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花了几天时间下到巷底,从死者身上拿回了那一捆钞票。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回到历史上遗书所说的开奖那一天。
前边已经交代过:范约翰因为患有“懒汉综合症”,自小不爱学习,与同龄人相比,知识和能力都极低。所以,任何工作都不适合他,也没有哪个机构愿意接受他。在公众看来,能允许他无偿吃、住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法律规定:不愿工作或消极怠工的人将被认定有罪,全球管理咨委会下属的劳工部门通常会把他们送到火星服几年劳役。
没有工作,就意味着得不到“社会贡献积分”、享受不到正常人的优越待遇——譬如“超时空旅游”。
法律还规定:“社会贡献积分”每增加五百分,可申请“超时空旅游”一次。
而范约翰一个积分也没有。
他连通往市区的自动轨道车都无权坐(这也是他多年未见父母的原因之一),就更别奢望能向当局申请“超时空旅游”了。
无奈之时,他想到求助朋友。
长到这么大,他只有一位朋友——保罗。
保罗是运输飞船的驾驶员,受雇于“食品调剂中心”,每月往返于地球与火星之间,把火星上需要的生活物资运过去,再把那里生产的蔬菜、水果、藻类等等运回地球。
范约翰知道保罗不是个规矩人,因为他曾酒后吹嘘,讲述自己如何随中心主任辛格将古代人成百上千地掠来,送到火星农场,卖给急需劳工的农场主(参看拙作《火星劳工》)。有时为赚外快,他还私带不够资格而好奇的人偷偷摸摸进行“超时空旅游”。他说他在飞行监管中心有朋友,不会被发现。
无论从性格还是经历来说,他俩都不可能相识,更别提成为朋友了。
但任何“不可能”都有可能变得“可能”。
——保罗是个做梦都想发财的人。当他听传言说这里有个古老的煤井,里边藏有稀世珍宝后,便和其它寻宝人一样,悄悄潜入又深又黑的矿下。
可是在七拐八叉的巷道中,他迷路了。
是范约翰发现了连饿带冻昏迷过去的保罗,把他背出矿井,打电话通知卫生中心接他入院。
保罗康复后,当着范约翰的面郑重发誓(这是他少有的真心话):一定要报答范约翰的救命之恩,永远做忠实朋友。
保罗被自己诚挚的态度所感动,流下热泪。
范约翰平生第一次听到有人愿作他的挚友,也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用电话把保罗约过来。
保罗下到矿井后,进了房间,一屁之股坐在沙发上,边打开一瓶饮料边问:“‘小蜗牛’(这是他对范约翰的昵称),找我有事吗?”
“是的,‘大蝙蝠’(保罗的昵称),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你商量。”
“有多重要?”
“关系到我是继续生活在三十世纪的矿井里、还是回到二十世纪买个海岛作为私人花园。”
“什么意思?”
于是,范约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保罗。
他晃动着手中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得意道:“只要中奖——那是肯定的——我将成为全球第一有钱人。我要尽情享受,舒舒服服过日子。”
保罗怀疑地摇摇头:“我搭载过不少偷渡客,他们回到过去只是为寻欢作乐,几天后再由我接回来。而你却想永远生活在那里。作为朋友奉劝你:那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感觉有点不妥。”
“你就负责把我送回到过去,其余的不用你费心。”
保罗耸耸肩:“好吧,谁让咱俩是朋友呢。不过,总有些担心。——这样吧:为保险起见,我把你送到地球后,过半年再去探望你一次(凭你体内的人工定位器,我能找到你)。如果你生活的好则罢;如果不好,我就把你接回来。”
“虽然多此一虑,但我不反对。到时我会请你在我的海岛别墅中喝香槟的。”
……。
于是,范约翰来到了他选定的二十世纪那年那月那日。
这里是个大市场,乱哄哄的人群、杂乱的菜摊、难闻的生肉…。令他怀念起洁净惬意的“自动供餐机”和“智能烹饪器”。
借助微型语言译谈器,他向路人问清彩票站地点,然后不慌不忙向那里走去。
进屋后,他让卖彩票老人照纸上写的那组数字“989577623”打一百张,又反复核对了几遍,然后把全部钞票递过去,接过彩票。
他把彩票仔细放进衣兜,感到沉甸甸的,像是放进去了整个地球。
离最后开奖还有一段时间,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好奇地逛了一会,觉得饿了,想去吃饭。
这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没留出吃饭钱。
饿就饿吧,反正再过几个小时,自己就是全球顶级富翁了,那时想要啥就有啥!
开奖时间终于快到了,他焦急地等候在彩票站门口,期待那惊心动魄的一刻,心里已经在思索如何回答记者的提问。
当显示屏上出现中奖号码时,他像遭到雷击般僵住了。
不是那个号码!
完全是另一组数字!
——遗书骗了他!
——他被已经死去一千年的那个家伙骗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在小巷中。
没钱吃饭。
没地方睡觉。
他想回家,回那个破旧矿井下的水泥屋。——此刻看来,那是多么温馨的地方。
夜深了,他见到路旁有堆稻草,便不顾一切地钻进去,和衣睡下。
今天就这样了,明天再说明天吧。
他被之干草中不知什么小虫咬得睡不稳,很早就醒了。
爬出草堆,无精打采地坐在石头碾子上,他开始认真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保罗要半年后才会来看望他,这半年怎么熬?
他后悔没让保罗第二天就来一趟。
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无论如何要撑到保罗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