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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让历史告诉未来 第30章 关键时刻
作者:红雨| 字数:13164| 更新时间:2018年12月28日

张家泉大食堂的四合院里灯火辉煌,笑声喧天。

高音喇叭里响着极不协调的《战地进行曲》,不知是为彻底埋葬不快而奏响的胜利凯歌,还是为庆典集体新婚而特意设置的浪漫情调?反正是有点不伦不类。这是张家泉最后的一个集体晚餐,这也是张家泉最早的一个集体婚庆。

张家泉的群众与公社领导对立大闹,气走了公社的领导,朱彦夫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等待着一场更为猛烈的政治风暴到来,当天晚上就在群众会上宣布了彻底解散大食堂的决定,为了解决各家各户的锅灶问题,他决定把卖猪的钱拿出一部分为各家各户统一添置锅灶,让村里把所有的库存粮食进行清点盘秤,打算最后实行一次人均分配,化整为零。只要各家各户的锅灶还没有支起来,大食堂就还得维持下去,还得维持到每家每户能顺利冒烟。

奇怪的是公社领导们没有大兵压境,也没有兴师问罪,一连几天什么反应也没有。

“公社领导一定不会放过我,肯定要把我从这个支书的位子上赶下去,当不当这个支书我无所谓,在没有被撤职之前,我还得行使我最后的职责。眼下我们面临的将是一个无法想象的荒春,不搞大食堂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度过这个荒春,我豁出去了,也不计较后果了。如果说这是一个政治错误,我就是明知故犯,责任由我一人来承担。”朱彦夫的大脑没有一刻安宁,他想到了寇长功,想到了江山河,也想到了另外两个准备结婚的年轻人,他说:“结婚是人生的大事,结婚需要花钱,眼下的条件不允许任何形式的铺张浪费,能不能在大食堂散伙的前夜,为他们举行一次特别的集体婚礼,也算是搞一次有张家泉特色的社会主义新生事物。”朱彦夫的这个想法,得到了以张有龙、张二孟、小狗子为代表的赞同。于是,他们把稍微能上刀的猪一次都宰了,在食堂里开办了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散伙晚餐。为了展示集体婚礼的别具一格,小狗子还专门跑了几十里借来了高音喇叭,选择了当时非常革命的《战地进行曲》来活跃气氛。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大办宴席,五对新人在灯火辉煌的毛主席画像前喜结连理。张家泉大队的大食堂在人民公社大跃进的如火如荼中落下了帷幕。

按照人均分配的原则,每人仅仅分得了四十多斤粮食就开起了各家各户的小灶生活。人均四十来斤粮食,最多能维持两个月就不错了,要想度到夏季接上新粮,至少还有四个多月,四个月的漫长时间,就靠还睡在地里的地瓜来维持,能维持下去吗?大部分山地都被洪水冲成了乱槽沟,残存下来的都是些零零星星的小块,就算是产量再高,也无法满足人口的需要,左算右算这个荒春都无法度过,更要命的是,公社还没有下达刨挖地瓜的命令。朱彦夫冒着夜风站在地头打起了冷战,如果再不开挖,大冻一来,脚下的土地就会像石头一样硬,这有限的地瓜想再刨起来除非用火先把土地烤热才行,否则,一锄头下去就是一个白印,地瓜就会彻底烂冻在地里,最后化为烂泥,不能等了,一天也不能等!

“不行啊,朱彦夫,不能这么蛮干!”连夜召开的大小队干部会上,张明熙急得连“书记”也忘了称呼,直接叫起了朱彦夫的名字,“食堂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再违犯上级统一部署的命令,后果你想过没有,谁能负责?”

“这个责任我负,你怕什么?”朱彦夫的心一横,“今天开会的目的不是让你们承担什么责任,是要你们明天组织劳力刨地瓜,天不等人啊!”

“彦夫,”大队长张二孟也有些犹豫,“说不定明天公社的研究方案就下来了,再等等吧,再不,明天一大早俺再去公社问问,打探一下公社研究得怎么样了。虽然你是革命功臣,要是做事过了头,也难保不出乱子啊!”

“革命功臣?我从来就不拿自己当什么功臣,那是你们给我戴的帽子,我只想怎样解决眼前的饥荒问题,人命关天啊,就算说我是人民的敌人我也不在乎了,我不想看到张家泉有一个人饿死。”

朱彦夫不想过多地解释,他也无法过多地解释。

“我一个人犯政治组织错误不要紧,要是眼睁睁地看着张家泉的人被活活饿死,我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我入党时举起的右手,现在我的手没有了,可我心里还忘记不了那曾经举起过的右手!作为张家泉大队的大队书记,我没有任何理由不为张家泉的群众负责,只要我在位一天,我就要负责一天,是对是错让历史评说,现在我不想这些。公社有时间研究,张家泉没有时间等,他们要是研究到过年,我们张家泉的人至少要饿死一半,我已经等得够耐心了,现在我的耐心已达到了极限,一天也不会再等。趁现在天气好,必须组织所有劳力开始刨地瓜,抢在大冻前,把所有的地瓜根都给我刨起来,包括所有的地瓜秧子,一点也不许浪费,都给我按人口分到户,大队不许存放,各小队除了留足来年的种子外,一点也不许库存,你们不怕要执行,怕也要执行,我是书记,我说了算,上面追究责任,与你们都没有关系,一切有我朱彦夫来承担!这就好比打仗,是对是错,你们不需要考虑,你们只能服从命令,谁不服从命令,趁早说话,我可以立马换人,我就不信,为了这些地瓜,上面还真砍了我的脑袋。”

张有龙“腾”地站了起来:“朱书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那就赶紧连夜通知下去,明天一早开始挖地瓜!”

连续十天的奋战,所有的地瓜全部分到了农户手里,仅凭地瓜一项,人均就有四百来斤。朱彦夫约莫估算了一下,有了这批地瓜,再加上地瓜根、地瓜秧,这个荒春应该不会饿死人的。

不是上面不追究张家泉解散食堂的责任,而是上面也吃不准这个食堂的责任该不该追究。有小道消息说,关于中国食堂的问题,毛主席好像7月在庐山私下说过可以解散一部分,从上到下的干部们都在悄悄地传递着这一信息,是真是假,没有佐证,所以也就没有人敢以此大做文章,再来张家泉大队兴师问罪了。

知道是梦不怕,醒来就会回到现实,知道是梦却一直沉浸在梦里,睁着眼睛还说着梦话最可怕,不是疯子就是神经病。

公社里没有追究张家泉大队的食堂责任,并不意味着对张家泉就不闻不问了。张家泉在政治上不求上进,很让公社领导头疼,他们认为张家泉上不去的主要原因,与张家泉的主要领导人朱彦夫有着直接关系。

这个朱彦夫,没胳膊没腿行动不便,大小会议从不参加,缺乏政治学习就缺乏政治头脑,对上级精神从来没有好好地领会过,仅凭张明熙上传下达根本起不了作用,朱彦夫在张家泉一手遮天,他想怎么搞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公社也考虑过在张家泉更换一个比较听话的人来当书记,可张家泉的群众不答应,公社也没有办法。为了让张家泉尽快赶上时代步伐,公社决定以后的重大会议还必须要朱彦夫亲自参加才行,不能让他随心所欲胡作非为了。

1959年年底的年度表彰大会在春节前几天召开,公社领导语气强硬地表示:这次表彰大会,就是抬也要把朱彦夫抬到会场上来。

朱彦夫没有让人抬,还是坐着独轮车按时赶到了会场。

会场设在公社的大院子里,主席台前扎着大彩门,彩门上书写着斗大的会标和三面红旗的政治口号,两个彩柱顶上两个大喇叭对着会场,主席台上摆放的桌子铺有崭新的床单,最前面的一张桌子上放着麦克风,那是专供大会发言人用的,红色的背景幕布上挂着毛主席和刘主席的画像,整个会场彩旗飘飘,热闹非凡,与外面的饥荒年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大喇叭里反反复复地播送着《战地进行曲》,由于喇叭的音质不太好,刺刺拉拉的声响聒得人耳朵发麻。

朱彦夫坐在最后一排,强忍着性子支起耳朵听着这曲前不久在食堂集体婚礼上听过无数遍的曲子。

表彰大会开始了,一个个领奖的大队支书兴奋地走上主席台,菜色的脸上布满了压抑不住的骄傲,一朵朵大红花在热烈的掌声里戴在了他们的胸前,红色的光环映照着他们白色的头巾,他们就像当年打了胜仗的游击队似的挺直着胸膛,接受台下的雷鸣般的掌声。

朱彦夫没有手,朱彦夫不能拍掌,他像看戏一样看着主席台,心里充满一种难以言表的鄙视。张明熙提前跟他讲过,今年年报张家泉大队还是全公社倒数第一,朱彦夫估计,公社让他来的主要目的无非是把他作为全公社的落后典型,要他亮亮相,要他检讨检讨不服从公社领导擅自做主、挖地瓜直接分给农户的违纪行为,要让所有人都看他的笑话。朱彦夫估计错了,从开始发奖到宣布散会,没有谁提到张家泉大队的名字,也没有一个领导点到他朱彦夫的名字,好像这次会议与朱彦夫毫无关系。

“朱书记,牛书记让你到办公室去一趟。”朱彦夫正准备起身回家,公社的秘书来邀请他了。

“感想如何呀,朱书记?”朱彦夫刚坐到凳子上,牛书记就递上来一杯热茶,“这次把你请来,就是要你看看外面的世界,井底之蛙,视野有限,没有压力,没有动力,老鼠尾巴打一百棒槌总是老样子,不行啊。老是落在别人的后面,不为国家做贡献,专拣征购任务的便宜,可不是英雄作为啊!通过这次表彰大会,思想触动不小吧?”

朱彦夫看着牛书记叉着双手,在面前走来走去,他这才理解非让他来开会的真实目的,苦笑着说:“触动不小,确实触动不小,真是大开了眼界。”

“你在张家泉大队搞了两年,除了那个食堂给张家泉带来了荣誉外,其他工作都拖了后腿,都排在全公社的最后。现在倒好,连食堂也让你搞没了,你说,我该怎么批评你合适呢?朱书记呀朱书记,你是大英雄,是大功臣,我们心里都有数,可那些都是历史啊,不能老躺在历史的功劳簿上不思进取,驻足不前,这是很危险的。一个人不进步问题不大,关键你不是一个人,你是代表着一个大队,代表着几百个人民群众啊!”牛书记停在朱彦夫面前,“据说,这几年的所有报表都是你亲自参加做的,老得这个倒数第一,你就心甘情愿吗?”

“牛书记,像这样的倒数第一,我朱彦夫确实无话可说。”

“光无话可说不行,要从思想上找到落后的根源。”牛书记又开始晃起来,“张家泉在金泉公社,论地理优势是差了一点,山是高了一些,土地是差了一些,但这都不是主要的。今天,你也亲自看到了,你们后山村,山不比你们那里矮,地不比你们那里强,人口才三百来人,可人家的人均产量却是你们张家泉大队的二十倍,在这样的大队面前你难道就不感到脸红,不感到发烧?”

“这些,张家泉没法比。”

“咋没法比?”牛书记又停在了朱彦夫面前。

朱彦夫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们使用的工具不一样。”

“咋不一样?”

“张家泉是靠两只手和锄头搞生产,他们是靠一张嘴和笔头搞生产。”朱彦夫抬起头说,“牛书记,今天,我也听得清清楚楚,就他们一个大队,地瓜亩产就达到十五万斤,一年出栏生猪5000多头,这是只有三岁的娃娃才信的鬼话,你们公社领导也信?这样的大红花是红的还是哄的?我为这样的先进感到脸红啊牛大书记,是不是姓牛的人都喜欢听别人吹牛呢?”

“你?”牛书记被激怒了,见办公室里其他几位领导悄悄地抿着嘴笑,他也不好发作,尽力克制着情绪继续说,“朱彦夫同志,自己工作上不去,就怀疑这个,就不信那个,你这人思想上可有大问题!前段时间,你擅自违反公社命令,私刨了地瓜,领导上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想找你算账,只是因为看到张家泉群众被你折腾得这么落后,才不忍心再去惩罚你们,担心连累群众受罪,你以为是公社领导怕你,你考虑考虑吧,今后要再这样下去,看来就非得拔你的白旗不可了”

“牛书记,插红旗也好,拔白旗也罢,我都不在乎,现在我也不想听你的牛皮大道理了。”朱彦夫激动了,拄着双拐站了起来,“牛书记,还有在座的各位领导,我建议不要再纸上谈兵了,你们应该从这院子走出去,走出去看看,去看看那些先进大队的社员现在都在吃些什么?看看他们身上又穿了些什么?现在还没到过年,食堂的粮食就断顿了,他们就开始吃野菜根了啊!不是有几十万斤粮食吗?你给他们拨下去别让他们吃野菜呀,你让他们天天吃白面馒头呀!这大批大批的粮食呢?几千头上万头的大肥猪呢?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让他们杀呀?让他们过一个酒肉飘香的欢乐年呀!他们的眼睛饿得发花了,他们的皮肉还露在外面冻着,他们的身上还是补丁加着补丁,你给他们发布匹做新衣呀!既然什么都大跃进了,为什么每人还只发一尺八寸的布票?这一尺八寸布是让他们做裤头还是做帽子?如果老百姓肚子里有油水,身上有衣穿,你们就这样劲吹劲擂,倒还有情可原,可现在人都快饿死了,你们还在这里瞎吹一气,是你们得了神经病还是我在这里胡说八道?”

办公室里的人都被噎住了,牛书记傻乎乎地看着朱彦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彦夫捣着拐杖:“我的领导同志呀,就是再喜欢做白日梦,也该清醒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这是在犯罪,你们知道不知道?我看你们是发烧了,到外面的雪地里去冷静冷静,抓把雪擦擦你们的脸,这场数字游戏真的就这么好玩?再这么玩下去,那些牺牲的烈士们躺在九泉之下也饶不了你们的,你们是在浪费他们打下来的江山哪,你们知道不知道?这就好比打仗,你们是坐在屋子里幻想胜利,根本没看到战场的实际情况,就盲目庆祝自己的得意指挥,你们在大白天说梦话,说胡话……”

外面的情景,这些领导不是不知道,可他们就是没有认真去想,满脑子都是数字,都是红花,都是一张张奖状。朱彦夫一番以下犯上的满腹牢骚,无情地吹散了罩在他们头上的光环,他们好像突然从梦里醒来,还懵懵懂懂的,朱彦夫撂下这几句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的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拐一拐的背影渐离渐远……

村子里饥荒闹得厉害,大年初一食堂里就已经无法冒烟了。

一个干冬的一场小雪,让山上白雪皑皑,一些人早跑到山上开始寻找能吃的树皮,寻找还没发芽的野菜根度命了。他们在大山里翻寻着所有能充饥的东西,有人从山里挖出一种能吃的灰山土,这种是白色的,还有个好听的别名,叫观音土,可以生吃,但吃到肚里很难消化,会凝固变硬,排便非常困难,得用手一点点往外抠才行,尽管如此,还是比用榆树皮熬的稀粥受用。榆树皮熬的稀粥又苦又涩黏性太大,像粘胶一样,得冷却后才能吞食,有好几家就因为耐不住饥饿急于下肚,将开锅的树皮粥捞到碗里就吃,结果一碗一起连接到肚里,被活活烫死。

饥饿威胁着生命,浮肿病也在吞噬着人的生命。由于人们饥不择食,很多人的身体开始发肿,浑身上下像充了气一样,用手一按一个青窝,发肿的病人脑袋巨大,眼睛肿得眯成了一条缝,动弹不得,别说是寻野菜树皮,就是有现成的饭食也难下咽,人们在生死线上挣扎着,痛苦地翻滚着……

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娘家了,朱彦花从正月初几就盘算着回娘家一趟,老赵一直没有答应。眼看着浮肿病像瘟疫一样要灭绝人类,她的心越来越凄凉。她心里清楚,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弟媳陈希荣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已经落月了,在这样的年景里,娘家的情况到底咋样,她心里没底,如果不趁这个时候回去看上一眼,说不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娘家的亲人了,万一到了阎王要命的那一天,她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的。

朱彦花和儿子赵虎安然无恙,暂时还没有染上浮肿,这得归功于老赵当初进入大食堂前多了一个心眼。在把一切都要充公的那个关键时期,老赵背着所有的人将一斗高粱米子悄悄用坛子埋在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食堂断顿以后,他就悄悄把高粱米子一把一把地取出来,让全家每天能喝上一口沾有五谷的稀粥。

老赵是个有心人,他在外面混的时间长,有一些社会阅历,自从浮夸风一吹起来,他就预感到这股风迟早会吹出什么灾难,因此把粮食看得比命一样金贵,老早就做好了无事防有事的准备。在地下埋了多少粮食他心里有数,能管多长时间他心里也有数,他没有向朱彦花吐露一字半句,就是每次从地下取出一小把高粱米子也是深更半夜悄无声息进行的,把粮食交到朱彦花手里让她用碾子加工,也是尽量编造一些谎话来支吾。

高粱米子一天少一把,他不忍心看着老婆和孩子多一天不沾五谷的日子,所以,总是尽量在山里找些能充饥的野菜和树皮作为全家的主食。

他开始一直没有答应朱彦花回娘家去,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对于朱彦夫的为人他太了解了,朱彦夫每月有一笔让人眼红的抚恤金,全家的日子应该过得很不错的,可朱彦夫从来不肯把这笔钱都用在自己家里,而是东家一点,西家一点,谁困难送给了谁,他确实想不通朱彦夫为啥要这么做,他在心里一直替陈希荣打抱不平,这个朱彦夫不心疼自己,也不心疼自己的老婆,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党员他见得多了,还真没有几个像朱彦夫这么老实这么不知道顾家的。

他的心里记恨着朱彦夫的不顾家,但他的心里也惦记着朱彦夫一家大小的安危,毕竟是亲戚,一个女婿半个儿,要是彦花娘家有啥三长两短的,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因此,他死死卡着一升高粱米子,就是留给朱彦花带回娘家的,他要把这升高粱米子用在刀刃上,选一个合适的时间送过去,送早了,说不定朱彦夫就拿去送给了别的人家,这他可供不起,等到陈希荣坐月子的时候最合适,按他的估计,这时候陈希荣应该是落月了。

“孩他娘,今天的运气真不错,”老赵提着一小布袋高粱交给从山里寻野菜回来的朱彦花,“一个远方的朋友怕咱家里没吃的,托人送来了这些高粱米子,你抽个空把它碾出来,赶在夜里烙几张烙饼,明天一早你回娘家看看,说不定你弟媳正用得着这个。”

朱彦花喜从天降,这个时候有烙饼带回娘家,简直比金子还要珍贵,她一直愁着没有啥东西回去见娘家人,平日这个老赵看着还挺木讷,没想到到了关键的时候他的人缘这么的好,一家大小要是没有他老赵,说不定早就得上浮肿病了。

“回去以后,一定要看着娘和陈希荣把这些烙饼吃了,可别再叫你那个宝贝弟弟朱彦夫把它拿去送人了,俺一看到陈希荣瘦得不成人形,俺的心里就不是滋味,结婚前是多么漂亮的妮子,现在都成啥样了?心疼啊!”老赵临送朱彦花出门,还是不放心地又嘱咐一遍。

朱彦花背着儿子赵虎踏上了回娘家的小路,她的鞋腰之上系着草绳,防滑效果不错,踩在薄薄的积雪上,不担心摔跤。朱彦花一路走一路与背上的儿子说着话,生怕儿子在背上睡着了,天气太冷,如果睡着就容易感冒生病。朱彦花突然发现前面的岔路上,横睡着两个人形东西,挡住了去路。

“虎娃,那是什么?”

“娘,那是人,睡着了。”赵虎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瞎说,咋,咋会是人呢?娘胆小,别吓唬娘。”朱彦花浑身汗毛直竖。

“是人,真的是人!”赵虎伸出小手指着喊,“还有脚,不信,你看!”

朱彦花放下赵虎,她看清了,那里躺着两个男人,蜷曲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她不敢往前走了。

赵虎不知道害怕,一溜下地就跑到了那两个饿死的人的跟前,还伸出小手去触摸尸体,朱彦花一边骂着小祖宗,一边抱起赵虎跨过了两具尸体,就这一瞬间,她还是瞥见了那两个死人大张着的嘴巴,吓得魂不附体。十几里的山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朱彦花说不清楚,直到看见陈希荣在院子里晾晒尿布,她才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一头栽倒在陈希荣的脚下。

“姐?你这是咋啦?”陈希荣吓了一大跳。

赵虎一把抱住陈希荣的腿:“舅妈,俺怕,俺们看见死人了!”

朱彦夫和朱彦坤都不在家,郑学英得了浮肿病行动不便,陈希荣忙活了半天才把朱彦花弄醒。听了朱彦花的诉说,陈希荣也感到背上一阵阵凉,竟然有人饿死在路上,确实太可怕了。

陈希荣告诉朱彦花,老二向荣出生九天了,这些天母亲身体浮肿一直不见好转,屋里屋外忙得她晕头转向,这个向荣来得真不是时候。

“朱彦夫太不像话了,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在家里忙活,他不知道你还在月子里?他不知道头上的老娘需要人照看?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咋一点责任心也没有呢?有他这么当爹的吗?弟妹呀,等他回来,俺非要好好数落他一顿不可。”朱彦花看着熟睡的小侄女鼻子有些发酸。

陈希荣替朱彦夫解释说:“他也不容易,这段时间他哪还顾得上这个小家,几个大队干部都和他一样,白天黑夜有操不完的心,全大队几十个人都得了像娘一样的肿病,昨天晚上的会开到半夜,今天一大早都出去了,大队长带人到县里去买粉碎机,他专门去东里卫生院买药治浮肿病,都是大事啊!”

前段时间听说有个大队买回来一台粉碎机,能把苞谷芯子、地瓜秧子碾成粉,一天能碾好几百斤,既不要驴子拉着转碾子,也不需要人天天伺候驴子吃草,只要管它喝好柴油,它就会不停地干活,非常厉害,比碾子好使。为了把各家各户的地瓜秧子、苞谷芯子能变作粮食,大队决定贷款也要买台回来,过荒年没有那机器不行。为这,朱彦夫和几个干部跑了好几天才贷了一笔款,为了保险起见,朱彦夫还直接给陈希荣的姑父吴善德写信,求他无论如何要帮忙把这机器买到。买机器的事由张有龙他们去办可以,但到东里卫生院买治浮肿病药的事还得朱彦夫亲自出面才行,东里卫生院的院长是陈希荣的老领导,也算是朱彦夫的老熟人,如今浮肿病四处蔓延,要药的都排成了长队,没有特别的关系是很难把药弄到手,所以,一大早他们就一起出去了。

陈希荣激动地说:“姐,俺想得通,朱彦夫这几年做的是对的,眼下四处都在挖野菜吃树皮,虽然俺们张家泉老挨批,可还没走到这个地步,哪怕是一天三顿稀饭,还能填饱肚子,要不是他那个牛劲,说不定俺们张家泉比你们那里还惨。说实话,俺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累,俺是个有胳膊有腿的健全人,苦点累点算不上啥,每天晚上一看到朱彦夫两条腿上磨出的血泡,那才叫人心疼,真正吃苦受累的是他啊,别人心里有没有数俺不知道,俺心里有数,俺不能替他跑腿,也没本事替他减轻身上的压力,俺能做的只能是尽量给他少找麻烦,让他专心把大队的事情做好。他说了,大家日子好过了,小家也就好过了,大家没好日子过,就算小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也没有啥意思。”

朱彦花似乎有些理解:“弟妹说得不错,要是俺们大队也有弟弟这样的书记,俺们村里也不会死那么多的人,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弟妹你在背后支撑着,俺弟弟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把大队上的事情搞得这么好,要说好,你俩都是最好的。”

陈希荣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姐说的,俺哪有那个本事,他说了,只要再苦上几年,只要大家伙都齐心不怕累,以后的好日子就有得过了,等向华向荣她们长大就能享福不受罪了。他说,前人不想栽树,后人就别想乘凉,苦一代人没啥,造福千秋万代值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彦花没文化,但嘴里讲不出大道理,听了陈希荣的话,她心里亮堂多了,也踏实多了,原来苦和累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的精神享受,她觉得有这样的娘家人,是她的福气,是她的骄傲。她心里的担忧没有了,原本担心这一家老小会熬不过这个春荒,打算来看一眼就回去,能少吃一顿饭就尽量少吃一顿饭,现在,她才知道这里的情况比她村里好多了。她决定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要好好伺候陈希荣几天,她知道,坐月子不同别的,搞不好就会落下一身的怪毛病。

“好哇,姐,你来得正是时候,”朱彦夫一回来就高兴坏了,“大队上的事情太多,我没有时间照顾希荣,娘又病了,家里乱了套,就算我有时间,我也没本事伺候好月子,光麻烦人家张婶也不行,你算是帮我大忙了,说定了,你把希荣伺候满月再回去,让希荣沾沾姐的光过一过人的日子,弟弟谢谢你了。”

“哟,太阳啥时候从西边出来了,”朱彦花听了朱彦夫的话,笑着说,“俺听着咋有点别扭,原来你长大了,还晓得心疼自己的媳妇了,不把自己当党员看了?”

朱彦夫有些不好意思:“姐,你就给弟弟一点面子好不好,这话要是让赵虎传出去,他的舅舅还是个人吗?”

赵虎翻着眼睛说:“舅舅不是人!”

朱彦花一巴掌拍在赵虎的脑门上:“小祖宗,有你这么说舅舅的吗?”

“舅舅本来就不是人嘛,爹爹说舅舅是英雄,是共产党。”赵虎摸着脑袋争辩。

朱彦夫笑笑,没有继续打诨:“过一会我还有个会要开,明天一早,王院长安排了两个大夫过来,全大队的浮肿病人都需要集中起来诊治,这是大事情,得让所有小队把人组织起来都检查一下,唉,这老天爷也真是,总给人间添乱。”

一说到浮肿病,大家的心里都很沉,朱彦夫说,外面的情况糟糕得不敢想象,天天都有人死,山路上没隔多远都能看到死的路人,现在的粮食变得比黄金还值钱,他在东里看到,一个人花了六十多块钱,才勉强买了一碗玉米糊糊,想再多买一碗,跑了半条街,也没人愿意卖,再这样下去,可完全不行了。

一场百年罕见的自然灾害横空降临,把刚刚从癫狂的梦幻中醒来的新中国无情地推向恐怖的绝境。

九曲河断流了,人均不到七斤粮食的全年收成,把张家泉也残酷地卷进了吃野菜啃树皮的洪流,张家泉陷入了一片恐慌的绝望。

奶奶活吃孙女、割腿肉救孩子的悲惨传闻在饥饿的现实里失去了传奇的色彩,一张张菜色蜡黄的脸上没有了对外界的好奇,严重缺水缺食的现实打消了对明天的所有期望。

不让张家泉饿死一个人的信念在朱彦夫的脑海里变得十分微弱,如何打发今天的日子成了困扰朱彦夫话题。

晒场上,朱彦夫站在“救生队”面前,仍然保持着一个部队指挥官临战不慌的冷静,他要了解大队每天的情况有什么变化:“张有龙!”

“到。”张有龙挺了挺胸,跨出了队列。

“昨天晚上有没有意外?”

“除了二队的那位老人病情不见好转外,其他一切还比较正常,野菜汤差不多都喝到了嘴里,没有断水的意外发生。”张有龙简洁地做了每日例行的民情汇报。

“归队!”朱彦夫松了口气,说,“没有意外就好。还是那几句老话,你们是张家泉的生命线,你们是张家泉的生命守护神,希望你们发扬高度的团结友爱精神,继续保持敢于奉献、不怕吃苦、不怕受累的精神,用坚强的毅力战斗到底,坚守我们的生命防线。我不要让任何人掉队,也不许任何人倒下,有谁坚持不了,就站出来说话,不要硬撑。有没有?”

“没有!”回答比较整齐,有力。

“好!”朱彦夫扫视着眼前的“救生队”队员,没有一个举手的,也没有一个低头的,就放心地发布了出发的命令,“你们走吧,路上小心!”

这支六十多个青壮年组织起来的队伍,每人都推着一辆独轮车,每辆独轮车上都架着两只大木桶,他们的任务是保障供应全张家泉几百号人的饮水。天干得太久,四野树叶枯卷,土地干裂,不仅河水断流,就连十七里以外的那个老水井也干了,方圆几十里断了水源,只有五十里外的地方,还有一股神奇的山泉没有消失,在养育着方圆几十里的生命。“救生队”是朱彦夫发明缔造的部队,“救生队”每天往返百余里,把运回来的水分发到各家各户,确实成为张家泉人民的一道生命防线。

张家泉是个十年九旱的多灾之地,像这样一场冬雪过后长达一年滴雨不下的年景,还是闻所未闻的,面对这意外的自然灾害,朱彦夫无能为力了,他只能把大队干部们组织起来,坚持天天收集民情,鼓励大家伙咬紧牙关,坚持一天是一天,一切为了生命,尽最大能量减少悲剧的发生。

在这之前,张明熙和寇长功背着朱彦夫找了张有龙很多次,要求把仓库存粮的情况向朱彦夫汇报,解决目前不再吃野菜的问题。张有龙总是不停地摇头:目前还有野菜能够充饥,粮食就那么一点,那是最后一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甩出这张牌,这个旱灾到底要持续多长时间,谁也无法知道。

“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需要冷静,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都不要透露这个秘密,包括自己的老婆孩子。朱书记着急,这是好事,他可以继续鼓励大家去找野菜,找能吃的东西,俺们也得像他们一样,能找到吃的就尽量去找,不要在心里老想着这点粮食。”分完水回来,寇长功和张明熙又把张有龙拉到背人区,张有龙还是没有松口。

寇长功急得快要哭了:“不行啊,再不分粮真的要出人命了,你是单身汉,你可以一拖再拖,你可知道俺的难处?珍珍在月子里,光吃野菜,一点奶都没有,俺吃野菜吃草根都没啥,可她们娘儿俩经不住拖啊!”

“你把粮食的事情对珍珍说了?”张有龙担心地问。

寇长功摇摇头:“俺嘴上的锁没有你的钥匙还不敢打开。”

“嗯,这也是个问题。俺是单身汉不错,可俺也都看在眼里,俺嫂子和江山河也有正吃奶的孩子,俺看着也心疼,可你想想,天不下雨,眼下秋种没有任何希望,就算是老天开眼下雨了,最快也还要到明年的五月以后才能见到早收的作物,这中间的日子还有多长,那点粮食又能吃上几天?当初藏粮时俺们都说了,这是集体的,总不能就俺们几家悄悄独吞了吧?”张有龙严肃地说,“只要俺们谁敢私吞这点粮食,只要露出一点风声,全村的人就敢把俺们活剥皮当狗吃了,你们信不信?”

张明熙嘴里嗯着,他是党员,懂得大局为重的道理,他只听张有龙的,不愿多说一句话。

寇长功是活算盘,他心里想着珍珍和孩子,他天天都在心里盘算着仓库的粮食:“俺觉得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了,这粮食可以分了,就算到明年秋季接上新粮也没有一点问题。”

张有龙还是没有松口:“要是继续天旱,明年夏季还是没有指望呢?”

寇长功扳着指头说:“就算明年夏收还是无望,也没啥问题。你看,六千多斤小麦,还有三千多斤苞谷,还有俺们平日转进去上万斤的地瓜干,加在一起两万多斤哪,这不是个小数目,人均也有四百来斤,就是管到明年秋天也不会饿死人的,手里有这点指望,干吗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这天要是真想灭人,俺们不想死也找不到活路,想那么长远也没啥用,俺们能多活一年半载的,还是托了朱书记的福,不是他这两年领着俺们死干,不是他这两年宁可当倒数第一也不胡吹一气,俺们怕早就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俺知足了,俺觉得活得不亏了,俺不想抱着老婆狠较劲,该享受的还是享受。”

“嗯,是这个理。”张有龙点头了,“晚上俺想想,明天该怎么给朱书记摊这张牌。”

张有龙正要去仓库睡觉,他还没想好如何向朱彦夫解释仓库的存粮问题,小狗子就找上门来了:“主任,出大事了,朱书记让你赶紧去他家里开会!”

“啥大事?”张有龙吓了一跳,“是不是有人熄火了?”

小狗子显得激动不安:“朱书记不让说,你一去就知道了。”

张有龙和小狗子刚走到半路上,就碰到张明熙、张二孟一左一右地架着朱彦夫打着手电过来了。

朱彦夫一见到张有龙就说:“天黑的时候有人跑到我家报案,说你们四队队房的仓库天窗铁丝被贼用剪刀剪开了,那贼竟然爬到里面偷出了地瓜干……”

“啥?”张有龙脑袋一下变大了,“那小偷呢?”

“小偷跑了,没追着,可小偷吓得把袋子扔了,袋子里有地瓜干,估计是从仓库里偷出来的,这时候仓库里还有地瓜干?我不相信,就叫上你们几个一起去现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报的案?”张有龙有些紧张,自从嫂子和江山河结婚以后,他就一直住在队房里守着自己的心事,这个秘密除了当事人外,应该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那贼是怎么知道的?又是谁发现贼的?

朱彦夫显然有疑惑:“马长水报的案,我猜他可能又去那个寡妇家了,路上正好碰上了贼,这个马长水,是不是开玩笑啊?你们四队队房里怎么还有粮食呢?我不太相信,但人家报了案,我们就得去看看,不管咋说,防盗还是必要的,你们说是不是?”

张有龙悄悄地拽了拽张明熙和寇长功的衣角,故作惊喜地说:“要是真有粮食就好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俺也觉得奇怪,那楼上一直是空的,怎么会有粮食呢?”

寇长功和张明熙听出了张有龙的话意,也装作什么都不清楚。

天窗的铁丝真的被剪开了,看来马长水没有开玩笑。仓库的门上竟然挂着三把已经生锈的大铁锁,朱彦夫有些纳闷,命令将仓门打开,在场的人都说没有鈅匙,小狗子就跑到楼下找来一把大锤子,把锁砸开了。

朱彦夫吓了一跳,仓库里地瓜干一直摞到房顶,数量还真不少,一股轻微的霉味扑鼻而来。从现场看,盗贼没有盗走什么,只是在靠窗的地方动了一下。

“俺的娘呀,这么多的粮食!”张二孟瞪圆了眼睛,“这不是做梦吧,朱书记?”

小狗子惊讶之余,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破坏现场,俺马上派几个民兵到公社去报案!”

一听小狗子要去报案,张明熙和寇长功就吓得直打战,张有龙暗示他们别怕,眼睛看着朱彦夫:“这到底是咋回事呀?是不是去公社报案?”

“先别慌,”朱彦夫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牛书记说的捡便宜的怪话,他心里有了底,转脸对几个人说:“这叫天无绝人之路!这小偷可是救了咱张家泉一命啊!要不是这小偷,谁还知道咱这仓库里有这么多宝贝。这是上天给咱们留下的救命粮啊,救命粮就是救命的时候用的。我提议:你们马上通知各队队长现在就来这里开会!这些粮食全部分给农户,一点不留,今晚上就分!”

“不行啊,彦夫哥,这可是大案子,不给公社报案,那是要犯大错误的。”小狗子在旁边提醒朱彦夫。

“他公社里也不能见死不救!也不能眼看着饿死人!”朱彦夫不满地看着小狗子,“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救人,饿死了人,公社来人破了案顶个屁用?不管这粮食是咋来的,也不管那盗贼是谁,先把这粮分了再说!公社要是追究责任,与你这个民兵连长毫无关系。都站这发什么呆,还不快去喊人开会?对了,张有龙留下,我们俩先商量个初步方案。”

张有龙已下到楼下,听朱彦夫这么一说,又赶忙转来,他把马灯拧了拧,屋子里顿时亮堂多了。

朱彦夫腋下夹着手电,站在堆满粮食的仓库里照来照去,似乎在自言自语:“这些粮食绝对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些粮食都是我张家泉大队自己的。”他突然回过头,“张有龙,你说说,在刚才的几个人里头,除了小狗子确实不知道这堆粮食的来源外,还有谁不知道?”

“俺怎么知道?你这是啥意思?”张有龙拿过朱彦夫腋下夹着的手电,按熄了灯光。

“啥意思?在张家泉除了你小子,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你是主谋,我只是想知道还有哪些是你的同党?”

“没搞错吧,朱书记?”张有龙暗吃一惊。

“错不了,三把锁,三个人,一人一把锁,怎么会错呢?”朱彦夫笑着说,“麻烦你把仓库门头上贴着的一张纸取下来,我有些好奇,想看看那纸上面写的是不是有你们三人的名字。”

“俺服你了,朱书记,你不愧是一个军人。”

张有龙踮起脚去取门头上的纸,那张纸上除了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日进仓的粮食数量外,还确实写着他张有龙、寇长功、张明熙的名字。

朱彦夫接过纸一看,第一行是几个很漂亮的毛笔字:张家庄村灾难之年备用粮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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