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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第32章 有缘之人
作者:彭志文| 字数:5925| 更新时间:2024年01月10日

看到白总管的房间里亮着灯,梨儿示意丫鬟春桃去叩打着门上的铁环。“啪啪,啪啪”,听有人敲门,白玉良抱着酒壶,醉眼朦胧地起了身。

房门一开,恍惚间,白玉良看到是一个女人立在门前,整个人就是一激棱,慌忙问了,“是你吗?拉拉!”

“什么啊,拉拉扯扯的?多没礼貌啊!是我们家杨小姐咧……”丫鬟春桃是很讨厌醉鬼的,用小手掩着鼻子,皱着眉叱道。

“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管你什么羊小姐、马小姐……”白玉良暗想着,欲将对方拒之门外了。

梨儿小姐已阻止了春桃的无礼,飘飘下拜,给白玉良道了个万福,“白总管勿怪,杨梨儿这厢有礼了,见过白前辈……”

礼多人不怪!况且梨儿很年轻,洋溢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阳光、青春的气息,在她身上有着一种十五年前拉拉般的神韵。这让白玉良不忍拒绝,也无法拒绝了。

“哦~~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不知道……杨小姐光临寒舍有何见教?”白玉良抱拳还礼了。

梨儿把龙氏教她的那番话在白玉良面前学了一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想到死之前还能有机会去做一桩好事!虽然梨儿编的这词破绽百出,但此时的“刀王”神情恍惚,哪有心思去辨别什么真伪,他放下了酒壶,“噢~~如此,……就请小姐头前带路吧……”

这般,白玉良跟着梨儿就来到了香袅阁,登楼后来到彭琳的病榻前。往床上一看,白玉良就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醉红的脸在刹那间就变得煞白了,又由白变黑,“啊,这个……”

换个人可能“刀王”就被梨儿小姐骗过去了,敢情床上这位他是认识的!这不就是在白马寺行刺杨戬的那个梁山好汉吗?!因为刀客小彭年少英俊,白袍飘飘,也是用刀的,武艺胆识和品行资质皆属上乘,颇有点像年轻时候的“刀王”,因此当时白玉良就曾特别地留意过此人,还现场指点过他一招半式的。

现在刺杀杨戬的刺客躺到了杨戬女儿的床上,而且被硬说成是龙氏的外甥,这着实叫人看不懂。虽然有些醉了,但白玉良神智是清醒的,判断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看到白总管铁青着脸,半天没言语,龙氏知道谎言不好使,避开这个话题,“白总管,……这位少年的伤很重的,如果你不救他,他就死定了……”

看这情形,梨儿姑娘急了,眼眶里嗪满了泪水,什么也不说了,“扑通”就给跪下了。

一看梨儿小姐的样子,白玉良知道床上这位跟杨小姐的关系不一般,他踌躇了,虽然没说话,心里在思考着,“这少年在白马寺要杀她爹吔,梨儿小姐跟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嗨!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弄那么明白干么啊?这少年也不是什么歹人,梁山的英雄好汉!就算没有杨小姐这层关系,也绝对是一个值得救的人啊!”

白玉良的这一生啊,够得着称“朋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北侠快剑仗剑狂歌,长白山天池畔的那一场比武是“刀王”终生难忘的一段经历,虽然跟“剑王”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英雄相惜,耳闻目濡,仰慕于“剑王”的武德和人品,白玉良很服气地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另一个被“刀王”当成朋友就是梁山水泊的浪子燕青,两人算是忘年之交了,即使因为误会暨立场的各异,也曾与燕青兵刃相见,但在内心深处对快意恩仇的梁山英雄,白玉良是充满了敬意的。

爱屋及乌吧,彭琳算是沾了燕青的光了,兄弟的小兄弟自然也就不是外人了,白玉良又怎么会对刀客小彭这样忠义之士见死不救呢?想到这里,白玉良伸手把杨小姐给搀了起来,“小姐,您快快请起,折杀白某了!勿需多言,我救他就是了……”

要不怎么说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呢?!白玉良察看了彭琳的伤情,一搭着他的脉,用我们中医里的话说是“望、闻、问、切”四诊法,很快就诊断出彭琳是被混天霹雳掌震伤了心脉。

“白前辈,白总管,怎么样了?……”梨儿眼攀攀地在旁边盯着呢。

“他中的是混天霹雳掌,这是一种很霸道,狠毒的掌法,伤及到了他的心脉……”

“啊——?”看着“刀王”凝重的表情,梨儿脸都变了色。

“小姐勿忧,待白某用真气将他体内淤积、梗阻的血气打通,……则可无忧矣。”

梨儿按照“刀王”的要求把彭琳椆起来屈膝盘坐,白玉良则运功调息准备替彭琳疗伤。只见他双腕一翻,运气推掌,双掌颤栗着接触到了彭琳的后背。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其实两股无形的真气正通过双掌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彭琳的体内。

真气渡过去,白玉良就感觉到不对了,因为遭遇到了一种同样至阳至刚的真气反弹。能够拥有这般纯正、阳刚的内力,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名一流高手的最基本条件。可是,这真力虽然浑厚、纯正,但像是匹不羁的野马四处乱窜,显然是没有得到有序的利用和科学的调理,很令人惋惜。

“可惜了!”白玉良暗自慨叹,且双掌一接触彭琳的后背,“刀王”另从生理学角度感觉到,彭琳的骨骼和资质也是那种不可多得的练武良材,这一手在武学上也有一个名堂,唤作“摸骨”。

可彭琳的武功却始终停留在中等偏上的水平,关键是没有得到识货的高手切中要害地指点,其的任、督二脉还没有被打通,这些皆成为了制约刀客小彭的武功向更高层次发展的瓶颈。最新的武术理论,一般的人只要修炼《易筋经》就可以在一年左右打通任督二脉,但是在封建社会里,达摩《易筋经》、《洗髓经》被奉为武学经书秘而不传,刀客小彭没有机会去接触到这么高深的内功心法,所以武学方面一直懵懵懂懂地没有太大进步。体现到技击运用中彭琳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即可以在白马寺行刺,超水平发挥,以一敌六;也可以连续很狼狈地在单挑中败给(或搞不定)清风长老、白玉良、张绪等人,发挥很不稳定,有点神经刀的味道。

人之将死,其心亦善!白玉良回想起从认识燕青开始,以及到西京洛阳以来,接触到的这些梁山英雄、杨府走狗等方方面面的人物,感悟到的两者之间的本质区别。“刀王”对这一群虽然是绿林草莽,却是真正忧国爱民,保家卫土的真汉子,真英雄的梁山英雄有着深深地敬意。虽然他们的武功也许并不是最高的,但他们是在走一条正确的道路。这样的人生才是有价值,有意义的啊!而我白玉良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明珠暗投,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自己狭隘的爱而死,可叹,可恨,而又可怜!深陷迷沼已不能自拔了,现在,也许我也能做一点点有意义的事情了吧!

于是,“刀王”白玉良运气替彭琳化解开淤积、梗阻血气的同时,顺便就引导着彭琳体内的真气运行于周身,突破了一些彭琳真气本身不可能到达的凝结点和盲区。这样子,实际效果上就替彭琳打通了任、督二脉和奇经八脉。

是机缘凑巧了!也是各种因素的综合后果,刀客小彭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了“刀王”替他疗伤,换一个情境,换一个时间,也许都不是这样的结果。诚然,偶然性中蕴涵着必然性,这也离不开彭琳平素的忠勇正直,侠行义举为他赢得在“刀王”心目中良好的印象。

“刀王”本人死意已决,除了多情空余恨之外,其一生无儿无女,没有一个亲人,最大的遗憾就是一身的绝世武功没有适合的传人,愧对风魔刀创立的列祖列宗。爱惜彭琳是个好汉、人才,“刀王”已决定将一身的功力无私地赠送给刀客小彭,传承下去的。

因此疗伤已毕,白玉良并没有将渡入彭琳体内的真气收回来,双掌紧贴在彭琳的后背,源源不绝地将真力和元气悉数传输送过来。这骤然增多的内力填充到体内,一时半会吸收不下,即使是在昏迷之中,彭琳也因此而涨得满脸赤红,全身热气蒸腾。相反,白玉良则因真力元气的亏损而面色腊黄,汗如雨下。

此情此景真的是惊心动魄、险象还生,梨儿和龙氏在一傍唬得是面如土色,气不敢长出,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已经凝固了。白玉良放缓了传输的速度,并且双掌一错,换了一个角度和穴位,以便更好地中和调理彭琳体内新输入的真力。在“刀王”的帮助之下,彭琳终于能够很顺利、平稳地吸纳入白玉良所传输的功力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玉良的身体猛地一震,丝丝的鲜血就顺着他的嘴里渗了出来;而彭琳则发出了轻轻地叹息着,眼睛微微地睁了开来……

看到这里,细心的读者一定会觉得:“不对啊!为什么仗剑狂歌和“刀王”白玉良同样是失去武功,一个命丧当场,而另一个却没事呢?”呵呵~~笔者简单地给您解释一下,散功和渡功都是对人体(甚至生命)危害极大的,但两者是有很大区别的。散功是把体内的功力、真气强行地逼出体内,而渡功是两个高手之间组成功力、真气的循环网络,是较散功而言,相对要和缓、危害小很多的转嫁功力的方式了。

这是四天来,刀客小彭的第一次苏醒,尽管仍十分地虚弱。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完全把彭琳给弄糊涂了,“我怎么会在这?!……梨儿!白玉良?杨府?莫非……我被杨戬给俘虏了?”

“琳哥哥,……你醒了!”梨儿惊喜地抓着情郎的手,百感交集,泪水在姑娘的眼窝里旋转着,那是喜悦的泪水啊!

“梨儿……”彭琳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幸福的笑容,能和爱的人相守相望,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我,不是在梦中吧?……”

好一对俊男美女,情义两相知的情景!君子有成人之美,尤其是历经情感折磨之人更能体会到的,白玉良看在眼里,暖在心头,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悄然地示意龙氏亦暂时回避,好让这对小情侣能尽情地倾诉衷肠。

在梨儿的讲述下,彭琳对事情的原委有所了解;他让梨儿把“刀王”前辈再次请进来,挣扎着起身,要大礼跪下,叩谢救命之恩。“刀王”双手相搀不让下拜,示意免礼,只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力了,“小子吔,你……就是那个梁山水泊的贼寇吧?”

彭琳很坦诚地点头承认。

“刀王”笑了,用拳头捶打着彭琳的胸膛,“呵呵~~好小子,你够胆色的,独闯杨府……”

“刀王”的拳已很绵软无力了,彭琳双手抱拳施礼,“多谢刀王前辈,救命之恩暨教授我武功!”

“教你武功?”白玉良楞了一下,想了起来彭琳指的是白马寺曾教他的那招“天皇六斩”,于是笑了,“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白玉良没有因无私渡了功力而生要挟之意的,拜师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愿意的!”彭琳的回答很坚决,眼睛里则写满了真诚,“非常地愿意!”

白玉良很高兴,“好!小子,……你记住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风魔刀法的传人了……”

因发功过渡,精、气、神皆显得萎靡的白玉良是严肃的,彭琳略略地不太相信自己的好运,“多,多谢……师傅!”

本不想提渡功这码子事的,既然彭琳是心甘情愿地拜到断刀门门下,白玉良没必要矫情,实话实说了,“机缘吧,臭小子,……我一身的功力都给了你,……”

“啊?……”刀客小彭惊愕得差一点没从床榻上滚下来,他是能真实地感觉自己的身体跟以前的不一样。

奶娘龙氏更是对武学很内行的人,听到白玉良的话,她亦很吃惊,“白总管,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白玉良不想解释,挥手示意不必多问。“刀王”就是“刀王”,虽然没有了武功,但威严仍在的,龙氏然其言,默然地退下了。

彭琳作梦都没敢想能够拜到“刀王”的门下,而且还得到一身的功力。是福佑啊!老彭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刀客小彭当即从病榻上滚落了下来,谁都拦不住了,“扑通——”跪倒在地,以师徒大礼重新参拜“刀王”。

“师傅在上,弟子彭琳给师傅您老人家请安了……”那是由衷地开心,所以彭琳的嘴巴特别地甜,“我,我不是在作梦吧?我有了真正的师傅了……”

梨儿和龙氏也在傍边跟着乐。“刀王”的收徒仪式虽然极其简朴,却是一种见证!

白玉良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像个孩子般地开心。作为一个武者,他在风魔刀法上倾注了毕生的心血,今天终于有一个合格的,可以信赖的传人,将自己的武学传承下去,发扬光大,了却了他人生中的最大憾事,怎么能不开心呢?

白玉良本就是一个率直的人,他双手扶握着少年的臂膀爱不释手,摇晃着,越看越高兴,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尽皆倾囊相授,“呵呵~~彭琳……我的好徒儿,为师要……给你什么呢……”

“师傅,你给的这一身功力……彭琳肝脑涂地,来生变牛变马也难报师傅大恩的万分之一啊……”看到因为自己而失去了功力的苍老,靡趸的师傅,彭琳心如刀割,恨不得把自己那颗感恩的心挖出来看看。

白玉良突然想了起来,“彭琳,为师还有一匹马……”

彭琳真的是急了,“不!不要!师傅,你可以自己用的……”

不易觉察的苦笑掠过了“刀王”的脸,“小子吔,为师……暂时用不着马了……”

“师傅,徒儿有一匹大白马的……”彭琳觉得必须说服师傅放弃这一念头。梨儿在一傍证实着,“嗯,就是喂养在香袅阁的傍边那匹……”

说到自己的马,白玉良很自豪地摇着头,意思是你的大白马没法比的,“我这一匹马叫做银色拳花马,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你们梁山的燕青是最熟悉的啦……”

“燕青,……我们梁山的小字辈都叫他小师叔的……”

白玉良点点头,“在塞外,我曾遇上过你小师叔,我们算是忘年之交,他算是为师生平寥寥佩服的几个人之一了。关于这匹马的来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把它送给你,不仅是因为你是我徒弟,你是梁山的人,某种意义上,这也叫做物归原主了……”

“刀王”把话说到这一步了,彭琳真的无话可说了,拒绝说不出口,说谢谢太俗气,于是跪在那叩头如捣蒜。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白玉良很是疲惫了,他示意梨儿小姐帮忙把跪在地上的彭琳搀扶起来。

一见如故且心意相通,彼此都很信任,然后,“刀王”的表情变得严肃了,“风魔刀法,是没有刀谱的……刀随心动,招从心发;有招实无招,无招胜有招……”

这是在授课了!龙氏知趣地示意梨儿,暂时退到楼下以免打扰。既然说彭琳是风魔刀的传人总不能不教点什么吧,“刀王”突出重点和要点,扼要地传授着风魔刀法和心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句话用在此时,是一点都不为过的。“刀王”的这些讲解都是金玉良言,一般人花多少钱都买不来听不到的。刀客小彭并非那种菜鸟级的,本身的基础很不错的。那些刀术理论和心诀,白玉良一点拨他就茅塞顿开,理解领会了;某些不理解的地方就先死记硬背下来,以后再去慢慢地参悟了……教与习,一直到天光破晓,鸡叫三遍。

最后,“刀王”说,“小子,我的风魔刀就埋在断刀山庄断刀崖的断刀石后面,等到哪一天……被公认为新一代刀王了,你才有资格去取它的。相信你……不会辱没了风魔刀法的名声的!”

彭琳一一记住了。

白玉良缓缓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包裹,“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蝉玉衣……”

说着,“刀王”把物件递了过来,彭琳低眉抱拳不敢接,“师傅……”

白玉良摇着头,“这件宝物不是给你的,而是要你去帮我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

彭琳这才双手接过天蝉玉衣,“请师傅吩咐!弟子肝脑涂地,亦万死不辞!”

“天蝉玉衣本是天衣教的镇教之宝,这是为师办的错事之一……,唉,我令你在处理了西京的事情之后,把它还给天衣教的人……”

“请师傅放心,彭琳必不辱师命。”彭琳叩头着地。

嘱咐完这件事,白玉良像是了却了极大的一粧心愿,长长地嘘了口,“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彭琳,你我师徒就此别过吧~~”

彭琳哪理解“刀王”的这话里有话?“哦~~师傅辛苦了!您好好休息吧~~”

温情很容易软化一个人的意志,如果不是因为对爱情的绝望,罪孽深重的负疚感,白玉良也许会动摇了那种视死如归的决心。

他凄然地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等在楼下的梨儿和龙氏见“刀王”走下楼来了,皆千恩万谢地大礼谢过。这个因为功力尽失已经变得很苍老、憔悴的老人,眼睛里保留着最后一丝的自尊,迈着坚定、轻松,而又无畏的步伐,以最洒脱的姿势离开了香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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