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斜照在窗户上,月季开得正盛。韩八爷用瓷壶泡了一壶好茶,倒进了翠绿色的茶杯里,然后看着院子里练戏功的徒弟,眼睛余光之处看到了茶桌上的几沓戏本,便拿过几本一看,顿时火冒三丈,直接站了起来,喊道:“把你们大师哥给我喊来。”
徒弟们见师父突然发火,动作也不敢怠慢,抓紧去找乔永涛。但找到之后,不觉已是夕阳西下,天变得有些阴霾,乔永涛并未进入客厅去,就在院子里徘徊着。他这种举动,恰是让韩八爷瞧见了。
韩八爷喊道:“给我进来!”
乔永涛缓慢地进了门,看到了那些凌乱的戏本,韩八爷拿起几本戏本,指着问:“你给我解释一下,你在这些戏本上写写画画做什么?”
乔永涛惊讶道:“这些戏本不是师父的本子,这是我手抄的那一份。前几日放在戏班,忘取走了。”
韩八爷一愣,又把戏本拿起来一瞧道,确实字迹与之前的不太一样。摇头便说:“跟我到书房。”
韩八爷前些日子重新布置了一间书房,窗子外放了几盆松竹,在窗户台上,放了些葫芦。正面墙壁上挂了一轴《秋色明湖图》,旁边有一副对联,乃是“一池新绿芙蓉水,矮几花荫坐著书。”西面是一张书桌,东面是一列书架,摆满了书籍。
乔永涛跟着韩八爷进了书房,桌子上的砚台里还有未干的墨,旁边的宣纸上写了几行字。韩八爷拿起毛笔,又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书房里沉寂了片刻,韩八爷才开口道:“自打你进了戏班,我就告诫你,不准在戏本上涂涂抹抹、乱写乱画,可记得?”
乔永涛应道:“记得!”
韩八爷继续边写边说:“这戏本不同于其它书本,一旦有个词被涂抹看不清,被人认错,上了台,可不是丢人那么简单。”
乔永涛赶紧解释道:“师父,这些抄写的戏本,是我准备修改完戏词后,再抄写一份。”
韩八爷手中的毛笔一顿,道:“你改的词,我也看了,确实新鲜,但是咱们梨园行里的老戏迷忒多,千万不能坏了规矩。”
乔永涛刚要启齿继续解释,赶紧转了话锋道:“徒弟明白。”说完,赶紧上前给韩八爷磨墨。
韩八爷兴致大发,蘸笔,琢磨起平平仄仄,没写几句,就把毛笔放回笔托上,问:“你是不是最近又见温伟了?”
乔永涛不敢隐瞒,回道:“前些日子,去拜访过。”
韩八爷眉宇紧锁道:“我看了你修改的戏词,确实与温伟有些相似,要不,你去拜他为师如何?”
乔永涛听出话的端倪,便央求道:“师父,我只是单纯请教温教授,并没有想另入它门的想法。”
韩八爷便让乔永涛随便的在书架上抽了一本古书。掀开第一页,乃是《孔雀东南飞》。韩八爷道:“你可以把这篇文章,先念后讲一遍。”
乔永涛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将那篇《孔雀东南飞》抑扬顿挫念了一遍。
韩八爷听完了,点点头道:“我年纪大了,确实有点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但是想当年,我也是给慈禧太后唱过戏的角儿。”
乔永涛从师父的叹息声中,听了出一丝的幽怨与无奈,他也早有耳闻,韩八爷与温伟在戏曲理念上各有见解,两人的关系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人的关系,确实让乔永涛心里捏了一把汗,便道:“师父,以后徒弟牢记师言。”
韩妮儿端着些点心,进了书房,道:“爹,吃些点心。”又看了乔永涛一眼道:“师哥,你也吃!”
乔永涛赶忙上前接过点心盘,走到师父的书桌前,把盘子放下,又去给师父倒了些茶水。
韩妮儿凑到韩八爷的身前,情不自禁地把面就羞红了。韩八爷坐回到太师椅上,书房外下起了雨丝。
乔永涛走到窗户边看时,那雨丝被风吹着,直扑到脸上来。于是低低地吟道:“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韩妮儿兴奋地给乔永涛鼓掌,恰好有几阵清风从窗外吹过来,将外面的树叶吹的左右摇晃。韩妮儿也来了句:“林梢鸣淅沥,松径夜凄清。”
乔永涛惊讶道:“师妹,这诗好!”
韩妮儿倒反而慌了手脚,脸上一阵绯红,望着乔永涛说不出话来。
韩八爷故意咳嗽了几声,道:“你们要吟诗作对,换个地方。”
韩妮儿赶紧跑到韩八爷跟前撒娇道:“师兄学问好,整个戏班的人都比不了他。”
韩八爷没有回应女儿的话,直接对乔永涛说:“你拿着涂抹的戏本先出去吧。”
乔永涛正望着韩八爷,脸上依然是生气勃勃,气意未消,便去拿回自己的戏本,给师父鞠了个躬道:“师父,我就先回去了。”
韩妮儿见乔永涛出门,便开始打抱不平道:“爹,你咋对师兄这个样呢?”
韩八爷不说,韩妮儿也不再过问,只是左一声,右一声,叹了好几回气。
到了次日,天气放了晴。一阵阳光,扑进屋来。梧桐树被太阳一照,清新光华,范晴叶两手倚了窗栏,刚想唱几句,可树顶上来了几只喜鹊,叫个不停。便靠门的一张破旧椅子上坐着用手托了头,半闭着眼睛,听着鸟叫声。
周洪珍提着菜筐子进了院子,见范晴叶一脸的呆相,便问:“这么好的天,咱得‘登台’了!”说时眼睛已斜望了范晴叶的脸色,看她很平常的并没有什么变动,接着向下道:“这是还没睡醒?”
范晴叶缓慢地起身,接过周洪珍手中的菜筐,熟练地拿出菜,坐回原地摘了起来。
周洪珍从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凝了一凝神,道:“你把菜放那里吧,我来摘就行。”
范晴叶边摘菜边说:“我想了些日子,我觉得二哥说的是在谱。”
周洪珍惊讶道:“啥事?”
范晴叶解释道:“开个戏班!”
周洪珍一愣,但她是个聪明女人,终于是把话想出来了:“以你的实力确实是可以,但我们人手不够。”
范晴叶坐在椅子上,双目紧皱,半晌不说话。
周洪珍站起来,拍了她的肩膀道:“只要你想干,咱就干。”
范晴叶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一阵伤心,道:“人手不够,咱们可以招人。”
周洪珍从菜筐拿出一大枝桃花,自己到厨房里灌上一瓶子水,将带回来的一大枝桃花,折了两小枝,插在瓶子里,说道:“等成立了戏班,咱就和小菜花斗一斗戏。”
这句话说到了范晴叶的痛处,火热的小菜花让她心里非常不舒服。便说:“咱们都需要有个舞台。但成立戏班之前,咱们需要先找一下师父,这事必须得和师父说一声,师父同意了,咱们再去找二哥谈。”
周洪珍点头道:“我也去。”
与范晴叶和周洪珍的落魄相比,小菜花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小菜花在戏楼换了身衣服,恰好大帅的汽车也就刚刚开到。押汽车的护兵已经熟了,敲了门进来就在院子里叫道:“我们大帅派车子来接小姐了。小菜花立刻笑了起来道:“好好!请你们等一等吧。“
两个护兵答应了一声“是“。
蒲升笑着对小菜花道:“人家真太客气了,你就走吧。“
小菜花笑着出了门,一直上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