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量帝国宣传人员出现在京城各处,他们手持喇叭筒,高声宣布王军的“胜利”喜讯,并在大街小巷悬挂五颜六色的彩旗。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沿街灯杆上吊着的一具具尸体——谋反者及信心动摇、准备逃离的贵族。
傍晚,一辆接一辆的豪华马车及人力轿穿过彩旗和尸体装饰的街道进入王宫。所有被邀请的客人都不敢不来,那些被吊在路灯杆上的人就是最有效的警示。
宽敞的舞会大厅在几千只蜡烛照耀下显得豪华明亮。沿墙摆放一圈铺着金丝枱布的长条桌,堆满精致的糕点和各种饮料。来宾们渐渐充满了场地,他们或坐或站,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高谈阔论;贵妇人和秀闺们则聚在一起,对彼此的穿戴评头品足。
密朗在人群中穿行,微笑着同每个人打招呼。人人对这位枢密大臣都恭敬而戒备,他们知道:密朗是个阴险的告密者;更可怕的是,他说的话国王都相信,不少人因他而丢了性命。因此,当密朗走近人们身边时,那些人立刻中止所谈论的话题,转而大声赞颂“我们国王陛下取得的伟大胜利”。许多人内心很焦虑:——在帝国如此危急的局势下,他们根本不相信所谓王军大捷的谎言,哪有心情参加这种藻饰泰平的舞会?但谁也不敢冒着被喂狮子的风险表露真实想法,反而都装出极其愉悦的样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国王按惯例让大家等候很久后,神采奕奕地出现了。紧随在身后的,是禁卫军统领福克曼及宫廷小丑米米这两个他最信任的人。没有王后陪伴——三任王后先后被怀疑阴谋弑主而由他下旨投入狮笼;没有儿女环绕——两位王子、一位公主因他古怪性格的折磨而相继早夭。但他不在乎这些最亲近者的悲惨遭遇,真诚地相信自己是天神下凡,会千秋万代永远统治下去而不需要什么继任者。
他头戴王冠,身穿自己精心设计的晚礼服:一件紫色的真丝披风缀满鲜花,半边斜斜地从右肩拉下,遮住了右半身,在胯部用一条宽宽的金带束在腰间;而左半身一排密密的金色流苏从围肩垂下来直到脚踝,隐隐露出里边的紧身裤,仿佛有意卖弄自己英俊的面容和健美的身材。
见到这半掩半开的奇异服装,与会者发出巨大的惊叹,继而响起热烈的掌声,随后一齐行致敬礼。
国王优雅地走到大厅中间,以他引以为傲的甜蜜嗓音问:“诸位,朕的礼服怎么样?”
“太美了!”
“简直不可思议!”
“只有天神才配得上!”
国王得意地说:“这种高雅的服饰只有朕能设计得出!您们可以看出:服装两侧是不一样的,这就打破了传统的对称式结构。朕给这种礼服起名叫‘错到底’。”
片刻停滞后马上又是一阵欢呼。尽管有些头脑清醒者已经感觉到这个名称隐含不祥之兆,但谁敢扫国王的兴?也只得随着众人大声喝彩。
国王:“众位爱卿,由于朕的英明指挥,前线我军已取得大捷。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把那个乡巴佬列普齐克的脑袋陈列在狮子神庙供公众欣赏。为此,朕举办舞会以示庆祝。女士们、小闺们、男人们,狂欢起来吧!”
在兴高采烈的气氛中,大家随着音乐成双结对地跳起上流社会的舞蹈,随着衣裙带起的微风,大厅中弥漫开浓郁的脂粉气息。
国王在舞者群中穿行,如蝴蝶翩翩于花丛间。见到某位女宾姿色出众,便把她带离现场不知去了哪里,过一段时间才回来。与会的观厂老手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被宠幸的女宾——无论是夫人还是闺秀——总是觉得很有面子,而她的亲属也会神气好一阵子。
还有些人旁若无人地大吃特吃香喷喷的宫廷糕点。他们预感这样的好日子不能再过几天了,享受一次是一次。
在音乐间歇、众人落座休息时,御用诗人左里基走到大厅中央。他来回踱着方步,摆出一付深沉的样子,开始朗诵诗歌。
“谁能与日月争辉?
谁能让百兽驯服?
谁能将咆哮传遍环宇?
谁能用巨爪撕裂天地?
只有我们伟大的陛下,
——兽中之王、
万邦之主,
只有您能创造天神般的奇迹!
靠陛下的庇护,
我们生活得多么自由。
就连最愚笨的村妇,
也在称赞君主的仁厚。
唯我光辉的帝国,
才是人间的乐土。
杀光邪恶的叛逆,
只留下忠诚的臣仆。
让我们环绕在您的膝头
衷心恭祝您健康永寿!”
朗诵声甫落,立即爆发出浪潮般的掌声和“万-寿-无-疆”的呼声。
左里基频频行礼以示感谢,又面对国王深深鞠躬。国王用手帕拭拭眼角,似乎被他的诗句所感动。他摘下手指上的钻石戒指,抛给左里基。左里基以优美的姿势接住,周围响起一片混合着嫉妒和羡慕的喧哗。
左里基退场后,宫廷小丑米米上来表演杂耍…。
枢密大臣密朗从不参与这些热闹场面,他坐在阴暗的角落注意倾听人们的只言片语,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任何稍有不慎的言行都可能被他牢记在心、适当时机再添油加醋报告给国王。由于他的冷酷和狡诈、更由于他掌握着无孔不入的特务组织——帝国黑衣队,朝野上下对他谈虎色变,连国王都顾忌他三分。他深信:造成普遍的恐惧心理对巩固自己的地位是最有效的,因而并不在乎旁人的憎恶。他的格言是:你可以不敬我,但必须怕我;唯有“怕”才能使人不问缘由盲目地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