治好了他，你也高兴呀！”

我猛然想起包小柏，便把他的事情说了，父亲听了，沉默良久，道：“这是多大仇呀！让人说不出话来，后天致哑，要么头部受伤，要么舌头受损。他若耳朵依旧好使，写字看书都不在话下，那他就是中了毒。”

父亲说着，压低声音道：“世间有两种寻常物件，便可致人说不出话来，一是万年青的花叶，一旦误食，不仅伤舌头、食道，而且伤胃，二是木碳磨成粉末，然后和酒一起服下，却不伤肠胃，按你所说，应该是木炭。”

我吸了一口凉气，道：“那日，他心情不佳，估计是喝酒了，却不知酒里被人动了手脚，可恶至极，父亲，可有良药？”

父亲笑了笑，道：“按说并不难治，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吃药。”我很奇怪，老叔也很奇怪，道：“大哥，吃药看病，啥药不能吃。”父亲笑道：“弄些硫磺粉，拌入水里，让他喝上几副，病情自然好了。”

“就这么简单？”老叔不解问道，父亲道：“如果刚刚变成哑巴，吃上一两次，也就好了，日子久了，吃的次数就越多，你们都知道，硫磺解毒，既治毒又致毒，伤的可是肝。”

老叔听了，愤愤道：“下毒之人真是歹毒至极，肯定知道解毒方法，让你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我已经冒汗，道：“那可有万全之策？伤了肝，人可以说要短寿的。”

“是呀，这招确实狠毒，只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父亲泰然自若说道，我和老叔大喜，只听父亲道：“固然硫磺粉伤肝，但吃些橙子、木瓜、鲜枣，便可化解。”

我们都是一惊，几乎不敢相信，父亲一笑，道：“确实就这么简单，药理本身就是一物降一物，世间万物皆可入药。”

我点点头，道：“那我让人准备，早些送给他！”父亲摆摆手，道：“病好治，命难保。我看是有人刻意陷害他，在你找到这人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我想起林生和我说，田凤安已经离开京城，便道：“此人已经离开京城！”

父亲道：“那你也要小心行事，难免没有耳目，一定不能让人知道，是你送的解药。”瞧着父亲一脸严肃，我赶紧应了一声。

正说话间，哈代在外面道：“二哥，镇抚使薛大人到了。”我吃了一惊，他可是稀客，我赶紧出来。未等到中庭，便看见谈升陪着薛申走了进来。薛申满面春风，未及我开口说话，道：“张大人，你的府衙真不错呀！”

我连忙施礼，道：“属下不知薛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薛申摆摆手，道：“我们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经过这里，瞧着很好，便拐了进来看看，没有正事，你不用客气。”

我赶紧请他入大堂，他却要在治安司里转转，我只得和谈升、哈代陪着，心里猜测他要做什么。这薛申看得确实仔细，治安司大小地方都走了个遍，有些人知道他是南镇抚司的，一个个规规矩矩的，不敢大声说话。

薛申倒没有理会，问这问那，我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他那日在钱彩面前力保我，想必不会有什么坏事找我。

我们走了少半个时辰，方才转到大堂前，我请他进大堂，他没有推辞，冲哈代道：“快些准备茶水，听林公公讲，你有好茶！”哈代一愣，却也赶紧去准备。

我们入了座，我笑道：“那日多谢薛大人仗义相救，属下一直想去谢您，因忙于俗事，没有过去。”薛申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只可惜你，本来可以做得更好，却在这里荒废时日。”

我心中一愣，他又道：“也好，在这里待着，过自己舒心日子，也是不错。”我苦笑一声，道：“属下多大本事，大人们都清楚，在这里，也是高抬我了。”

“呵呵，你倒挺知足！”薛申说着，接过哈代送上的茶，闻了闻茶香，又喝了一口，道：“果然不错，想不到哈百户竟然是泡茶高手！”

我更是纳闷，这哈代啥时候成高手了，我喝着也没觉得多好，可能是茶叶好吧，忙笑道：“大人们太抬举他了，我喝着稀松平常。”

薛申笑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像我们喝不到呀！这茶叶都是顶尖的，一般人轻易喝不到的。”我心中一惊，我从来没有问过哈代茶叶从哪里来的，只是林生和薛申都说茶叶好喝，不免狐疑，却见谈升一脸笑容道：“薛大人真是品茶高手，这茶叶都是属下从老家拿过来的，不瞒大人们，这茶叶确实是世间珍品。”

谈升家是大户不假，但给我茶叶，我确实不知，我看看哈代，哈代也是一脸茫然，谈升却道：“张大人待属下们特别好，又不收属下的财物，想着要招待过往客人，属下擅自主张，拿了家里的茶叶来，本来不想说的，今天薛大人来了，属下心里发毛，便实话实说了。”

谈升说着，一脸憨态，我和哈代却是一阵尴尬，不知如何说话，薛申听了，哈哈大笑，道：“嗨，都是我的身份闹的，放心吧，诸位兄弟，这事不算啥事。你若有多余的，可以送我一包，不用太多，我慢慢喝就好。”

一句话，大家顿时放松下来，我笑道：“既然大人发话了，谈百户，你就去准备吧。”谈升点点头，快速起身离去。

薛申见谈升离去，却收敛笑容，道：“张大人，这里没有外人，我来找你，还有一事。”

我瞧他说得严肃，心知必定是大事，忙正色道：“请大人明示！”

薛申道：“我以前和你说过，锦衣卫真正能办事的人，没有几个，你我还算是能干的，可以说些体己话。如今皇上登基已有两年，但朝政确实不如弘治时候太平，可谓危机四伏。河北有马贼，京中有白莲教，还有什么喇嘛教跟着起哄，有些个藩王也不老实，我们虽然位卑言轻，但也不能不管。”

“你还记得那个木师古吧？”薛申忽然问道，我正想知道他的信息，连忙点头，薛申道：“他确实是个汉子，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说一个字。我敬他是个汉子，没有对他动刑，而是治好他的伤，只可惜，当初你的一剑，伤了他的筋腱，若是及时医治，也是无事，可惜他冒雪前行，又和我动了手，伤势加重，虽然我请来名医救治，但功力还是大不如从前。“我叹了口气，道：“我不过随意一剑，竟然让他受了这么多苦。”薛申笑笑道：“人在江湖，焉知祸福。他虽然不说，但我还是通过只言片语，猜测出，他来京城，绝不是简单的盗取夜明珠，而是更大的一件事。”

“木师古来自四川剑门，有个哥哥名叫木颂今，并称剑门二侠，剑法不错，一向以侠骨铮铮著称于江湖。本来他们和朝廷没有瓜葛，不想前几年，和四川一个落地秀才赵遂相交起来。这个赵遂便是白莲教一个大堂主，势力强大，甚至敢和朝廷做对，可恨有些官员，收受贿赂，坐视白莲教发展壮大。白莲教的势力四处发展，渐渐靠近京城。这个赵遂颇有谋略，他派人四处游走，和一些江湖门派结交。其中，铁家庄便是一个。”

我大吃一惊，薛申提及白莲教，我马上想到了圣母教，甚至猜想那个赵公子可能是这个赵遂的什么人，但没想到他提到铁家庄。

只听薛申又道：“铁家庄位于山东济南，营生却是做买卖，大江南北，塞外番邦，海外生意都有，认识不少江湖豪客，在京中也有几分势力。赵遂派木师古来，虽是提亲，实际上是结盟。”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白莲教和铁家庄结盟，难道要造反不成？”薛申面色凝重，道：“这确实有可能！”

“那大人让属下做些什么？”

“我找你，就是希望你混入铁家庄，把结盟的事情搞清楚。”薛申看着我，道：“我知道，最近铁家庄的人和你联系过，询问木师古的下落，对吧？”

我无奈地笑笑，道：“大人真是耳目灵通。”薛申摆摆手，道：“这是夏雨春告诉我的，他是顺天府的，一些地方上的事情，还是很灵通的，那日他们去你府中找你，还是惊动了他们。”

我将信将疑，薛申看出来了，呵呵一笑，道：“张大人，薛某不是势力小人，心中还是有大局观的，我们所做的事情，也是一位大人物安排的。他不能让朝局动荡，但需要及时了解情况。镇抚司换了那么多人，早没有廖大人时候的精明强干，你是个可以倚重的人，你知道你犯了那么多错误，却不追究为什么吗？就是为了今天，你能够做大事，替皇上和大明做大事！”

我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拱手道：“既然大人们信得过我，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申一笑，拉我坐下，看看哈代，道：“你们是锦衣卫里最值得信赖的人，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给你们去办。记住，此事不能让外人知道，特别是东厂和司礼监，我现在怀疑，那里也有白莲教的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