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荡漾，绿水环绕，乔永涛在大明湖畔静坐着，他读着《红楼梦》，微风吹过他的脸庞，清秀的脸吸引了前来找他的范晴叶。

范晴叶大声喊了一声：“师哥。”

乔永涛被范晴叶吓了一跳，手中的书掉落在了地上，说：“要是再大点声，我就掉湖里了。”

范晴叶帮乔永涛捡起书，说：“师哥，怎么读起《红楼梦》来了？”

乔永涛解读道：“学戏的人，应该读读《红楼梦》，这里面有几处写好了戏曲，就像《家宴》，《豪宴》一出出自清代苏州派作家李玉的《一捧雪》。《一捧雪》中演出任太仆卿的莫怀古向严嵩之子严世藩推荐了善装裱的汤勤，汤勤以莫怀古家有传世玉杯‘一捧雪’之事献殷于严世藩，致莫怀古妾雪艳、仆莫诚死之事，后来经过斗争，终于严家事败。《豪宴》一出写莫怀古在严府中举荐汤勤，严世藩设酒宴令女优演《中山狼》之事，寓汤勤后日行中山狼之事。《红楼梦》中贾赦因看上了石呆子的几把扇子欲买不得，借贾雨村之手将石呆子弄得家破人亡抢到扇子，贾家的败亡，也是与这种巧取豪夺不积阴功之事有关联的。在贾府的败亡过程中，中山狼贾雨村落井下石也是有可能得。贾府‘树倒猢狲散’之结局，‘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是必然的。”

范晴叶惊讶，赶紧翻了几页，道：“这学问这么深啊！”

乔永涛拿过书，翻了几页说：“这里我做了标记，《乞巧》一出出自清代剧作家洪昇的《长生殿》，讲李隆基与杨玉环乐极生哀之事。《乞巧》一出是写七夕之日杨玉环向天孙乞巧并与李隆基盟誓之事。元春的得宠在秦可卿口中被称为‘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喜事，然而‘三春过后诸芳尽’，元春的失宠、甚至像杨玉环那样被赐縊死也是有可能得。‘虎兕相逢大梦归’，也许是在两种力量角逐之下成为牺牲品，同时，这种转折来得还比较迅猛。‘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平地起波澜而命丧异地。而其时贾府应还未败落，故元春又向父母相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然而随着元春这一靠山的倒台，贾府的败落也就在眼前了。”

范晴叶恍然大悟。

乔永涛问：“约我出来什么事？”

范晴叶回道：“讲戏啊！”

乔永涛笑道：“那应该找师父！”

范晴叶解释道：“找师哥也是一样的。”

俩人互相谦逊了几句，乔永涛便问：“讲什么戏？”

范晴叶回道：“念功。”

乔永涛大笑了起来，说：“虽说讲戏，我也是仅限于理论层面。”

范晴叶急道：“师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讲吧。”

乔永涛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范晴叶，便说：“余叔岩先生在京剧《打渔杀家》剧中，有几句念白，清楚地表现了英雄人物萧恩的感情活动与坚强的性格，通过他几句话白，把观众念得深深感动，自然而然地深入了情景，唤起剧中人的情感来了。剧情发展到这样的阶段：萧恩准备连夜过江杀死仇人丁员外去，他心里知道这场事件闹出后。在河下打渔的生活是不能继续下去了，甚而自己的安危也不能预料。当萧桂英要跟着他一同前去的时候，他心里感到多么悲壮呢！做父母的本来不想把这件悲壮的后果事先告诉自己唯一的亲爱女儿，但当他知道女儿决心跟他同去的时候，他已然胸有成竹地替女儿安排好出路了。”

范晴叶念起了《打渔杀家》的台词起来：“嗯，一同前去么，也好！”

乔永涛笑着说：“不论念白或唱腔要打算使观众听得清楚，并有韵味，就必须注意把每个字念或唱的字音正确，这样才能使听者圆润悦耳。就昆曲谱曲和各位名艺术家编制新腔的方法，都莫不根据‘阴阳平仄’‘尖团’的声音，来规定宾白腔调高低的。尖团字并不见于过去的各种韵书，而各韵书却都有尖团字的理论。”

范晴叶接着说：“我听过杨小楼先生的《铁龙山》剧，有一段连念带舞的动作。姜维的出场是起霸上，边念边舞：小小一计非等闲，司马被困铁龙间，庞涓失入马陵道，项羽重围九里山。某姓姜名维字伯约，汉室为臣，奉幼主之命，带领铁甲雄兵进取中原。前日，司马师被某一战，困在铁龙山，昨日夜观天象，见剑光映入牛斗，必有一场恶战，为此全身披挂，整顿貔貅，马岱、夏侯覇听令。……命你二人各带三千人马，埋伏铁龙山后，司马师来到接杀一阵。……天吓！天，若助弟子三分力，管取中原一战成，嘚！大小仨军，饱餐战饭，准备器械，听吾一令。”

乔永涛说：“我给你解析一下，这一段连念带舞的话白，包括的内容很多，开始是介绍出敌我战斗的形势，司马师被围困在铁龙山间了，清楚地表示出战斗的地点。接着叙述了自己的任务，和对未来战斗的估计。随即发布命令，调兵遣将，紧接着是祈请苍天的相助，以期一战成功。连续性的话白，配以强烈的舞蹈动作，必须搭配整齐，相互倚重，才能见功。所谓‘口到’‘手到’‘眼到’‘身到’，不能丝毫地间断割裂，这样‘念’起来才有神气。倘若身段不能很好地配合话白，念得多么‘尖团分明’，‘抑扬顿挫’，也是表现不出神气来的。所以说‘唱’‘做’‘念’‘打’四功并不是截然分开的艺术。”

范晴叶听了这一番解读，算是对念功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两人在湖边谈戏，而戏园子里面雾蒙蒙的乌烟瘴气，喝彩声一浪盖一浪震人肝胆，热闹得好像随时会爆炸似的。

上台演出的正是范晴叶的师姐小菜花的顺裕班，小菜花带领着戏班在济南各大场子混的风生水起，她的脸上也是洋洋得意，换句话说，她根本没有把范晴叶放在眼里，小菜花走进了化妆间，戏服都换了新的，她凑近拉了一下衣角，这衣裳真是华美奢侈，红缎子上面绣着金凤凰，凤凰羽毛纤毫毕现；流苏上缀的珠子，那珠子仿佛还是真货。另几套，有百蝶蹁跹的，有祥云团花的。蜻蜓的翅膀反映着绸缎的柔光，栩栩如生像一只活物。绣娘一定是把毕生的技巧都用在里面了，随便剪一方料子裱起来，都是一幅精致美丽的画。

小菜花梳海棠髻，头戴珠凤，身穿湖色古装小袄，下袭白色绣花彩裙，肩披串珠的披肩与小腰裙，手持白云帚，随着长锤鼓点徐徐登场。以此服怖，再配以五色彩灯的照射，舞台感非常的美。她先用花锄从肩后勾住花枝，而身作斜亸式姿势，接着曲膝一坐到底，长袖则高拂云鬓，作丹凤舞式，随即起身荷锄疾走如风，绕场三匝，飘飘欲仙，下场时忽将脚步收住，回眸一瞥，神态典雅，千娇百媚。

台下的戏迷噼里啪啦嗑瓜子，磕完了香瓜子磕西瓜子，有很多人就是来凑热闹，甚至戏里唱的他是一句没听懂，也没兴趣懂。台上演着，台下吃着，自由自在。

周洪珍坐在台下，她看着台上的小菜花，满脑子都幻想着范晴叶的模样，范晴叶应该属于这样的戏台，而不是在天桥户外的空地上。

片刻间，有些富家子弟陆陆续续上台献花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