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杰能做到头人的位置，自然是有足够的智慧的，甚至我曾经以往的老人说过，达尔杰甚至有机会坐上土司的位置。

只是达尔杰在杀伐和狠绝当年终究差了些，于是只能作为头人效忠于贡布土司。

所以达尔杰说的话，我微微转念便想通了其中了关节。

于是我点头说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达尔杰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你已放下实权，但是对于雍措和贡布土司来说，你的威胁依旧在。”

火盆里的碳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火星在升腾的热气中飘起又落下。

我喝完一碗酒后，才沉吟道：“再说吧。”

达尔杰眉头微蹙，有些担忧地张了张嘴，最终没有把话说出来，就着苦闷的神情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酒气在帐篷内四散着，达尔杰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来说道：“不早了，该歇了。”

我起身将达尔杰送出去，看着明亮的火光又饮了两碗酒，才昏昏睡去。

我已经很久没在梦中梦到过桑玛，这一夜却难得的在梦中见到了她。

她没有如往常一般低着头，反而抬起头来，用那双看不出神色的眼睛对我说着：“安全归去，麦波。”

紧接着下一刻，她又出现在了那日的战场上，倒在了那个血泊中。

画面恍恍惚惚，重重复复的纠缠了我很久，直到天蒙蒙亮时，我睁开眼睛，这梦魇一样的场景才离我而去。

我不知道离去很久的桑玛的魂灵为什么要在梦中给我看这样的内容。

也许是为了提醒我什么。

床边装着古老戒指的木盒再次映入我的眼帘，我伸手将他打开。

“难道是在提醒我，不要做什么事吗？”我自言自语一句，将木盒合上，叫了奴隶备饭。

今日我想走的远些。

饭毕时，我牵出了陪伴我很久的大黑马，一边为它梳洗着毛发，一边说道：“很久没带你出去跑跑了，今日我们便走的远些吧。”

大黑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四蹄有节奏的动了动，似乎很满意我这次的行为。

达尔杰走了过来，问道：“你准备去哪儿？”

“随便看看，”我放下马刷看着达尔杰说道：“很久没出去了。”

“嗯，”达尔杰点点头，揣着手说道：“既然这样，那么顺便查一下周边是否也出现了昨天那些东西吧。”

达尔杰的提醒我自然明白，于是我点头说道：“我会注意的。”

阿姆拿了几个刚烫好的油饼走过来，也问道：“这次准备出去几天？”

我接过油饼放在怀里，笑着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我夜里会回来的，若是有事耽搁了，我大概明日晌午回来。”

阿姆一听，便知道我去的地方不算很远，便说道：“那我和你阿塔便在家里等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我笑着低头。

给大黑马好好洗漱一番后，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刚刚入春，阳光也不甚浓烈，甚至在风中依旧能感觉到阵阵寒冷。

我骑着大黑马，飞快的朝远方奔去。

微微的嫩绿和枯黄自己灰白在这片草原上混合着，我来到了无人区。

这里的冰层也已融化，只剩下碎裂的冰块随着水流飘动着。

远处一个半大的少年刚从河里上来，他熟练的将鱼杀掉，然后将鱼腹中那些无用的东西扔在一旁。

在他的脖子上，我看到了和那枚戒指类似的东西。

我驱马过去，看着吃得正香的少年率先开了口：“你脖子上的东西哪儿来的？”

我的突然出现让少年十分警惕，他嘴里嚼着鱼肉的动作停了下来，听到我问他脖子上的东西，又欲盖弥彰的将它们藏入怀中。

“你是谁？”做完这些事，少年才开口问道。

我打量了少年一下，发白的羊毛袍子有好几处补丁，袖边尽管用心的处理过。但一些无法除去的脏污还是留了下来，脚上已经不能算是一双鞋子，那只能说是两张裹着脚的动物皮。

他的面色有些黑，嘴唇干裂，眼神警惕。

这样的样貌，很显然那些东西不可能会是家传物件。

我舒缓了一下神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

我下了马，从怀里掏出一张油饼要递给他，他却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一只手也伸向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我无奈笑了笑，将油饼扔到他怀里，然后自己也拿出一张吃了一口，说道：“放心吧，没毒。”

见我咽了下去，少年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油饼，问道：“你问那个做什么？”

“最近这东西出现的有些多，所以出来探查一番。”我回答过后，看向少年说道：“我叫麦波，你呢？”

“麦波？”少年闻着油饼的香味，有些震惊地看着我。

“你是塔公草原的战神麦波？”少年认真打量了我一番后摇头说道：“你不像。”

我笑着看他，问道：“那你觉得，战神麦波，应该是什么模样？”

“自然是一出场，便吓得别人丢盔弃甲而逃，且身高八尺，身重一百八十斤。”少年说完又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哈哈……”我笑了笑，说道：“那你便当我是与麦波同名的一个普通人吧，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我叫西卡，”少年说道。

我又问：“我并未看到周围有部落存在，你是独自一人吗？”

西卡点点头，拨了拨快要熄灭的火堆说道：“我们部落被灭了，我曾是部落王子的奴隶，后来他们都死了，我便逃了出来，一人在草原游荡着活到现在。”

我惊讶地挑了挑眉头，说道：“今年冬日可比往日要冷许多。”

西卡嘿嘿一笑，有些黑地脸上竟然有了生动的表情，他说道：“我找到了一处秘密基地，那里还算暖和，我还有不少鱼在那里活着，所以我便撑过来了。”

我虽然对他说的地方有些好奇，但是依旧耐着性子问道：“按你这么说，你一直待在那里也未尝不可，怎么出来了？”

西卡说道：“我曾经听跟着王子学过一些字，竭泽而渔四个字我还是懂的，要给那里的鱼休养生息的机会才行。再说了，我有手有脚，过了难捱的冬天，我也能在草原上活下来的。”

我很欣赏西卡的品质，于是我对他说道：“若是你想有一个安稳的地方生活的话，就往前一百里，去贡布土司的大本营，然后找一个叫达尔杰的头人，说出我的名字后，他会为你安排工作的。”

西卡惊喜地看向我问道：“真的？你有这个能耐？”

我点头。

西卡却突然摇头说道：“不了，我不愿意再当别人的奴隶。”

“不是努力，只是做工的人。”我解释道：“若是你觉得我这样突然给你一份活干并不妥当，那就用你怀中的那些金银的来历跟我交换怎么样？”

西卡纠结的皱着脸，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的话若是当真的话，我就告诉你。”

我想了想，说道：“我以苍穹和我自己的性命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西卡看着我认真的神情，过了好一阵，表情像是做出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他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我说的冬日里住的那处地方得来的。”

我指着一旁的鱼肠，问道：“可是从鱼肚子里？”

“不是，”西卡摇摇头，说道：“是从水里捞到的，不过那些鱼肚子里也有一些。”

“很多吗？”我又问。

西卡想了想，说道：“我这个冬日碰到的多了些，以往没有。”

西卡说出这句话，我便明白他已经流浪了不止一年，而那处密地竟然还有河流，也许是碰巧找到了某处低下河的入口。

我没有问他能否将我带去那里看看的话，只说道：“看来真的有王墓被冲塌了。”

“什么？”西卡迷茫地看着我，问道：“王墓？”

我抬头看了看挂在空中的太阳，寒风从远处吹了过来，沉浮在河面的冰块似乎又消融了一些。

此时返程还太早了些，于是我对西卡说道：“我准备礼物往前走走，你有什么建议？”

“前面百里都没有部落。”西卡说道：“不止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住在这周围。”

我看着远处一处小小的山头，说道：“草原很大，每个部落的人并不多，所以这很正常。”

“但是看一些痕迹，这里应该有大型部落居住过的，我藏身的那里还有祭坛一样的东西……”西卡说着突然停了嘴。

我笑着说道：“我不会向你打探那处地方的，你自己将它守在心底便是。”

说完我便翻身上马，对他说道：“我之前说的话，永久有效。”

西卡看着我离开，没再说什么。

后面的路果真如西卡所说，百里无人居，直到百里外，我才看到一个小小的部落。

这个部落只有二三十人，也不过五六个家庭，他们没有族长，有事都是一起商量。

看到我出现，他们开始很警惕，直到我表达了善意后，才被男人们请进了帐子。

我又问了关于河道内金银首饰的问题，得知他们并未见到过，不过一些微弱的金沙还是见到过的。

我开始沉思这个王墓的规模，并决定再查探一下。

夜里我并没有在这个小部落停歇，我独自找了一块防风不错的地方，点燃火堆，简单的吃喝了一些东西，又喂大黑马吃饱喝足，混着寒风睡了过去。

晨间我是被冻醒的，在我身边的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微弱的一丝青烟飘散着。

将火堆用土遮盖之后，我又在周围找了几处河道和部落探查了一番后，最终决定回去。

我没再往上流处查探，因为没有必要了。

每个部落都有几个得到宝贝的人，说明这个王墓应该被冲垮的很彻底，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得到这些东西。

我开始按照原路返回。

只是经过遇到西卡的地方时，我竟然又看到了他。

今日他没有钓鱼，脚边的火堆也烧的很旺，似乎是做了长久等待的准备。

看到我的身影后，西卡惊喜地朝我这里跑了几步，我摆了摆手让他在那里等着，让大黑马加速跑过去。

“我昨夜就在这里等你了！”还没等我开口，西卡就连忙说了一句。

“等我？”我疑惑下马，看着西卡问道：“为何等我？”

“是这样，白日我吃饱喝足，又挖了些草根后，就准备回那处地方睡觉，却没想到那里突然出现一个人！”西卡神色有些惊慌地说道：“他是从河道飘来的！”

西卡也许没想到，他这番话暴露了那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的事实，但我不会趁人之危，只是有些好奇他说的这件事。

地下暗河飘来了人。

“活人吗？”我问道：“男人女人？年长年幼？什么打扮？”

“男人，是个老人，装扮是我没见过的样子，但肯定不是塔公草原的样子，他的脸很白。”西卡回答道。

塔公草原的人常年被风吹刮，所以脸上会有两坨红色，若是面白之人，必然不会是塔公草原的人，甚至那人的住地离塔公草原很远很远。

我的目光看向东面，心中有些猜测。

西卡见我不说话，便再次说道：“那人昏迷着，不知道现在醒没醒，我怕被他发现我那处地方，所以绑了他蒙了眼睛，要不你将他带走吧！”

我看着西卡，说道：“可是这样，我就要随你去你那处秘密住处了，你不怕暴露了？”

西卡神色纠结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相信你，你是好人。”

我笑着摸了摸西卡的脑袋，说道：“那就一起去看看，来者到底是何人吧。”

我和西卡一起上了马，随着西卡的指路来到了那处地下暗河。

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密地竟然真的很近，它就在那处小山坳里，入口处杂草丛生，而且四周没有什么可以当做食物的东西。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进入之后，里面越发宽敞，而且还有丝丝热气扑在脸上。

通道出口离地面有五尺高，地面上有一处花纹繁复的祭坛，但看起来荒废很久了，角落有一些破烂的布条和瓦罐，看来就是西卡常住的地方。

而此时一个被绑的老者正躺在那里。

我和西卡走过去，发现老者还没醒来，衣服经过一夜倒是干了不少。

我试探了一下老者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

接着我看到他胸前有些鼓囊，似乎藏着一本书。

“可发现了什么？”西卡问道。

我看着老者的着装，肯定道：“是中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