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晨风清爽,山雾迷茫。
吴先生推开房门,正欲喊岳华年起来做饭,却见《毒草录》在堵着门口“睡觉”,苦苦一笑:臭小子,定是彻夜未眠,赶早去了“活命水”……
活命水,是村旁水潭之名。
于茫茫大漠之中,萧萧荒山之内,能有一汪清水让树木成活、花草成长、鸟兽成群,实乃生命之源。
源头是一孔名为‘菩萨眼’的山泉。
人言:传说山是孙悟空一口气吹来的,叫吹来山;泉是土地爷开凿出来的,就该叫土地泉,为何要叫菩萨眼呢?
据吴先生自白:不知吹来山以前是否有人居住,但他到时却是大山渺渺,了无人烟,因见山中树木葱郁、鸟飞兽跃、溪流潺潺,山谷之内又有荒地可垦,这才依山傍水建了草屋住了下来,未曾想几十年来,因为种种原因,来此谋生的人家愈来愈多,竟聚集成了一个二百多口的村寨,这岂非菩萨开眼,恩泽吾等?
“生活此山中,泉水最有功。莫笑红尘苦,菩萨眼中空。”
空白无名的野山古泉,因为吴先生的一席话一首诗,至此有了称呼:菩萨眼!
眼前就是由菩萨眼汩出流溪,溪流成潭的活命水,岳华年站在水边,凝望深潭,碧绿幽深、烟波浩然,心中却感慨万千:
想起八岁那年,因夏热难耐,他就跟富贵兄弟等几个顽童下潭玩水,没曾想却让性情平和的吴先生大为光火,不由分说,当众就用折扇狠狠教训了一顿……
他也明白老师曾不只一次对村里人讲,水潭是大伙儿用来活命的,现在人口是越来越多,潭水却愈来愈浅,若不珍惜,等水苦潭干,于这大漠荒山之中,别说生活,连活命都难,故,他才第一次给众人立下了规矩:不得浪费用水、不可在水潭边洗涮、不能在潭水里洗澡……
澡是洗痛快了,手被折扇打得更舒坦,直到吴先生看着被打烂的扇子,心疼的只想落泪,他还在嘻笑着滑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沧浪,哼,我看去掉沧,才对得起你!”
吴先生扔下破扇子,悻悻而去……
他自然知晓老师之所以如此大动肝火,绝非是自己破会了规矩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担心他的安危……
“危险不?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俺咋办?让你娘咋活?玩水,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姨娘的一番痛骂,让他不仅明白了老师的良苦用心,也知道了老师的教育方式:有的事情不重责严惩,是记不住的!
的确,从那日起,谁也不敢再到活命水胡闹了——那么疼爱的学生,吴先生都下得去狠手,别人,还用得着说?
说话间,岳华年已沿着水潭转了一圈,周边的树木甭管是有鸟窝的还是光秃秃的、不管是矮小柔弱的还是岑天茂盛的,就连那枯死多时的,都寻觅过了,也没见树底下有那神仙醉!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急着寻找此草,并非是多喜欢,而是见竹简上所述它有那般霸道之毒性,甚是好奇,更多的是想在老师面前显摆一下——你能找到,我也能!
一夜辗转反侧,天微亮就来了,此时已临近中午,早饭滴水未进,昨夜又随意吃了一口,岳华年失望之余,就听见肚子里虎啸龙吟一般打斗开来……
来到潭边,弯下腰,刚想捧口水喝,就听见小袄焦急万般的呼喊声,岳华年赶紧起身,循声望去,就见小袄和富贵哥俩跟头咕噜的向自己跑来……
“怎么了?”
岳华年看着他们上气不接下气的弯下腰喘粗气,微笑着问小袄:“姐,姨娘做啥好吃的了,还是姨爹满载而归了,这么急着喊我回去……”
小袄点点头,又拼命摇着头,喘着粗气,急促道:“爹……爹回来了!可……是受了伤……”
“什么?”岳华年大惊,瞪起眼睛问,“伤哪儿了?厉害吗?到底咋回事?姐,你别急,歇歇,慢慢说!”
“大江……叔,让大虫给……咬了……腿!”
高富见小袄喘得厉害,替她说道。
高贵也不甘落后,急忙抢白:“铁蛋他……爹,被……老虎给……吃了……”
“啥?”
岳华年大惊失色,看着面前这对长相一样,根本分不清彼此的孪生兄弟,瞅瞅黝黑的圆脸上嘴角右下方有个浅色麻痕的,急道:“贵子,别急!你嘴巧,跟俺好好讲一遍到底咋回事,好吧?”
高贵点点头,努力平息了一下,吞了口唾沫,看着岳华年星火迸射的眼睛,苦苦道:“俺爹和大江叔……他们回来时,碰……到了老虎!铁蛋他爹,当场就被老虎给祸害啦!大江叔为了救俺爹,被老虎咬伤了腿,好歹还是逃回来了……”
“老虎?”
岳华年闷哼一声,锁紧眉头,瞭望着层峦叠嶂的大山,自言自语:“这山里什么时候来了老虎了啊?真是奇哉怪也!”
“娘让俺赶紧找你回去!俺问了吴先生才知道,你跑到这里来啦!”小袄泪眼汪汪的盯着岳华年,委屈道,“爹流了好多血,回来时都睡死过去了!好吓人……”
“现在呢?姨爹醒过来没?”岳华年拉起小袄的手,紧紧攥着问。
小袄的手瑟瑟抖动着:“还好!被林子大爷给救过来了……”
“二牛他爹?”岳华年一声冷笑,“他……是个兽医!为何不让我老师给治?”
“娘说吴先生年纪大了,所以……”
岳华年松开小袄的手,长出一口气,酒窝乍现,坦然道:“这就证明姨爹的伤并无大碍!”
“咬到右腿的腿肚子了,掉了一块肉,但并没伤到骨头!林子大爷说在炕上躺个把月,就没事了!”小袄迷茫的看着他,“你又没见,咋会知道呢?”
“我会算!”
岳华年掐动手指头,转身款步走到水边,弯腰捧水而饮,又洗了把脸,才起身淋着手,冲他们坦然一笑,朗声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