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凡不再跟老头说话,一个人躲到路边。看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刚才的美好没有了,心情被两块钱击毁了。这时候的西安城在任凡看来,一切表面的美好和姑娘的美丽,都是宰了人的血而妆出来的。
任凡大清早就赶往街道坐车,经过三个小时的颠簸,自己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时候的时间是十点半。十点半的城里人正处于早点和午饭的间隙,任凡却肚子开叫。任凡没有吃早点,腹中空空。电话里面林文凭说不能乱跑,任凡没有手机,哪儿也不能去,一个人等在马路上。
没有去过大城市的人根本无法想想城市的庞大。在中国西安不算最大的城市,但西安的大也已超出了任凡的想象。任凡在心里盘算着,等一半个小时那个接他的叔叔总会来的,到时候让他带着去找家饭馆吃饭,初次见面自己总要请人家一顿。
这样想法只是任凡美好的意愿。
太阳从头顶走到偏西五分钟的角度,任凡也没有看见来接他的林文凭。等人是最痛苦的事情,但还有更痛苦的事,那就是饿着肚子等人,并且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陌生人。
如果说我们绝望是因为我们看不见前途的光明,那么在陌生地方等好久也不出现的陌生人就更令人绝望了。这时候的任凡眼睛里没有了新鲜的心情看这个美丽的城市,没有了对收自己两元钱电话费的老头的不满,只有恐慌担心和对太阳无力的挽留。
任凡忍不住几次想去打电话给林文凭,又怕人家嫌他烦,农村孩子就是这样不自信这样过度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心里的矛盾冲击着他烦忧的面容。任凡开始漠视从他身边走过的人,漠视从马路上流走的车,漠视向他投来奇异眼光的无聊者。心里的时间越走越慢,太阳越走越快,人仿佛开始变老了。
当太阳被西边的高楼遮挡住一个角的时候,任凡再次拨打了林文凭的电话。电话里面又传出来对方关机的声音。任凡再一次崩溃,频临到生与死的边缘。
任凡放下电话,愁眉紧锁。
老头看看,说:“孩子,你这都等了一天了,接你的人还没有来么?”
任凡点点头,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老头又说:“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吧?”
任凡抬起头看看老头。
老头伸手指着东边不远的一个地方,说:“那边有个烤红薯的,你去帮我,顺便也给你自己买些红薯吃吧!”
任凡看着老头。
老头掏出五元钱交给任凡,说:“不远,你去买。要是找你的人来了肯定会打这个电话,我让他等着你就是了。去吧。”
任凡拿起老头放在报纸上的五元钱,喉结动了动,咽口唾沫,伸出舌头甜甜干燥的嘴唇,往东边走去。
卖红薯的地方离售货亭不到二百米,在一座天桥下。烤红薯的是一个农村人,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烤红薯的炉子靠在人行道的路边,几对情侣和一帮女孩子围着购买。
任凡往近挤了挤。一个女孩回过头来厌烦的看看任凡,伸出手拍了拍被任凡碰到的衣服。很不满意的对自己男朋友撒娇道:“什么人都往我身上呲。”
女孩的男朋友身高一米八,比任凡高了近十厘米,但长相消瘦,白白净净,头发披肩,无胸无臀,远远看去雌雄难辨。男孩回头看看任凡,没有说话,拉着女孩走了。
任凡伸出手背在鼻子上揉揉,郁闷的看着那两个离去的人的背影。心里想:“城里女人真奇怪,好像我身上穿的是皮不是衣服一样。”想了这事倒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只无处归根的迷途的羊羔。
买红薯的其她女孩子,秀气的伸出两只手指头,将炉子上刚烤出来的红薯翻来翻去,一会儿对烤红薯的说要这个,一会儿又喊着要那个,一会儿说这个大了,一会儿说那个小了。卖红薯的老头也不在乎顾客的挑剔,任凭被一群年轻的女孩子左右着指挥着,不说多余的话,只陪着微笑为她们挑选她们满意的红薯。
任凡的肚子早已经咕咕响成一团,嘴巴禁不住红薯飘来的香味流下口水。任凡摸着烤炉上的红薯,问:“老板,这个怎么买?”
“一块五一斤。”一个女孩对任凡讲道。
任凡回头看看,是一个个子不高,披肩的女孩。女孩皮肤白皙,脖子上围一条白色围脖,上身穿一件米黄羽绒服,羽绒服敞开着,露出里面粉红色高领毛衣。女孩下身穿韩版黑色半身裙套立体黑色格子连裤袜。脚下登着一双白色长筒靴,靴子包裹到膝盖下,外侧各吊两个铃铛,叮铃铃一摇一晃的响。
任凡冲女孩笑笑,点头示谢。女孩抿抿嘴,冲任凡微笑一下,转过头去挑自己的红薯。
任凡随手拿了两个比较大的红薯交给卖红薯的老头。老头接过放到称上过重量,一面对任凡说:“四块。”
“哦。”任凡掏出五元钱,又挑了一个大点的红薯对老头说,“这个是另外的。”
老头称过,说:“两块。一共六块。”
任凡付了钱,转身离开。那女孩和几个同学还在挑选着红薯,任凡回头偷偷看了一眼。
售货亭的老头早等着任凡回来,倒了一杯子开水放在柜台上。卖红薯的没有给袋子,任凡将滚烫的红薯抱在怀里,朝售货亭走来。任凡放下红薯和零钱给售货亭老头,迫不及待的拿起自己的红薯剥开皮吃起来。刚烤熟的红薯烫的任凡牙疼。
任凡吹着气,吃着。
售货亭的老头将货柜上的水往任凡面前推推,说:“一天没有喝水了吧?喝一口再吃,小心不要烫了自己。”
任凡前门牙粘着一块红薯,看着售货亭老头。老头笑了笑,又将水往前推了推,说:“喝一口吧,别噎着。”
“谢谢。”嘴里塞着红薯,任凡含混不清的道谢,另一只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