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翡翠,乱世黄金。
天快亮了,石天林睡足了,已是十分清醒。石府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画眉鸟鸣叫。花台上,五颜六色盛开的芍药和牡丹,绿油油的叶子中间,互相映衬着。花架的紫萝藤花开正艳,风吹来,有一种清香。
石天林守着自己满屋子的珠宝玉器,根本掩盖不住一脸的喜悦之情。他从橱子里拿出一块玉佩,这是一块鸡心佩,器体较扁薄,下面微鼓,背面略凹,两侧雕有龙、凤、螭等装饰。
石琼进屋,看着眼睛盯着玉佩放光的父亲,咳嗽了几声,这可把石天林吓了一跳,埋怨道:“你说你这孩子,进门咋没个动静?”
石琼反问道:“估计房子塌了,你的眼里也只有那块玉佩,还有那些珠宝。”说完,石琼闻见一阵浓厚的香味,用鼻子着实嗅了一阵,便继续说道:“满屋子怎么这么香?”
石天林赶紧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瓶香水,说:“我托洋人从法国给你买了一瓶香水,我拿出来喷了一点,没想到弄得整个屋子全是香味。”
石琼拿过香水瓶子,又嗅了一阵,说:“真舍得下血本,这可不便宜。”
石天林笑道:“钱就是用来花的,不用心疼,我刚招呼厨子添两样时新些的菜。”紧接着,石天林又把玉佩拿到石琼的面前,说:“你看这块玉佩,它叫鸡心佩……”
石琼压根没把石天林的话听进去,打断道:“好啦,你守着你的宝贝吧,我可不稀罕这些玩意,吃饭的时候叫我吧。”说完,便出门而去。
石天林望着女儿的身影,心里嘀咕道:“要是个男娃就好咧,我这一屋子的家产早晚得改姓。”
石琼生的面目清秀,对父亲的珠宝玉器行当根本不感兴趣。不过,她与范晴叶的关系非同一般,从小一起长大,可一个选择了梨园行,一个进了女子师范。在女儿人生选择上,范文生有些羡慕石天林,可在有儿子这事上,石天林却比较羡慕范文生,两儿一女,多么美满的家庭,两人互生嫉妒之心。
县西巷来来往往的人极多。巷口上,有几处是零货摊,满地是煤油灯,旧瓷器,铜铁器。聚仁阁药铺里,正中供了一幅画的华佗像,一张八仙桌,摆了几副中药,墙上还挂了许多一束一束的干药草,还有几个干葫芦。病人并不多,清静一点,范文生便拿出了白宣纸,在那里写起了书法,只听门栓一响,抬头看时,却是韩八爷进来了。范文生放下笔,连忙站起来。
韩八爷拱了拱手问道:“范掌柜有闲心练起了字?”
范文生笑道:“请坐。”说完,见韩八爷两只手臂,筋肉怒张,很有些劲,便问道:“精气神真不错!”
韩八爷道:“老了,我来拿些治嗓子的药,一到这个节气,就犯病。”
范文生吩咐身边的跑堂道:“赶紧给韩八爷按照老方子的药抓了。”说完,起身边沏茶边说:“刚打的泉水,茶也是新茶,来润润嗓子。”
韩八爷笑道:“那我有口福了!”说话的时候,韩八爷已经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济南的泉水就是甜啊,这可不比我的老家,一口水下去,能齁死个人。”
范文生再给韩八爷把茶水再满上,问:“最近不忙?”
韩八爷回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徒儿们都比我这个当师父的活的舒服。”
显然,韩八爷不想说太多梨园行的事情,这一点范文生早就心知肚明。韩八爷每次到聚仁阁药铺买药,从不与范文生谈范晴叶,也不谈戏曲,毕竟下九流的行当,哪能入得了范文生的法眼。
跑堂的小伙子提着药包,朝着韩八爷走来道:“韩八爷,这是您的药。”
韩八爷从小伙子手中接过药包,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道:“是这个味。”
范文生见状大笑道:“中医讲究个望闻问切,这点精髓都让韩八爷学去了!”
韩八爷看看范文生的脸色,又想想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这个鼻子可比不了范掌柜的,就是这个药吃久了,味道也熟悉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吃咱们药铺开的方子,管用。”
范文生听了此言,点了几点头道:“你这病不碍事,有空多来喝茶,光闻这一屋子药,还能生啥病!”
韩八爷摇头道:“哪有空啊!家里还有那么张嘴等着吃饭,我这还是趁他们不注意跑出来的。”
范文生欲言又止,韩八爷提起药包道:“行了,我得回戏班,范掌柜先忙着。”话毕,转身走出了药铺。
范文生赶紧起身送客道:“慢走!”
由这聚仁阁药铺到庆华班,大概有一里之遥,韩八爷就缓缓的走着回去。范文生走进药铺,将折叠着还没有打开的一叠报纸,顺手取了过来,报纸一拖,啪的一声,有一样东西落在地下,范文生一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几张钞票,自言自语道:“这韩八爷,怎么又把药钱给付了呢?”
范文生虽说非常不情愿女儿入梨园行,但他不是不明事理,范晴叶这一路是跟着韩八爷长大的。不管怎么说,韩八爷也是用心良苦,于情于理,他都该感谢韩八爷。但又难于说出口,毕竟一旦说出口,就等于承认了女儿选择正确。
韩八爷开了门,进了一间屋子,斟了一杯碧螺春,放在桌上。韩八爷对着墙上的一面镜子,瞧着自己的眉目神情,皱了眉,摇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乔永涛随后进了屋子,问:“师父,我去把药给您熬了吧?”
韩八爷点了点头。
乔永涛拿着药包出了门。
韩八爷坐到长椅子上,望着院子里的花树丛丛绿叶,长得密密层层的了,增添了些许的凉意。
四周都沉寂了,只远远的有几处新蝉之声,这里的声音,是格外沉寂,似乎越把这里的空气衬托的幽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