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了春桃,彭琳踏步走下杨府侧门的台阶,遥遥地已可看到蒋敬叔叔带着人接应了过来。正待要迎上去,走入那熙熙嚷嚷的人群之中,不想迎面却来了一群人。真的是冤家路窄了!是铁扇张绪领着一群家丁、打手从外面办完事回来了,因为干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恰巧也走得是侧门。躲都躲不及了,两个人甚至是撞了个满怀的,练武的人眼睛都很贼的,张绪一眼就认出了刀客小彭。
张绪深恨彭琳。要不是因为彭琳,梨儿小姐那样涉世不深的女孩子,说不定真的就会爱上我张绪这样“坏男人”;不仅抢了我的女朋友,肩膀上还挨着彭琳一刀哩,琵琶骨都差一点被砍断,至今仍打着绷带,所以化成灰都是认得的!
“抓住他!抓住这个梁山乱党!”张绪眼睛都红了,双腿一点地,腾身纵步就扑上来,铁扇一展,迎面横扫。
张绪的这柄铁扇是一种独门兵器,一物多用、即可扇风祛暑,又可防身御敌。铁扇的扇骨用玄铁所制,扇面为丝帛做成,长一尺二寸,其边锋有锋利的刺刃,此扇合拢则如铁棍,可击可打;展开似短刀,可砍可劈;亦可上遮下挡以防暗器。更兼三十六路采|花扇法变化多端,刚柔相济,攻守兼备。
彭琳手里也拿着扇哩,不装“公子哥”吗?于是本能地抬肘横扇一封,可这只是把普通的西川逍金折扇,跟张绪那柄灌注着真力的铁扇子没法比,两者一碰,“啪——”地一声,彭琳的折扇顿时就粉身碎骨了。
彭琳无心恋战,一个反空翻跳出圈外,但这一个斤斗比他平时翻出的要高一倍还不止了。此刻,他才深刻地感受到“刀王”所馈赠的功力带来的巨大变化。
但几个家丁已挺身横在他的面前,彭琳亦不避让,一提气,施展着“八步登泰山”的轻功一路就从他们头顶踩了过去,硬生生地突出了包围圈。
“追!”张绪哪里肯罢休,率领着恶奴是紧追不舍。
春桃在门内看到了彭琳被张绪认出,被杨府家丁和官兵追捕的一幕,于是流水地去报予了梨儿。
梁山的神算子蒋敬离彭琳原本已只有一步之遥了,没想到会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为了掩护彭琳,老英雄急中生智,几个人假装撕打了起来,街面上一遍地大乱,为彭琳赢得了一些时间。可巡城的官兵也加入到了追捕之列,彭琳穿街过巷躲避着四至的围堵者。
前面有一家高记赌馆,门前横眉立目地站着几个打手。彭琳灵机一动,放慢脚步,大摇大摆走向赌馆,看门的见彭琳衣着华丽,器宇轩昂,以为是富家公子来烧钱了,连忙往里让。彭琳前脚刚进赌馆,后脚张绪率人就追到了。
“那小子进了赌馆!”有眼尖的差人告诉张绪。
张绪铁扇一招,带着人就要往赌场里冲。
“慢来慢来!”几个赌场打手上前阻拦,张绪运气一掌就将这几个恶徒震开。从门里又窜出两个人影,正是艾变虬从东京带来的两个副手花忠、史云。
“是什么人胆敢来砸太尉家的场子?”
张绪一楞,抬头一看,才见到高悬在门前的“高记”招牌,知道这家赌场原来是东京殿帅高太尉家的产业,连忙满脸堆笑,“对不起,误会,误会了!”
花忠、史云的脸色略微缓和,装着才认出来,“哦~~原来是……杨府的张爷。”
“两位冒犯了,刚才有一个梁山贼人混了进去……”张绪知道这两位是开罪不起的。
“不好了!张爷,那小子打伤我们的人从后门逃走了!”一个打手前来报告。
张绪眼珠一瞪,“还不快追!”
于是,带着人又追了下去。追到城门附近时又得到汇报,刀客小彭已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城去了。
张绪两眼充血,眼睛里狼光暴射,“奉转运使大人钧旨,务必要捉住这个梁山贼子,以此为突破口,挖出洛阳的所有乱党。立即出城追拿!”
再说,梨儿已得到丫鬟的汇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泪掉了下来。还是龙氏比较地冷静,“目前的情况,也只有小姐亲自出马,方能救得了彭公子。”
梨儿一头雾水,“我,我怎么能够救得了他?”
“不是办法的办法,小姐即刻出府,暗中跟随追捕彭公子的官军,当公子有危险时,随机应变。”
梨儿然其言,令下人备了一乘小轿,还调来几个腿勤的家丁去哨探张绪他们的行踪随时汇报,就跟踪追击了下来。
张绪率领家丁和官军追出城来。彭琳向前猛跑,只跑得满头大汗,因为身体初愈,体力渐渐不支,追兵是越来越近了。
前面传来钟鼓之声,是一座寺院?彭琳顾不得许多,从院墙翻墙而入。这是一座怎样的寺院呢?
原来这是洛阳著名的关帝大庙。在公元219年,蜀汉大将关羽失守荆州,被困于麦城,后被吴将马忠所擒获,在临沮漳乡被东吴所杀,孙权为了嫁祸给曹操,于是将关羽首级盛在木匣,派人星夜送至洛阳。曹操识破孙权之计,便刻木为身,以王侯之礼,葬关羽首级在洛阳的城南。这座关帝大庙建筑规格是按照曹操的要求以宫殿形式修建的,布局严谨壮观。这里隆冢丰碑,殿宇堂皇,古柏苍郁,景色幽雅。当然我们小说提到这座关帝大庙和大家所熟知的关林还是有相当出入的,我们今天在洛阳见到的关林是在明朝万历二十四年重新修建的,而我们现在是讲北宋年间的事,这座关帝大庙离洛阳的距离更近一些。
这一天正值是关圣大帝的生日,大殿之内,香烟弥漫。关二爷的塑像前,挤满了顶礼膜拜的人群。张绪等追到关公大庙前不见彭琳的身影,不用看见也能猜到彭琳准是藏身到庙宇中人群去了。
这座关公大庙的规模太大了,没有足够的人手是无法完成真正的合围的。张绪指挥手下守住几个出口,同时派人督促艾变虬调大队人马前来协助缉拿彭琳。因为在对付梁山方面,四大奸臣的立场是一致的,所以艾变虬二话没说,派出佘和率领一哨人马五百名刀校手赶奔关公大庙。
梨儿的小轿也跟着张绪他们来到关公大庙。怎么办呢?正踌躇间,一个得了梨儿赏赐的家丁显然是本地人,向小姐献着媚,“小姐,如果您要进庙拜关二爷,小的倒是知道一个雅静的偏门能够进入,可以免受那些庸人的俗扰。”
梨儿默然不语,心中暗想:是啊,要救彭琳首先得进入关公大庙才行。于是要该家丁的引路,小轿从一个很不起眼的侧门进入了关公庙。进到大庙中,下了轿梨儿才晓得,要找到彭琳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座庙宇太大了,占地大约有一百多亩,楼台亭榭,宝殿古刹,香客如云,是人山人海。在这样一种环境中要找一个千方百计想躲藏起来的人就好比是大海捞针。梨儿有些绝望了!
这会儿佘和率领的大队官军也已经赶到了,正在完成对关公大庙的合围,还切断了方圆三、五平方公里之内的交通,过往的男性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甑别才会放行。
望着人头攒动的人群,梨儿不知所措!到哪里去找彭琳呢?只得顺着人|流,在丫鬟春桃的陪同下来到拜殿。在关圣帝君面前,梨儿飘飘拜倒,焚香祷告:“关圣老爷在上,小女子梨儿请求您了,保佑我那琳哥哥遇难成祥,化险为夷啦……”
正在这祷告着,膜拜的香客突然一阵地大乱。循声望去,铁扇张绪、佘和率领着官兵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拜殿。
“都不许动!”张绪狠毒的目光在人群中往来扫视着,看到的是一张张惊恐而愤怒的面容。
此刻,梨儿在畏缩的香客当中显得鹤立鸡群了,张绪看到了梨儿,面现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在确认无误后,张绪赶紧挨了过来施礼了,“小,小人张绪参见梨儿小姐。没想到,会这么巧?……”
“我就不能来吗?”梨儿正眼都不瞧他一下,那种高傲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不敢,让您……受惊了!”这时,张绪才注意到关圣帝君的神像前供奉着果脯和面点,宝烛线香香烟缭绕,难怪拜殿里的香客特别地多,“哦~~今天是关圣大帝的寿辰……”
梨儿没好气地问了一句,“那,你来干么啊?”
“小人……是奉转运使大人的命令在搜捕缉拿贼寇……”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爹的下了这样的命令啊?”梨儿反唇相讥了,“这青天白日的,关帝大庙哪来的贼寇啊?莫不是瞅我在这儿进香,故意来捣乱吧?”
“小姐说笑了。您就是借个胆儿张绪也不敢啊。”张绪陪着笑脸。
“那还不快滚!”梨儿虎着脸,一脸地不屑。
“是,是,小姐教训得是!”张绪唯唯连声,就要告退。可他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心中嘀咕,“不对啊,我来干么嘛的?我是来抓梁山贼寇刀客小彭的,现在人没抓着就这样回去?”明明知道那个彭琳是梨儿的相好,现在在抓捕现场梨儿却离奇出现,这其中必定有些蹊跷,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这小贱婢一定是想救她的情郎!哼哼!”
张绪犯着嘀咕,又转身走回来了,咳嗽了一声,“嗳~~对不起,小姐,张某现在在执行公务,缉拿梁山的贼寇,这贼寇很有可能就混身在这些香客之中,为了小姐您的安全,必须请您先行离开!”
“这么关心我啊?”梨儿冷笑着,“我要是不走呢?我还想瞻观瞻观这关帝大庙的佛像和景点……”
张绪奸笑着,脸色阴沉起来,“呵呵~梨儿小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张绪,你不觉得你自己好矛盾吗?”梨儿不气反乐了。
张绪丈二金刚摸着头脑,“此话怎讲?”
“你到底是以公干身份,还是以杨府护卫的身份在跟我讲话呢?如果是前者,我作为一个普通的进香客,既没有触犯大宋的律历,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不着我;如果是后者,我是你的主子,你是我的奴才,更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啊,这个……”张绪哑口无言了,心说,这小妮子牙尖齿利的,我还真说不过她。得!你不走就甭走,干脆我就像张狗皮膏|药一样地贴着你,看你怎么救彭琳。
于是张绪自我解嘲地笑了,“对不起,是张某说错话了。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但为了保证小姐的绝对安全,我就在您后面跟着。”
就怕这不要脸的,梨儿鄙夷地一笑,“行啊,不过你得至少呆在距我三十米以外的地方。”
张绪鼻子都气歪了,心中发狠,“这小贱婢简直是门缝里瞧人,把我给看扁了。好!你有种!我今天就盯死你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怎么将彭琳从这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关帝大庙给救出去。”
梨儿不再理睬张绪,她离开拜殿,来到殿外的大理石平台之上,居高临下,极目四眺,目光所及人山人海,都是些陌生、惶恐的面孔;而这座关帝大庙又这么大,到哪里去找琳哥哥呢?
后面还有张绪这么一个幽灵在晃来晃去,盯着梢呢,估计彭琳就算是看见梨儿在这,也不会出现的。即便是找到了琳哥哥,那也不是救他,而是害了他!继续在关林呆下去,只会成为张绪等人诱捕彭琳的诱饵。
想到这里,梨儿不免有些沮丧起来,她暗叹了一口气,“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来我还是救不了琳哥哥了……”
“小姐,你已经尽力了的!”看到小姐的神情十分地黯然,春桃安慰着。
梨儿无奈地摇着头,此情此景之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冲随行的家奴一招手,“轿来!”
四个家丁抬着那乘小轿就走了过来,古代的轿子,大致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不上帷子的凉轿,也叫亮轿或显轿;另一种是上帷子的暖轿,称之为暗轿。梨儿是名门闺秀,坐的这乘轿就是围着蓝呢轿帷暖轿,制作的选材非常地精良,以硬木为主,上面雕着花纹飞凤,造型亦很是美观和讲究。
看到梨儿要离开了,张绪阴阴地笑了,“呵呵~~没辙了不是?想跟我斗,你还嫩了一点。”
梨儿无可奈和地最后环视了一遍关帝大庙,人山人海,真的无能为力了!她转身朝自己的小轿走去。春桃挑起了轿帘,梨儿将身子一探,刚伸入轿内,从轿内就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则揽住她的腰,一把就将梨儿拉进轿内,让她坐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
梨儿又惊又怕,刚要挣扎,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贤妹,别出声!是我!彭琳!”
春桃在轿边听得清清楚楚,赶紧把轿帘给放落了。
“嗯?”几步之外的张绪感觉到有些不对了,梨儿入轿的动作电光火石,快得有点不太正常了。他眼睛滴流一转,紧走几步,来到轿前,想要掀起轿帘看个究竟,口里则说着,“小姐,你没有闪着腰吧?”
丫鬟春桃叉着腰挡在轿前,“张爷,请您自重一些!”
“去去去!一边凉快去!”张绪不耐烦地推开春桃,一把掫起轿帘就想掀起来。
耳听着轿外张绪已经逼近了,彭琳知道这种状况下只有梨儿能够应付得了,于是松开堵住梨儿嘴的手。在梨儿耳边轻轻地说,“他怕你的!”
“拿开你的脏手!”轿内传出梨儿固有而冷漠的声音。
张绪抓着轿帘完成了掀起三分之一动作的手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地停在那了。”张绪!”
“小人在~~”
“难道你忘了吗?我刚才说过,你只能呆在离我三十米以外的地方!”梨儿责斥着。
张绪不得不放下轿帘,收回了手,怏怏而退,“是,小姐!”
春桃声音亮脆地喊了一嗓子,“起轿!”四个家丁齐声应着诺,将小轿抬了起来。
“这~~”官军的那个车副将还想要阻拦,因为这不符合规矩啊!
张绪把铁扇一摆,官兵们“呼啦”闪开一条路来。
梨儿的小轿大摇大摆地从那刀阵枪林中穿行而过,由着正门出了关帝大庙。
望着梨儿小轿离去了,张绪满腔的恼怒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冲着官兵嚷着,“都他妈给我把招子放亮一点!仔细搜查,石头都要过三刀!掘地三尺也要将梁山贼寇给我挖出来!”
轿中彭琳和梨儿相互偎依着,谁也不说话,两人的手紧紧地握着,那是生命中的相互支撑,一种一生一世幸福的相互付托。梨儿还从来没有挨一个男人如此之近,感受着那种肌肤相亲的愉悦,脸上蓦地红云飞起。
四个家丁健步如飞,小轿“吱呀吱呀”地晃动着往前行进。梨儿回过头来,含情脉脉地看着彭琳,心疼地说,“你啊……让人担心死了!”
彭琳在她的香腮上亲了一下,“谢谢你,是你救了我!”对于梨儿千言万语的感激浓缩在一句最简单的“谢谢”中了,表达在一个最平常的吻之中了。
这一吻让梨儿骨醉心酥,她的眼睛微微地闭上了,柔若无骨地软在了他的怀里。
彭琳呼吸急促地,坐在腿上的女孩紧紧地抱住,“真的,梨儿,……我好想好想,我们永远就这个样子……”
也许是挨得太近了,梨儿触到了彭琳怀里的雁翎刀,责任感从她的心底尤然升起,“琳哥哥,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哦~!”
“没有哪件事能比跟与你在一起这件事更重要的!”
梨儿很甜蜜,这是一瞬间,她从彭琳的怀里挣脱来,正色地说,“我看错你了!梁山英雄之后就这般地忸扭捏捏,沉浸于儿女私情?”
彭琳满脸通红,低着头,“惟独这件事……我舍不得你……”
已经靠近了城门,再往前走想要脱身就很困难了。梨儿用手拍着轿梁,冲着轿外高声喊道,“停轿!停轿!”
四个家丁将轿子停住,放下肩来,丫鬟春桃半挑着轿帘,低声询问,“小姐,您有什么事?”
“你等俱皆退下!……”梨儿吩咐着,“非得召唤不得近前。”
春桃会意地支使着下人与轿夫远远离开了,那些下人也没有多想,这位杨小姐也许要方便一下也指不定的哩,反正女人的事挺多的,乐得到周边去看看风景,逛一逛,歇歇腿。
彭琳明白梨儿小姐的意思,知道分手的时候已经来临,少年英雄的眼睛里噙满着泪水,此番的离别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剪影西窗,再诉衷肠;亦不知能否有缘再续未了之情,终尝厮守之夙愿的机会。
彭琳把女人紧紧地抱住。
因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感慨人生之不可预知,拥吻中泪水已经泉涌般地流下。
泪光里,两人深情地长吻着,释放至畅快淋漓,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口水?哪又是汗水?两人缠|绵到天荒地老,斗转星移……
一声地清啸,站在不远处的春桃和轿夫遁声望去,只见那小轿的轿帘骤然被一股真气震得飘起,一条白影飞射而出,踏空蹈云,是去若飘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