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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7章 寒香驿巧闻冤屈,邢州府根勘凶犯
作者:冷雪散人| 字数:4207| 更新时间:2024年04月21日

且说冬至过后,随时光推移,转眼又迎年节,于大家小户张灯结彩,爆竹声声,人们热情洋溢之欢庆下,已是冬去春来,日月循环,新岁伊始。——然则,不只年前暑夏,黄河决于澶州商胡埽,向北直奔大名府,横滥恩、冀、瀛、沧诸州,夺界河入海;至腊月初,时严冬季节,又京畿各地遭遇霖雨灾害,圣上感国家多难,天象异常,故此颁德音,改新岁元皇佑。

当新岁上元节,那灯火璀璨,街巷自夜达旦,男女混淆狂欢过后,未有几日,获朝廷以包繶英姿勃发,才华出众,任命为潭州通判。遂于正月下旬,包繶从父母安排包兴相随一行,整顿行李,并于有孕月余之妻子莺莺与父母叮嘱下,辞过诸送别亲人,便南下赴任而去。此后,至二月,一来河北路滨州一带洪水泛滥,加遭疾疫,流民入京东路者不可胜数,朝廷有遣使颁药,会同地方官吏努力赈济之。二来于正月契丹以将攻夏告之大宋,却在邻近边塞之地集结军队,边境州郡逐渐加强戒备,故而朝廷又命包拯至河北调发军粮。于是,包拯领同艾虎等一行,亦辞别亲人北上,经滑州入河北路澶州,渡黄河至大名府城,再转相州,过磁州,访洺州,会面了诸州县官员,调发各仓草场军粮往边境州郡,此等照章办事,不消细说。

只说这日,包拯一行出洺州境,到得邢州南和县以东宋庄时,艾虎随口言及腹中饥渴,加之见日头西下,已近黄昏,故此就邻接村郭,周遭几株老梅环绕之“寒香驿”安顿食宿。当步入馆驿落坐,得馆驿主事,一位将近花甲之龄,自道姓名窦立昊者顺势近前听用。借窦主事招呼了茶水,前去张罗饮食之闲暇,包拯、艾虎诸人打量此一时少旁人,相较空荡的馆驿陈设比别处大同小异,倒是一面墙壁绘有桃红柳绿,春风煦物,一官员背手悠然伫足,题字为“有脚阳春”;另一面墙壁绘有修竹奇石,长者冥坐,十指悠闲弄弦,题字为“暝臣抚琴”,二图各具风韵,并蕴藏几分诗意。且不多时,窦主事领侍者陆续将酒菜布置上桌,正值包拯、艾虎诸人饮用间,却见一青年护同俩纤弱少女走进馆驿来。其中一位身量娇小,年齿不及十岁之姑娘,相见窦主事,就泣涕涟涟的奔上前跪拜在地,诉告道:

“外祖父,今娘亲遭难矣。”

待窦主事扶起外孙女,于满目疑惑间尚未问及原由,只见那约莫二十二三年纪,面容淡黄,还算俊朗之青年,陪同那身材细挑,柔媚姣俏之豆蔻少女即一道拜见窦主事道:

“小人袁素与妹妹紫燕见过窦老爷。”

窦主事请他兄妹二人起身,就近于包拯、艾虎旁一空桌凳前坐下。遂自道想必一路辛劳,还不曾用过饭食,便吩咐侍者准备饭菜后,方才温和又不安的向外孙女问道:

“兆娘,如此远远的来见外祖父,汝娘亲遇何难耶?”

兆娘仍淌眼抹泪,较为幼稚的答道:

“不久前雍叔死矣,娘亲被县老爷下狱矣。”

窦主事闻知甚是诧异,然一时似乎也不知从何问之,只是举目看了看袁素兄妹二人,哀叹道:

“吾女近年怎生屡遇不幸?”

然难得小紫燕从容稳重,伊自发相告道:

“在半月前,府上亲戚有请,夫人就携姑娘与奴婢同去赴席。等到傍晚饮酒归来,却见府上一仆人慌乱奔出下房叫道:‘雍管家被人杀死在房里了。’

“当时听闻此事,姑娘与奴婢都很害怕,夫人更是哀怨道:‘方门何大不幸?丈夫病卒未久,雍一又被人杀死,怎生伸理?’随后,夫人忙命奴婢陪姑娘到闺阁去,莫遭了晦气。奴婢便挽着姑娘赶紧去闺阁,入夜却有县衙捕役到府上搜查,姑娘与奴婢躲在屋角战战兢兢,不敢动弹。到安静下来时,府上已冷清得怕人,夫人,还有府上十数个仆婢都被捕役拘拿去了。那夜奴婢相伴姑娘担惊受怕的过得一宿,次日一早奴婢领着姑娘到得奴婢家,找阿娘与家兄想些法子,打探消息。直到前日,听得姑娘主意,才随家兄驾一驴车来见窦老太爷,希望太爷能救解夫人。”

闻紫燕讲述毕,时侍者将饭菜端上桌来,于此窦主事坚持与袁素斟了酒水,这才问道:

“小哥有去探听消息,不知事情具体如何,县衙可否断理?”

袁素见此,颇恭而有礼,且一面食用些酒菜,一面言道:

“小人那日便前去县衙门首看县老爷审问案情,听夫人诉道:‘当日应邀赴亲戚家酒席,诚不知杀死情由。再就于前日黄昏,因雍管家言及正值官府号令赈济滨州一带洪水与瘟疫灾难,民妇便取银钱一箧给雍管家支应,雍管家领受言待明日方去。不想今雍管家被人杀害,那木箧和银钱也不知去向,望老爷明察。’

“然县老爷讯问一众仆婢,几乎都言不知雍管家被谁人杀死,更不知一箧银钱的事,发现雍管家遇害时夫人外出适才回府。惟有一名唤玉蝉的可恶妇人,却供称或许府上老爷已病死一年多来,夫人不甘寂寞,也有见不得人的事被雍管家撞见知晓,才被人所杀。

“感觉那可恶妇人信口雌黄,县老爷竟信以为真,勒令夫人招认。夫人不肯诬服,于是除却可恶指赖者玉蝉外,一众仆婢连日来跟着被多番拷打,身受刑伤,实在叫人看见凄惨难过。”

闻得此情,窦主事是痛心疾首,他将手握拳数捶胸口,空然愤叹道:

“玉蝉这奸诈婢子,心肠怎如此歹毒?——怨老儿当初眼拙,枉害吾女也!”

当詈言一气,随之岑寂下来。这时,包拯、艾虎诸人饮用已毕,得艾虎亦觉蹊跷,不忿道:

“据此看来,那断案县官岂不太过昏聩滥刑矣。”

包拯闻之略略点一点头,并屈身挪动凳子,将就面向窦主事等坐定后,言道:

“拯此行虽无权干涉州县刑狱之事,然闻此案的确另有隐情,今不妨详陈原委,来日拯当与邢州刘知州言语,使州府勘问此案,亦可尽早查明真相,以免牵累日久。”

听得此言,窦主事感激不已,急忙唤兆娘叩头行礼。待兆娘有紫燕伴随着行了礼,窦主事、袁素又作揖致过谢,于包拯吩咐下再次相继入坐,继续饮食。于此,窦主事才轻叹一声,言道:

“十数年前,经媒妁说合许聘,吾女出嫁巨鹿县方府,为方瑞妻,后来养育此女兆娘。不想一年多前,一日女婿由田庄回返,感冒重疾,服药无效,延挨数十日,撒手而卒。吾女不胜哀痛,也无济于事,只能雇人将丈夫入殓,作完功课安葬讫,携女治家度日。

“怎料如今又不幸生此大祸,可怜吾女命苦!——更悔不该当初遣玉蝉这贱婢随侍方府,以致今公堂指赖、诬陷吾女。吾女虽谈不上大贤大慧,但从小针黹家计,贤良淑德还是懂得的,岂会作下那等不堪之事来。”

包拯听罢,缓缓的问道:“可知那玉蝉随侍方府以来,彼此间可曾有过嫌隙?”

见窦主事迟疑地摇了摇头,答道:“只知后来,吾女将玉蝉许给方府先前管家白七为妇。”

于是,包拯转而问道:“如今名唤白七者,可否仍于方府供职?”

窦主事不知底里,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外孙女与袁素兄妹二人。这时,得小紫燕道:

“回老爷,是在三四年前,府上老爷一日觉察白七刁诈,办事弄鬼,气愤之下就将白七逐出府去。此后雍一做了府上管家,当时还遭玉蝉指赖他献谗媚主,才使其夫白七被遣逐,背地里暗恨得很,每常诋毁于他。倒是雍管家敦厚,不大放在心上。而且自从府上老爷病卒后,府上事务出入,内外尽是雍管家交纳,他都不负所托……”

于此,遇兆娘接口道:“其实,娘亲私下也曾几次称道亏得雍叔敦厚,府上才少有许多忧虑。哪知现在雍叔被人杀害矣,娘亲却不明不白被下狱,还望老爷早日拿住恶人,还娘亲清白。”

看着兆娘无助而祈盼的眼色,包拯不免点了点头安慰之。然就案情而言,包拯心中已有所预计,不过无需相言,只告知窦主事,明日可随同前往州府申诉,届时自有道理。说话至此,视屋外夜色笼罩,客堂早已燃起灯火,包拯、艾虎诸人遂起身问过客房所在,就此散去各自歇下了。

至翌日早晨,袁素便辞别众人驾驴车回转,窦主事则领同外孙女兆娘,奴婢紫燕,尾随包拯一行前往邢州城而去。

当日未至午时,包拯一行抵达邢州城下,逢邢州知州刘涣领同诸官吏相迎于东城门。遂入城就借建筑于砖石高台之上,古朴雄浑,飞檐翘角还不失几分清雅柔逸,登楼凭栏远眺,览市肆鳞次栉比,平野葱郁,远山如黛,邢州全貌尽收眼底之“清风楼”安置停歇。当游兴阑珊,包拯、艾虎与刘知州诸官吏于楼下厅堂落坐闲话,安排午食。藉此,包拯示意艾虎引窦主事及其外孙女兆娘,奴婢紫燕前来拜见刘知州,又原原本本将方府管家雍一被杀,不知凶徒谁人,巨鹿县老爷问案武断、滥刑之事陈诉一回,指望刘知州根勘其事,查出凶犯,以证清白。

刘知州了解得此情,甚为气愤,且感慨道:“今巨鹿知县洪景,年龄已经三十余岁,其庆历二年考取进士,初任平阴县主簿,后迁汾州司户参军,去岁才徙巨鹿知县。为官数载本当有些见识,不想断案如此愚昧轻率,缺乏辨证推论之才,坐守一县,岂能不枉判屈民耶?”

——言及今邢州知州刘涣,字仲章,保州保塞人。他生于真宗咸平元年,才略兼备,临事无所避,锐于进取,尚气不羁。初以父辈官职荫为将作监主簿,监并州仓。至天圣中,涣谓天子年加长,上书请章献太后还政,后震怒,将黥隶白州,经重臣力谏得免。仁宗亲政,擢为右正言,顷知并州,与营伎游,黜通判磁州,寻知辽州。

宝元二年,加直昭文馆,迁陕西转运使、由工部郎中知沧州,改吉州刺史,知保州。遇兵卒谋举城叛乱,民众大恐,涣单骑徐叩营,械首恶者斩之,一军帖服。又徙登州,益治刀鱼船备海寇,寇不敢犯,诏嘉奖之。任满,于去岁迁知邢州。

就刘知州之言,包拯诸人仅只随声附和,毕竟对巨鹿知县洪景素不相识,无意妄加评论。然关于方府管家雍一被杀一案,包拯与刘知州皆觉得白七夫妇可疑,当查视他夫妇二人住所,确实意见不谋而合。

故于事后,刘知州不但派人前往巨鹿县,暗地搜查白七夫妇居处,得木箧一个,内有银钱数贯,见证了推测;亦于刘知州过问下,洪知县差吏即时捕拿了白七,不几日,与玉蝉一干牵涉之人并案卷解至州府。于公堂之上,刘知州未及讯问,窦氏认识当日盛钱付与雍一支应赈济之物,使白七不能隐,只得供出谋杀情由。

原来,那日白七知窦氏携女往亲戚处赴席,便独自潜入方府,欲盗窃财物。径进内里舍房中,撞见雍一在床上打点银钱,白七怒恨起来指道:“汝在主人边谗言逐我出去,如今把持家业,着实可恨!”就抽出一把尖刀来杀之,雍一措手不及,胁下被伤,一刀气绝。白七收取银箧,急走回来,并无人知。比及府上一仆人有事不见雍管家,走进下房寻觅,发现雍一被人杀死在地。于是府上闹腾,不说邻人闻知雍一被杀,议论死得不明,然就府上出此命案,亦自当积极告首于官府,望查明真相,还死者公道。引致知县洪景拘拿窦氏及府上仆婢十数人审问,却遇恶婢玉蝉心怀鬼胎,指赖主母窦氏有污行,加之洪知县玩忽职守,又缺乏断案经验,从而搞出那一番情景来。

至此,经刘知州叠成文案,呈河北提刑司送上刑部复核。——想那方府旧仆白七,横行不法,劫财害命,手段歹毒,必定问以斩罪;贱婢玉蝉,于查证下虽非其夫杀人同谋,却捕风捉影,揑造构陷,毁主母清誉,活该笞杖二十,发配为营伎;知县洪景,听讼无能,反刑加良人,可谓空食朝廷俸禄,至少罚俸处置,以示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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