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太算是我们周边这几个村里长寿的老人了,今年已经八十四岁高龄。
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若追根溯源,这种说法来自中国历史上两位著名的圣人,一位是辅佐周武王建立西周王朝的周公,享年八十四岁。
另一位则是儒家创始人孔子,享年七十三岁。
在老百姓看来,即使是圣人,也活不过这两个寿数,何况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因此上便有了这样的一个说法。
因此上老人以八十四岁高龄去世,也算是寿终正寝,属于喜丧了。
张老太太膝下有三个儿子,再加上孙子孙女以及族内一些比较近的侄子侄女之类,人数更是庞大。
爷爷赶到邻村张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张家院子里挤挤攘攘了拥了二三十号人,各个披麻戴孝,整个院子已经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刘大壮见爷爷来了,赶忙迎了出来,一边揩着脸上的眼泪,一边给爷爷递上烟。
爷爷微微点头致意,接过烟来,将院子四周审视了一番,张老太太的寿材正放在院子中央,通体漆黑,上面画着些仙鹤,祥云之类助死者早登极乐的图画。
棺材大头处是一个金粉写成的大大的“寿”字。
爷爷走上前摸了摸棺材,只觉得棺木厚实,乃是我们这边最为上乘的松木棺,由六块大板拼接而成。
看完了棺木,大壮跟着爷爷进了张老太太住的卧房,几个村里相熟的老太太已经帮张老太太擦完了身子,穿好了寿衣。
爷爷走上前看了看,知道是给老太太穿了七件衣服。
寿衣的穿法和件数也是有讲究的,只能是单数,家境不好的三件也就凑合了,家境稍好一点,便要给死者穿好七件衣服,当然,这只算上衣,裤子不在其列。
看着寿衣已经穿好,爷爷扭头出了屋子,喊过大壮问道:“请村炮响了没有?布置灵堂和入殓所需要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大壮赶紧说道:“请村炮已经响过了,东西几个族里的兄弟已经按着您开的单子去买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所谓请村炮,指的是家中有人去世后,要立刻在大门口点燃一串鞭炮,村里人听到炮声也就知道村里有人过世了。
所以除了过年的那几天晚上,没有人会在大晚上的去响炮。
爷爷闻言点了点头道:“好,那现在先把老人抬到停尸床上吧,等东西回来了再安排其他的。”
大壮答应一声,赶忙安排人去准备。
停尸床无非是用两把长条凳撑起一扇门板,将尸体暂时安放的地方。
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已经没人再用这种东西了,而采用冰棺代替。
不多时在屋子后方靠近门的地方已经搭好了停尸床。
爷爷走进屋子,指挥着大壮抱着老太太的头,这叫做长子抱头。
其余两个儿子和族里的侄子相互搀扶着将老太太放在了早已经铺好被子的停尸床上,又轻轻的给老太太盖上了蒙脸布。
大壮一见母亲的样子,眼泪又止不住涌了出来,爷爷赶忙将他拉开叮嘱道:“这时候不能哭,眼泪千万不能落在你妈身上,不然魂就出不来了。”
大壮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他父亲在他们兄弟几人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老太太含辛茹苦的将他们兄弟三人养大,又看着他们一个个娶上了媳妇,甚至还为他们带了好几年的孙子。
现在孙子也都大了,好不容易能享享清福了,可谁知世事无常,老太太这就撒手人寰了。
此时别说是大壮兄弟三人,就是爷爷的眼圈也红了。整个屋子突然变的一片静谧,只有些许极力克制的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出。
爷爷重重拍了拍大壮的肩膀道:“节哀吧,人呐,就是天生的劳碌命,走了也好,在没有世事的拖累了,能安心的歇着了……”
爷爷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外一阵嘈杂的发动机声音,紧接着一辆拖拉机停在了门口,几个穿白戴孝的年轻小伙从车上跳了下来,开始往屋里搬东西。
爷爷站在院中喊道:“把布置灵堂需要的东西先搬到屋里,其他的东西就先放在外面。”
那几个年轻人答应一声,把纸扎的灵堂,香烛,贡品,麻纸打成的铜钱等东西都搬到了屋里。
爷爷指挥着众人抬来一张八仙桌,先是将一块白布铺在桌上,然后将纸扎的灵堂放在桌子正中,在灵堂之前又放上了三个黑瓷碗,碗里摆上些苹果,饼干之类的贡品。
贡品之前,两侧各点燃一支丧烛,丧烛中间则是香炉。
一切布置停当,爷爷叫过大壮,捻起七根香递给了大壮,示意他点燃。
点香的讲究也是不少,正所谓鬼三神四,凡是祭奠死者,香数必须为单数,根据关系的远近,可点一,三,五,七四种;而去庙里拜佛之类的则必须是双数。
大壮在丧烛上点燃了香,刚想吹灭火焰,爷爷赶忙拦住道:“不能吹,香是供鬼神的,不能沾活人的气息,用手扇灭就行了。”
大壮依言而行,扇灭了香,爷爷站在旁边高喊道:“孝子燃香情义重,逝者登仙路不长……供香!”
大壮将香贴在额头,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上香……”
大壮举着七根点燃的香,恭恭敬敬插在了香炉中。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随着爷爷的三声,大壮跪在灵前不住的磕着头。
大壮之后,便是二奎和三柱,二人也依样照做一遍。
待到三人起身,爷爷又叮嘱道:“从现在开始到下葬,灵前不能离人,炉里香火不能断,听到了吗?”
三人齐声答应一声,爷爷这才得空,转身走进院子,从自己带来的包袱中拿出一盏古朴的油灯,这便是能为阴人指路的长明灯了。
以前长明灯里是必须要用香油的,慢慢的社会发展,也就开始用菜籽油代替了。
爷爷给灯里加满油,将点燃的长明灯放在了张老太太的头顶。
紧接着又叫过一个大奎族里的妇女,嘱咐她赶紧去烧一碗面汤,这叫做供汤,是要放在灵堂的桌子底下的,每天一换,等到逝者下葬浇在坟头。
妇女答应一声转身离开,爷爷又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块红砖,这砖就是普通盖房子用的砖,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但在丧事上用,砖必须要用白纸包裹,并写上“魂帛”二字,和供汤一样,魂帛砖也是要一直放到出灵的时候,在坟前用来摔孝子盆用的。
所谓孝子盆,就是一个大瓦盆,从灵堂立好开始,便要开始在盆里烧纸钱,每有村里人来送纸的时候孝子便要烧上几张,最后也是带到坟上由长子摔碎。
等忙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爷爷走到院中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两口,又喊出大壮来说道:“大壮,现如今天气热,人放不住,我意思咱们放上一天,明天凌晨的时候就入殓,后天发送,你看行吗?”
大壮苦涩的点了点头道:“乾元叔,我现在脑子都乱成一锅浆糊了,都听您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