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中心学校熊校长让学生中午给庄达运带去一个便条，通知庄达运放学后速来中心学校，有要事相商。

庄达运接到通知后，即解散了学生，准备做饭，先得解决肚子问题。这时，生产队的会计走了过来，邀请庄达运去看看生产队分给庄达运的山草。

这里山区，有大面积的荒山，除了树木归国家所有外，所有生长的荒草都归当地生产队，生产队根据每家的劳动力和人口以及工分情况，把这些荒山分给各家，自行收割自行处理，算是一种红利。这已成了习惯，庄达运来这两年多，也享受了这个待遇。这些荒草既可以作为农民们的柴火，也可以变卖给窑厂。每家到了秋后都会在门口堆起两个草堆，一个是荒草堆，是专门用来烧饭的柴火；另一个是稻草堆，那是牛羊的过冬饲料。

庄达运跟随着会计往后面的山坡上走。走出不多远，就看到一片片的荒草，长得如麦子一般。

“看来，今年的草长势很好啊？”庄达运道。

“是的，今年春夏季雨水都比较充足嘛！”

“那你们这段时间又要忙着收割了？”

“肯定的，而且只能起早贪黑去割，不能占用上班时间呢！不过周末是最好的时间了。”

翻过一个山坡，会计又道：“今年分给老师的还是对面那个山坡，在这看得很清楚。”

庄达运顺着会计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不错。那里土地肥沃，草长的又高又粗，远远看去，就像连片的小米地。

看着这片麦浪似的草地，的确让人产生一种飞跃的感觉，就想飞起来，躺在上面。

看了一会，庄达运问道：“周会计，这草什么时候可以割了？”

“已经开始了，全队的草地昨天下午分配结束，昨晚上就有人割了。”周会计道。

于是，庄达运把本周末请人过来割的想法告诉了周会计，同时也告诉了周会计大队中心学校要调自己的事。

周会计听后，很是不解：“哎呀，怎么来了才两年又换人啦？我们相处得挺好，学生又喜欢你，不能跟他们商量商量，继续留下来吗？”

“大队书记他们申办了初中部，要集中几位老师。对了，明后年，你儿子就不要到公社那边去上初中了，直接到我们那里上了。”

“那倒是不错，近多了，到时还请老师多关心呢！”

“那是必须的。”庄达运明显感到周会计的情绪变化，人虽然是走了，但还会做他儿子的老师呢，若不是站在他儿子的角度考虑，说不准他会跟队长去抱怨呢！

看完草地，已经十二点多了。周会计早已吃过中饭，肩上扛了把铁锹，继续他的巡查去了。

庄达运回到学校，忙着做饭。一边做饭，一边整理没有发完的课本和练习册。

正准备吃饭时，大队会计家的大儿子走了过来。他家就在学校的隔壁，在这里读二年级。

“老师，我奶奶说看到你才回来，怕你没有做饭，叫我送几根熟玉米过来，你先垫一垫肚子。”

“好的，谢谢你奶奶，也谢谢你！”

庄达运接过玉米，还是热的呢！

根据安排，下午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全部到校，进行打扫卫生。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已有学生陆续来到学校。

庄达运草草吃完中饭，简单收拾下，就分配学生开始干起来了。

一个小时之后，室内外基本清扫了一遍。

考虑到周五，也就是明天上午新老师过来，庄达运想让所有学生周五下午到校，然后给同学们介绍一下，这样下周一上课就比较顺畅一些。

于是，大扫除结束后，庄达运让学生们整理一下课桌。课桌都是学生们自己带的，大小不一，就按高低排起来，低矮的桌子放前面，共排了三列。三年级的人数多一些，一年级的人数最少，可能还有三个一年级的学生还没有到校，家长回复说周五上午过来。这样，一年级后面留出了空地。

真是整洁可以改变面貌，三间土坯草房，经过打扫，里外焕然一新。

庄达运总结道：“今天打扫卫生，大家干的都很卖力，值得表扬。现在看看我们的教室，整洁多了。”

庄达运看看时间，快三点了，接着又道：“两个月的暑假结束了，我们今天算是开学了，希望大家回去后把新书翻开，预习预习。明天上午老师有事，下午全体到校。各年级的课表都在新书中夹着的，应该看到了吧？”

“看到了。”大家齐声回答道。

“那今天就到这里，请你们回去后通知一下一年级的几个小朋友，明天下午一起过来。”

同学们走后，庄达运收拾了一下，把有些用品打了个包，准备带回去，后想到要去大学图书室，就放在了一边。锁好门，庄达运也离开了这个山村小学。

下午三点左右，天气还是比较热的。山村小道上基本没有行人，路的两边都是长势茂密的山草。这时，人行其中，有一个风险，即蛇的攻击。有一种银色小蛇，一尺多长，总喜欢躲在路两边的草丛中，头对着路，窥探着路上的动静。估计是在捕捉蚂蚱之类的草虫，但如果有人走过，蛇会误以为是草虫，也会攻击。这种蛇虽然没有什么毒性，但让它咬上一口，也会出血，而且看到它一边咬一边缠住你的腿时也的确挺吓人的。

这两年里，村民们已经教会了庄达运如何防范的方法。比如穿长裤走路，不穿短裤；比如手上拿一树枝，一边走一边拍打路边的草头，等等。最让人害怕的是，晚上行走。这里是山区，晚上会有狼出没。如果是一个人行走，狼会尾随，有时甚至会主动进攻。它们的进攻也是讲究策略的，一般不会从正面进攻，多数是跟在你身后，瞅准时机，会站立起来，用一支爪子搭在你肩上。你会误以为是人，回头一看，这时狼就顺势咬住你的脖子。村民们经常告戒庄达运，晚上走路，身上带把匕首或剪刀，如果肩上有响动，一定不要回头，拔出刀，先反手向后面刺去。因此，晚上如果跟别人打招呼，一定要先说话，以免误伤。

今天走的急，庄达运忘记带树枝，就用身上背的包，在草头上抡起来，像小孩子用书包抖架似的，扔过来扔过去。同时，两眼紧盯着脚前方的草丛。

还真是年轻，眼睛好使。在路的拐弯处，庄达运一眼瞥见前方草丛中有个白闪的东西，定睛一查，果然是条小银蛇。

庄达运停了下来，左右环顾下，没有什么可以击打的树枝之类，连一块像样的石头也找不到。正好脚下有个枯干的秧草根，庄达运弯腰捡了起来，仍在蛇头对着的路中间，这叫引蛇出洞。没想到，草根一落地，路的两边草丛中分别申出一个蛇头，一齐咬住了那草根，两条蛇厮打在一起。说时迟那时快，庄达运飞起右脚，一脚踏在上面，用全身力量往下挫了一下，并迅即跳到了前面。回头一看，两条小蛇头部负伤，动弹不了，只有摇着各自的尾巴，躺在那儿了。

因赶时间，庄达运也顾不得再理会，大步流星地冲向前去。

庄达运来到大学图书室，正好撞上图书室的耿老师要去食堂打开水，一看是庄达运，也就没有锁门。耿老师是庄达运的表哥。

“我来帮你打水吧，表哥？”庄达运道。表哥是个读书人，六十年代初上的大学，因当时看书条件差，眼睛近视得很厉害。

“好吧，庄达运，正好你过来，打完水，我有话跟你说。”

庄达运接过表哥递过来的水瓶，转身去食堂打开水了。这里的环境庄达运很熟悉，不一会，庄达运拎着满满的两个热水瓶回到了图书室。

图书室里除了表哥外，没有别人。庄达运把书包放在一张桌子上，走到表哥那，问道：“表哥找我有事？”

“没有什么别的，我听说国家今年要恢复高考，你想不想报考啊？”

“当然想啦！今天来就是想先借几本书，复习复习。”

“那很好。你准备考文科还是理科？”

“什么文科理科的？有区别吗？”庄达运不解地问道。

“当然有。一般来说，文理是分开考的，报考理科的不能同时报考文科。以前是每个科考五门课程。”

“课程是不是不一样呢？”

“一般来说，文科与理科至少有两门课不一样，比如文科考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和地理；理科会考数学、语文、政治、物理和化学。”

“原来是这样啊！那得先确定是报考文科或是理科，再进行复习和准备了？”

“是这样的，不过在招生规定没有出来之前，你可以先从语文、数学和政治开始复习，反正这三科都会考的。”

“那倒是，我还准备加试英语呢！”

“那你看看，我这里有不少这方面的复习材料，你先挑挑，后面人们都知道了，借书的人会多起来，复习资料也会紧张起来的。”

在表哥的帮助下，庄达运挑选了几本高等数学和初等数学练习册和题解，又挑了两本政治方面的复习资料，满怀欣喜地回家了。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庄达运把周末打算请几位能干的村民帮着去割山草的想法跟母亲说了。母亲说这事由她安排，并提醒庄达运在后面的交接中是否也要考虑这些山草的分割问题。

亏得母亲提醒，按说这些山草是当地生产队给社员一年的工作奖励。现在调离了，一年的时间至少还有四分之一呢。

像往常一样，庄达运一早来到学校。等了一会，几位一年级的学生家长来报到，领了课本和练习册，并带来了桌椅。庄达运帮他们一一安排好。

过了一会，那位新来的李老师到了。庄达运认识，是同一个中学下一级的同学。

两人坐下之后，庄达运简要地把学校的情况作了介绍，把学校的一些来往账目做了移交，上学期带学生们上山挖中药材卖，还余一块多呢！然后把自己的一些工作做了一些切割，并主动提出，下午示教一次，让他心中有数。

一切交代完之后，庄达运提出生产队给他分了山草，他准备周末请人来割，看看怎么个分割。李老师倒是很爽快，说山草他不需要，因为他家离这里比较近，中午和晚上都可以回去吃。

尽管这样，庄达运还是提出等自己请人来割草时，统一割掉，然后直接丢一些草给他。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庄达运开始准备做饭，邀请小李一起吃，李老师看了锅灶，还是推辞说回去吃，下午再赶过来。

李老师走后，庄达运简单煮了米饭，就着早上在家带的咸菜，吃了中餐。正吃饭的时候，接到中心学校学生带来的纸条，是熊校长的，要庄达运下午放学后走中心学校去一下。

下午一点半，学生们都到齐了。开始时，学生们看到有个陌生人，以为是老师的朋友。后来庄达运向同学们做了介绍。学生们一听，要换老师了，一个个嘘声不已。

上完语文和算术两堂主课后，学生们就放学了。三年级的几位同学还是围着庄达运，念念不舍的样子。

庄达运解释说：“我还在大队的学校，等你们今年毕业后，升学过去，我们就会又见面的。希望大家以后跟李老师好好学习，做好带头作用。”

所有学生离开后，庄达运把打好的包拎到隔壁的会计家，顺便也同他们打个招呼，周末过来拿。

锁好门后，庄达运把钥匙交给了李老师，并与李老师同时离开了学校。

走在山间小道上的时候，庄达运把昨天打蛇的事叙述了一遍，并提醒李老师多加防范。于是，他们每人拿了一根树枝，各负责一边。一直走到一个岔路口，没有发现什么“敌情”。

庄达运与李老师作别，自己去往中心学校。

到达中心学校后，庄达运发现那儿也已放学，但不少高年级学生还在教室里做作业，操场上也有不少学生在参加课外活动。

庄达运径直来到熊校长办公室，一看已有两位在里面。

“庄达运来的正是时候，”熊校长笑迎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两位老师都认识，一位是在中心学校的邵老师，他是大队长的公子；另一位是知青中的章乔，他是本县县委书记的公子。好家伙，都是官二代啊！

介绍完之后，校长即给三位安排了课程，并让大家推选一个临时负责人。

沉默了一会，庄达运道：“章乔老师是县城来的，有资源，我建议由他担任。”

章乔立即道：“我新来乍到，不了解情况，恐怕干不好这工作。”

“也有道理，”邵老师附和道，“最好是熟悉一些的。”

显然，邵老师有想法。他是当地大队长的儿子，平时说话做事也是趾高气扬的。

校长接道：“虽然你是新来，但做初中部教学，大家都是新来的，哈哈，干中学嘛！”。看来，校长也有意让他来负责。

这样，临时负责人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家商定，下周一集中一次，讨论教学环节协调等事宜。

会后，校长又带领大家去新教室看了看。

新教室在另一个山坡上的一排房子里，原来是护林人员的宿舍。

教室倒是挺宽敞的，一排五间房，进门四间作为教室和教师厨房，空间绰绰有余，里面一间作为教师办公室，倒是有些紧凑。

“课桌椅什么时候到位？”庄达运问了一句。

“跟大队会计汇报过了，说明天到位。”校长道。

“要不，请邵老师回去，向父王申请嘛！”章乔开玩笑道。

“这可是你们两位领导的事，关我屁事！”邵老师怼道。

看完环境，已经快五点了。

回去的路上，各自散去。庄达运正好与章乔有一段同路。

“庄老师，你这是回家吗？”

“是的，正好和你同路。”

“那太好了，我们正好有时间多聊聊。我做老师没有什么经验，还请你多多帮助呢！”

“没有关系，大家相互帮助嘛！”

“听说中心学校有个何老师，今天没有见到嘛？”

“好像是没有看到，大概是先回去了？你和她很熟？”

“不是很熟，听我母亲说过。她父亲是县委机关的一名干部。”

“好像是的，她本人过来的时候，是公社的武装部长陪送来的。”

这个大队是农业学大寨先进单位，县里有规定，凡农业学大寨先进单位在各方面都享受指标优惠政策，比如回销粮指标、副食品指标、农副产品补贴指标等等，就连招工招生指标也比别的大队多很多。因此，很多干部子女也都优先选择这样的大队，机会多嘛！大队也乐在其中，也真有好处嘛！特别是大队书记，那可吃香了，整天吃香喝辣不说，还有各种政治待遇。这样，这里的中心学校就成了热门。想当初，庄达运也是在中心学校的，后来有干部子女过来，硬是把庄达运给挤下去的。有人说，农村的腐败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其实，那应该还是城市腐败渗透到农村的结果。

“听说她和邵老师关系不错，好像在谈恋爱？”

“具体不清楚，他们在一个学校嘛！”

“真不可思议，她怎么会看上他的？”

“邵也不错啊，老子是大队长嘛！哈哈！”

“反正知青中很多人都看不惯他。”

庄达运感觉这位公子哥了解的情况不少，说不准那位何老师与自己的事，他也是了解的，只是今天没有问罢了。

两人说着，就来到岔路口。章乔建议道：“庄老师，今晚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到我宿舍看看，我请你一起吃个便餐。”

庄达运心想，这也是有背景的主，得罪不起，也就答应了下来。

章乔住在大队的水电站公房里，一个大间，没有室内厨房，但有公共食堂，有公共厕所和洗澡堂。这样的环境在农村人看来，就是国家干部的待遇了。

章乔领着庄达运去食堂，用饭菜票给庄达运买了晚餐。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又聊起教学的事。

庄达运一边聊，一边想，既然这位公子哥拿自己不当外人，是不是也要把他当作自己的朋友。于是岔开话题道：“哎，听说今年要恢复高考，你有打算吗？”

“是啊，我也听说了，你准备考吗？”

“如果有可能，当然想去试试。你想考吗？”

“也想去。既然你都告诉我这个消息，说明你没有把我当外人。老实跟你说，本来我是想今年把党票问题解决了，明年走推荐这条路的，现在看只能解决第一个问题了。我家人让我自己准备，参加高考，当下要开始复习了。”

好家伙，计划早就定了，难怪这几年招工招生都轮不到自己呢！庄达运心里想着，嘴上不便说，于是回应道：“是的，如果想考，就得准备起来。如果需要什么资料，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那太好了，我今晚理理看。我打算报文科，你呢？”

达运心想，他了解的还很准确嘛！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要等正式的招生规定出来再说。”

“没有关系，我肯定比你先知道这些规定，一旦知道，就立马告诉你。”

“太好了！”

“对了，听说今年还有一批招工呢，不知你是否考虑？”

“那可不是我能考虑的事啊！”

“也倒是，走着瞧吧！”

就这样，两个不很熟悉的人因为高考的事，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思想进一步走到了一起。

分手时，两人约好，准备高考的路上，相互帮扶。

有诗曰：萍水相逢遇知音，

志同道合视同仁。

常道前路无知己，

贵在坦诚多信任。

交友未必观观同，

只因同是沦落人。

互帮互助巧用力，

他日功成畅怀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