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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烽火硝烟 第6章 迷人的青春
作者:红雨| 字数:10405| 更新时间:2018年12月04日

沂蒙山,张家庄。

朱彦夫的母亲郑学英习惯性地来到村口的大核桃树下守望着进山的路口,像一个坚守着岗位的战士,是那么执着,是那么坚定。她在这里守望着她心底的期盼,守望着生命的呼唤。村里多少人劝过她,安慰过她,都未能动摇她盼儿归来的希望念想。她每天早上带着的希望想象走上村头的路口,每天晚上带着失望的疲劳回到孤独的小院,已经快五个月了。

这已经成了她生活的全部,这已经成了她生活的唯一。朱彦夫是她唯一的亲人,朱彦夫是她唯一的期望,她确信她的儿子会随时出现在她视野之中。如果说她变了,那就是在一百多个日夜的时光中,思念染白了她的头发;如果说她没有变,那就是她的信念和希望像山一样坚定、像山一样顽强。

自从小狗子那天早上把那条棉裤交到她手里的时候起,她的心就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从这里走出去的儿子。她一针一线地做着一双双军鞋交给政府,送到炮火纷飞的前线,每次她都希望其中的一双能穿在儿子的脚上,带着她的仇恨、带着她的企盼去多杀一个敌人;每次她用碾子碾出的细面、烙成一张张煎饼交给援军的民工,她似乎都看见儿子用她的煎饼卷着大葱,吃得是那么香甜。兖州解放了,回来的援军民工告诉她,没有见到她的儿子,听民工介绍那天的人有成千上万,无法打听到朱彦夫在哪个部队。

她没有失望,儿子只是个普通的解放军战士,在成千上万的队伍里怎么会那么轻易碰到?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济南战役期间,村里的张保长和他的儿子推着独轮车踏响了敌人的地雷,村里六个比朱彦夫早参军的青年在攻城时壮烈牺牲,不幸的消息并着济南战役全面胜利的消息,像风一样吹遍家乡的每个角落,没有朱彦夫的丝毫信息,她没有失望,反而确信儿子还在枪林弹雨中走向其他的战场。

淮海战役胜利的喜讯和村里疆场献身的十一位男儿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在村里传颂,还是没有关于朱彦夫的任何消息,这使她更加确信了儿子健在的信息。

因为她亲眼看到政府为每一个牺牲的军人家属送来了光荣的牌匾,如果儿子不在了,她肯定也会接到同样的牌匾。

现在全国解放了,儿子应该回来了,她就站在村口等着儿子的归来,她相信她的儿子一定会在她的视野里随时出现,她太想念儿子了,她要亲自迎接儿子的归来!

半年了,她望眼欲穿,盼子归来之心一天比一天强烈。下雨了,她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烈日下,她戴着草帽,捧着茶罐,她要永远地等下去,等到她儿子归来的那一天。

“大娘,向您打听一个人。”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在她的面前停下来。

“你,你想打听谁?”

“请问,您认识张家庄一个叫郑学英的吗?”

“郑学英?你找她?俺……俺就是!”她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感到有些迷茫,猛然间便意识到郑学英就是她自己,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这个时候,送信的找她干吗?莫非是朱彦夫有了消息?

“啊,您就是!这里有您的一封信,您收好了。”

接过牛皮纸信封,郑学英的手开始发抖:“这是给俺的信,从哪里来的?”

“大娘,这是从部队来的,上海的,信封上不写着吗?”

“哦,哦,上海的,谢谢,谢谢!”郑学英的手抖动得更加厉害,她看着骑车远去的邮递员激动不安,直到看见邮递员离去了,这才想起自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千呼万唤、日盼夜思的儿子终于有了消息,这消息是好是坏?

郑学英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里面掉出了一张照片:是儿子的,是儿子朱彦夫的!多么威武精神的军人,多么威武神气的儿子!戴着军帽的半身黑白近照,简直是一幅迷人的英雄图:一双大眼睛明亮透彻,一张国字脸有轮有廓,浓浓的眉毛,高高的鼻梁,继承发扬了他爹当年的英俊。儿子长大了,郑学英用手抚摸着儿子长大的成熟的脸激动得眼含热泪,她轻轻地用颤抖的嘴唇吻着儿子。儿子在信里说了些什么?她打开信笺,上面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黑字,她一个也不认识,她好像听到这就是儿子张着嘴巴的诉说,在这里对她诠释着无穷无尽的思念。她把信捂在胸口上,抬起脚向村里奔跑。她要把这激动的消息告诉村里的每一个人,她的儿子没有失踪,她的儿子还好好地活在部队里。

“张婶,张婶儿,俺儿子来信了,俺看见俺儿子了,俺儿子长大了!”

张婶是她的近邻,张婶是她倾诉思念的摇篮。张婶也不识字,两人端详着朱彦夫的照片看个没够,她俩把信都拿反了,谁也不知道,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夸个没完没了。

“彦夫这孩子成男子汉了,彦夫出息了!”张婶的儿子在淮海战役牺牲了,她看着英武的朱彦夫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大毛,不禁又伤心起来。

“是啊,是啊,彦夫过了今年七月初六就满十七了,他比你家的大毛只小一岁的,如果大毛还活着说不准他们俩就在一块呢!”郑学英,也是又激动又伤感。

朱彦夫来信的消息,村里人奔走相告,村里唯一能识字的老秀才被人们围在院子里,他戴着老花眼镜,只见他站在高高的门墩上,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句地念着信文:

“娘:

“您老的身体还好吗?乡亲们都还好吗?

“我就是您不孝的儿子朱彦夫,我背着娘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没有在家伺候您老人家,娘在家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吧,儿子在遥远的上海向您老赔罪了。娘是深明大义的母亲,娘是坚强勇敢的母亲,娘一定会理解儿子支持儿子的。三年了,儿子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娘,不在想念着乡亲们,不在想念着我的伙伴们,不在想念着我们的大山、我们的家。这期间,我给娘带过好几次的口信,就是不知道娘都收到了没有。

“现在全国解放了,上海也解放了。但蒋介石亡我之心不死,上海的上空还时时有他派来的飞机在不时地骚扰,南沙岛和金门还屯聚着几十万国民党军队,他们还在打着反击大陆的如意算盘,他们还在不停地往大陆派遣着一批又一批特务,他们还在做着颠覆新中国的美梦,台湾还没有解放,我们解放军还得时刻准备着打仗。等把国民党反动派消灭干净了,儿子一定会回到娘的身边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我现在已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战士了,我已长得跟当年在咱家那位八路军侦察员一般高了。从我参加兖州战役到全国的解放,我已参加过大大小小几百次的战斗,儿子没有给娘丢过脸,儿子没有给沂蒙山丢过脸。我立过三次战功,我十六岁就在火线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党、是人民军队教育了我,让我终于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爹爹的仇,陈大姐的仇都是我们全中国人民的共同仇恨,这个仇恨只有在毛主席和党的英明领导下才能彻底清算,国民党反动派一天不彻底消灭,我们的手中枪就一天不会放松。

“毛主席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现在我们军队上正在利用休整的时间学习文化知识。娘,我已经在部队扫盲班学习了半年多时间,我也慢慢从一个睁眼瞎开始学习识字写字了。这封信就是我亲笔写的,就是我在部队学习文化以后写的第一封信。虽然写得不好,但我却花了不小的功夫,学习文化比上战场打仗还费劲,但我有决心学好文化,战胜自己,力争当一个能文能武的解放军战士,跟着毛主席、跟着我党干革命。

“娘,还记得陈老总陈毅将军吗,陈毅将军能文能武,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现在就在上海市当市长,他还来过我们扫盲学校,他还给我们讲过学习文化的重要性。我这里有好多好多的故事要讲给娘听,我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给娘听,在这里就是写上一年也写不完。娘,这些话我都装在心里,等我回来,我就慢慢地讲给您老人家听。好吗!

“祝娘一切都好!也祝乡亲们一切都好!

“敬礼!

“娘的儿子朱彦夫 1950年5月于上海”

朱彦夫出息了,朱彦夫是党员了,朱彦夫成了张家庄的英雄,朱彦夫成了沂蒙山的骄傲。

张婶硬缠着郑学英把朱彦夫的照片借来看了三天,三天后张婶还回了照片,还带来了一位长得水灵灵的姑娘。这姑娘瓜子脸,生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一把又黑又粗的长辫子拖过腰,说起话来轻言细语,像画眉鸟一样好听。姑娘有点害羞,见了郑学英就脸红,姑娘很勤快,一到郑学英家里就看啥做啥,乐得郑学英眉开眼笑的。姑娘在郑学英家吃过一顿饭就走了。

“这个妮子叫翠翠,中庄的,是俺娘家大哥的幺女,今年十四了。不瞒你大姐说,翠翠可是中庄百里挑一的好闺女,好多人去她家保媒,俺大哥大嫂就是看不上人家的小子。这不,俺把你家彦夫的照片拿去一看,俺大哥大嫂二话没说,只要你大姐点个头,这妮子就是你家的媳妇了。俺说话一竿子插到底,不会拐弯抹角,你家彦夫转眼就十八了,俺去李神仙那合个八字,两孩子蛮般配的,翠翠这丫头你也看了,你就给个痛快话吧!”张婶快嘴快舌的,竹筒倒豆子,把肚子里的话全倒了出来。

郑学英一看见那姑娘跟着张婶一起来,心里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这张家庄没有水吃,好多姑娘都不愿意嫁到这里来,翠翠会答应吗?现在是新社会了,政府早就宣传婚姻自由的,前些年八路军在这里还演过一曲叫《小二黑结婚》的戏,意思就是要做父母的不要包办儿女的婚事,万一人家翠翠嫌张家庄穷山恶水的,岂不让大人们瞎操心一场?

“俺家彦夫要是能娶上这样的媳妇,那可是俺朱家祖坟冒青烟了。有道是有女不嫁张家村,就是怕翠翠以后反悔,俺们大人的面子上不好看。要是翠翠真心看中这个家,俺可没啥说的。”郑学英好像一眯上眼睛就看见了翠翠那可人的模样,喜得鼻子眼睛都笑到了一块儿,也把心里想的全说了。

“看你家彦夫那出息劲,没有到十八岁就入党了,现在又有了满肚子的洋墨水,把俺都说成我了,是见过大世面的,以后还会在这穷山里过日子?翠翠人灵便,长得跟嫩笋子似的,就是彦夫成了公家的人,那翠翠也是带得上桌面的,只要彦夫不嫌弃,翠翠咋会不乐意呢。”

是啊,朱彦夫那信写得多上脸,如今新社会的文化人都是宝贝疙瘩,朱彦夫能文能武的,还会回来与土坷垃打交道?郑学英心里暗暗想了想,觉得张婶说得很是在理。于是两人合计着应该到县上让翠翠照张照片给朱彦夫寄去,还得听听朱彦夫的意思。

上海,军营里。

五月的上海气温已高得如在闷炉里一般。

今天是星期日,朱彦夫和战友们刚刚打罢了一场篮球,浑身上下如水淋一般,他身着印有红色“八一”的白色背心,已被汗水浸湿,他回到宿舍脱下背心拿起盆子来到洗漱间,冲着墙上的镜子里的自己笑笑。镜子里的他露出一身强健的肌肉,三年来的战火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把一个瘦小的朱彦夫变成了一个一米七八的棒小子。他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盆盆凉水,从头往下淋,浑身的汗渍被冲走了,他再用毛巾擦干了身子,换上一件干净的背心,才回到空荡荡的宿舍,翻出床头的扫盲课本,开始温习他的文化功课。

朱彦夫开始热衷于学习文化是从兖州战役以后开始的。

兖州战斗胜利后的短休期间,朱彦夫想邀老乡黄石头一起到街上转转,可他不知道黄石头分在哪个连队,最后才打听到黄石头是分在架桥班,在兖州战斗中担任架桥任务。

战斗打响以后,他们刚刚架起的桥就被敌人的炸弹摧毁,总攻的时间已经到了,再架桥已经来不及了,班长便一声令下,架桥的战士就跳进齐脖子深的泥水里,用肩膀支撑着木板来充当桥墩,黄石头是站在水里被敌人的子弹射中头部牺牲的。

朱彦夫当时心里一震,想到了黄石头的爹娘,也想到了自己的娘,说不定在下一场的战斗中自己也会像那些牺牲的战士一样,永远倒在战场上化为泥土。还是指导员说得对,应该学会识字,记下应该记住的东西。

要是学会了写字,哪怕是活着给娘留下一句自己写的话,也算是给娘留下一个能看得到的念想。杨指导员批评了他的悲观思想,但对他始发的学习念头给予了高度的评价。部队从兖州向济南进发的途中,指导员为了提高他的学习兴趣,在他前面的战士背上写着碗大的毛笔字供他路上练习,成为行军途中一道奇特的亮点,一路上打打走走,还真学了不少的字,就连连部的勤务兵也跟着学会了好几个字。

在接近济南时,各路大军从不同的方向涌向济南,很多部队都打着“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旗帜,这朱彦夫不到一天的工夫就会读会写这十个字的战斗口号了。

指导员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支粉笔,乐得朱彦夫沿途留下了不少的“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字迹。这件事被宣传队编成了顺口溜,在队伍前打起了快板:

有个小兵个不高,

步子迈得倒不小。

肩上扛着美国造,

手拿粉笔写口号。

你看他,蹦蹦跳,

行军路上最活跃。

哪里能写哪里写,

一路之上有多少?

写过军车写马车,

写了墙壁写大炮。

口号随军到处有,

首长看见微微笑。

炮弹载着口号飞,

炸得敌人哇哇叫,

团结一致打济南,

小兵也立大功劳。

战士们听了哈哈大笑,朱彦夫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连长也高兴地向宣传队的解释:“这个小兵不光学文化聪明,打起仗来可一点不比老战士差,打周村时一个油桶妙计,突破了敌人一道防线,那才叫开眼呢!”

济南府是山东省城,朱彦夫暗想,如果在这场战争中没有“光荣”,就一定要指导员再好好给他上堂课,带他去见识见识省城的宏大,在他的心目中,指导员就是他永远崇拜的老师。谁知在攻打济南的内城时,连长和指导员都壮烈牺牲了。朱彦夫哀伤至极,在后来的大小战斗中,再也没有心思学习文化,他把所有的精力都化作了为战友报仇的怒火,直到上海解放以后他才又回转到刻苦学习文化上来。

在部队扫盲学校里,唯有朱彦夫还不到十八岁。尽管他的身高并不比别人矮,尽管他已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尽管他已经是一个已有一年党龄的党员,但部队首长考虑到他的实际年龄,决定动员他离开部队到上海地方学校学习,想要把他培养成军地两用人才。他急了,他不愿意离开部队,硬是软磨硬缠了三天还是留在了部队。

现在的朱彦夫是文化班的学习委员,他除了参加正式的课堂教育之外,就是坚持体育锻炼和自觉的课外学习。

他正潜心地趴在木箱上写字,战友小何跑了进来:“朱彦夫,外面有个姑娘找你。”

“姑娘?谁呀?”朱彦夫感到好生奇怪,这里是男人的天下,怎么会有姑娘跑到军营里来,而且是来找他的?

“不认识,在场子里等着,快去吧。”

朱彦夫跑出来一看,营房门前果然站着一位穿连衣裙的姑娘,打着把小花伞,齐耳短发,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姑娘满脸绯红,手腕上挂着一个小包,模样十分动人。

“什么时候谈上对象的?买喜糖啊!”

“哈哈,你小子行啊,牛哇!”

战友们肆无忌惮地大声嚷嚷,羞得朱彦夫双脚直跺:“你们都胡说八道什么呀,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哈哈哈,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还想装羊,去吧你。”

大都市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对这些怪声怪气的大呼小叫全然不当一回事,还冲着这些喊叫的战士挥手致意,大大方方地走到朱彦夫的面前挽起了朱彦夫的胳膊。

“别,别这样!”朱彦夫像触电般地甩开手,同时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是——”

姑娘笑了,露出一对浅浅的小酒窝,同时也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不认识了,我是铁花加工厂的姜小燕呀!”

“姜小燕?是你?”朱彦夫迟疑地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姜小燕笑了:“你们的哨兵可厉害了,我说你是我哥哥,我是来找哥哥的,他们硬是不让进,幸亏碰到你们的连长,要不还真进不来呢!”

“你认识我们连长?”

“你们连长叫刘步荣,陕北人,对不对,我爸也是陕北人,他们是老乡呢。如果不是听你们连长说你在这里,我可没有本事找到你们这来。走吧,我们出去走走,我爸爸想见见你,别担心,我已跟你们连长说了,不会犯纪律的。”姜小燕说着又靠近朱彦夫的身边,用小伞挡住了两人头上的阳光。

朱彦夫现在的连长名叫刘步荣,是地地道道的陕北人,他有文化,但文化水平不是很高,十一岁就参加了刘志丹的红军,他的一肚子文化是在延安学习的,十七岁就随八路军南征北战,立下过赫赫战功。十九岁就当了八路军班长,二十一岁就当上了排长,二十三岁当副连长,二十六岁成为连长,在渡江打南京组织突击连时,三十岁的他又担任了突击连连长。

这个突击连队的战士都是从全营调集的猛兵强将,当时具有爆破经验的小战士朱彦夫就是他亲自要到这个连队的。

他喜欢朱彦夫就是因为他在朱彦夫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在攻打上海郊区时,连队的伤亡很大,他也受了重伤,当时身带轻伤的朱彦夫冒着敌人三个暗堡的交叉火力,硬是凭着一股机警炸掉了敌人的堡垒,保护了残存的连队。

也就是在那时,他在火线上将十六岁的朱彦夫发展为中共党员,因为他多次在战斗最惨烈时听到朱彦夫高喊着“党员跟我上”的口号,这个口号鼓舞了战士的斗志和勇气,他的战斗表现和战斗意志完全符合一个党员的要求。

姜小燕认识朱彦夫也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

上海解放的第一个元宵节,军民一起联欢,喜庆的气氛史无前例。

在彩灯炫目的广场上,朱彦夫突然发现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不怀好意地盯着一个刚刚散队的跳秧歌的姑娘,姑娘的艳妆还没有卸,到广场西头的厕所方便,两个青年便尾随到厕所门口。朱彦夫没有了看热闹的兴致,远远地注视着有些昏暗的厕所周围。虽然上厕所的人来人往,但比起欢腾的广场来,却显得十分冷清,如果他们是坏人,想对姑娘图谋不轨的话,将会有很多的下手机会。

朱彦夫担心的没错,姑娘刚从厕所出来,两个青年就靠了上去。朱彦夫的心一紧,便加快脚步向他们接近,只听到两个男青年操着上海口音说了句什么,姑娘就开始惊慌地呼救,但呼救刚刚露出短短的一个音符,姑娘就被对方捂上了嘴巴,架起来拖往厕所背后的黑暗夜幕。

这两个畜生!朱彦夫浑身血往上涌,在心里骂了句,便无声地跃到厕所背后。只这眨眼的工夫,姑娘就被两个混子按在了地上。

“坏蛋!”朱彦夫压着嗓门一声低喝,只听“扑通”一声闷响,刚爬到姑娘身体的一个混子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重重摔到一丈开外的一棵树下,另一个捂着姑娘嘴的家伙被这突然的袭击愣住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旋风一脚踢出了老远。

混子的恶念顿消,像两条疯狗扑向朱彦夫,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朱彦夫还是看见了混子手里持着的短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朱彦夫一个双腿出击,两把短刀被先后踢飞。两个混子不顾疼痛张牙舞爪企图以多胜少,朱彦夫夜鹰般的眼睛瞅准对方的破绽一个扫裆腿,一个家伙就“扑通”地倒在了地上,另一个家伙手还未触到朱彦夫的身体,便当胸挨了一拳,接着一只铁钳般的手便锁住了他的喉咙。

朱彦夫脚踏一个手锁一个,正要给他们来个致命的了结,只见姑娘一把抱住了朱彦夫:“英雄快松手,要,要出人命的!”

“这样的人留他何用,非杀不可!”

“不,不能哪,英雄!”姑娘死死地抓着朱彦夫的手腕,几乎在求救了。

朱彦夫不明白姑娘为何如此善慈,他只明白在战场上只有置敌人于死地,才能给自己留下生的希望,但看在姑娘的份上,他还是松了手。

两个混子还准备趁机会反戈一击,恰在此时,广场上空一个烟花撕开了黑暗,他们终于看清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解放军战士,便扭转头落荒而逃。

朱彦夫看着他们的背影,真后悔没有将他们横尸脚下,如果这个时候手里有枪,只要动两下手指头,这两个家伙保管就会老实地躺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姑娘,为什么你要同情他们?”

“军人同志,杀了他们会毁了你的。”

朱彦夫惊了一身冷汗,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明白这两个混子并非是战场上拿着枪的敌人,他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去结束他们的生命。

“谢谢你,姑娘,是你提醒了我。否则我就闯大祸了。”

“我……”姑娘张了张嘴,突然一阵晕眩,倒在朱彦夫的怀里。

“你怎么啦?”朱彦夫惊慌失措,抱起姑娘来到了有灯光的地方。

姑娘睁开眼睛,她原来演了几个小时的演出,又累又饿,再加上这么一折腾,陷入了一种虚脱的短暂昏迷状态。看着有人围过来,她连忙叫朱彦夫放下她,靠在朱彦夫身上稳了稳神,才恢复了正常。她感激地望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军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她告诉他,她叫姜小燕,是铁花加工厂老板的女儿,她说她一定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小事一桩,何必言谢,快回家吧,以后要多加小心。”

“军人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朱彦夫。”朱彦夫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起来,干吗要说出自己的名字,难道真的还要图姑娘的后报吗?他不想让这件事有更多的人知道,就扬手招来一辆人力车,要人力车把姜小燕赶快送回家去。

姜小燕坐上人力车,看见他在衣袋里摸了半天又尴尬地把手抽出来,她摇摇头,说自己有钱,然后冲他一笑。他看见了她的笑,很迷人,化过妆的脸上有一对浅浅的小酒窝,微启的红唇里露出两排好看的贝齿。

元宵佳节的夜晚上演的这出英雄救美的故事深深地埋在朱彦夫的心里,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做梦也不敢想,这姜小燕还会找到连队里来。

姜小燕告诉朱彦夫,她爸爸姜大山与连长刘步荣是一个院子里的邻居。

之前她爸爸给地主放牛,一头牛在山崖上掉下去摔死了,他不敢回家,怕爹爹揍他,也怕地主找他家的麻烦,就悄悄地告诉他娘。他娘知道儿子这下闯了大祸,便悄悄地为他备足了干粮,让他到外面去逃个活命。

他一路乞讨,稀里糊涂地来到了上海,正好碰到铁匠铺招童工,他便在上海落了脚。后来,铁匠铺扩大了,改成了制铁花工艺的厂子,老板见他与自己同姓,又无家可归,便把他收为义子。

老板只有一个女儿,见这个义子很有经济头脑,就又把他招为门婿,指望他来继承家业。他结婚当年,就生下了姜小燕。姜小燕十岁那年的秋天,老板夫妇去给一个商界的朋友贺岁,没有想到在回来的路上被日寇飞机投下的炸弹给炸死了。如今他经营的这家铁花厂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昨天他在给部队送一批铁花产品时被身为连长的老乡刘步荣认了出来。

“时隔二十多年,我们连长怎么还能认识你爸爸?”朱彦夫好奇地问。

“我爸爸左脸上长了颗指头大的黑痣,再加上我爸爸说话老带着陕北的腔调。”

“哦,这就不奇怪了。”

“你救了我,我爸爸就向你们连长打听你的下落,一说出你的名字,你们连长就一拍腿,说你就在他的连队里。”姜小燕眉飞色舞地说,“从你连长嘴里,我终于知道了你原来还只有十七岁,还是个了不起的英雄。比我只大两岁,彦夫哥,我们这是缘分不是?”

朱彦夫脸立马发烧了:“小燕,你,你说什么呀?”

自从二老不幸遇难后,姜大山才猛然醒悟: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是如此不堪一击。无论怎样奋斗、怎样拼搏,一旦两腿一伸,所有的财富便全部丢开,二老苦心经营的厂子就在一夜之间成了他姜大山的全部财产。

铁花厂的生产工序并不复杂,就是把化成的铁水倒进铸模里制成客户需要的花形,用锡焊按照客户的要求连接起来,再磨去毛边用黑漆喷刷就行了。

上海有钱的大户较多,喜欢用铁花装饰门窗栅栏,姜大山的生意也就越做越红火,他的厂子规模虽然不算太小,但比起那些大商贾来还是差得太远。

姜大山没有势力,也不敢攀什么达官显贵,最大的能耐也就是破费一些小钱,哄哄管片的臭脚警的嘴巴。见了多少带有一点头衔的臭脚警官他是肯花钱的,与这些穿黑制服的关系搞好了,至少可以不用担心街上那些小混混来厂子里敲竹杠找麻烦,这几乎成了他立足上海滩的经验。

上海解放后,姜大山的那一套总好像有些施展不开,负责治安的干警顶多是喝他两口茶水,从来不去他那里讨酒讨肉要吃要喝。

这使他显得极为不安,元宵节之夜姜小燕被混子劫持案件,更使他的担忧日益加大,没有靠山的危机感困扰着他。

他很想借报答救命之恩的机会接近解放军,可是这个叫朱彦夫的解放军只是个普通的战士,他托了好些熟人打听了几个月,也没有打听到朱彦夫在哪个部队。

也真是老天有眼,给部队安装一个铁花大门,竟然还碰到了离别二十多年的儿时老乡刘步荣,这种意外的相逢让他激动不已,这算是他到上海滩接触到的最大的官了,而且还从刘步荣的口中得知了朱彦夫的下落。

姜大山确实很想见见这个女儿的救命恩人,因为听姜小燕的描述,这个朱彦夫是个很帅的小伙子,姜大山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如果朱彦夫可以作为他的女婿,就凭有这个解放军女婿他也有了安全保障。

姜大山把他有意招朱彦夫为婿的想法说给了老乡刘步荣。

刘步荣看了姜小燕,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婚姻,但部队的纪律是不允许他当这个月老为自己的战士穿针引线的,于是,他向姜大山表示,他可以对这件事装聋作哑,每个星期日如果没有特殊任务,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姜小燕出面和朱彦夫联络感情。

姜大山在得知朱彦夫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的情况时,高兴地向刘步荣表示:“如果这门亲事成了,他可以把他母亲接到上海来住,就凭我这家业,让他母亲舒舒服服地享受晚年应该没有问题。沂蒙山那地方我听说过,比我们陕西老家强不到哪里去。我的儿子现在还在念学,将来大了,姐弟俩在一起也是个照应,你说是不是?小燕这丫头不是我夸奖,心眼儿善良,人也机灵,厂子里好多花形都是她设计出来的,将来这个厂子还真离不了她。”三句话不离本行,姜大山说着说着又说到铁花厂上去了。

刘步荣对铁花厂不感兴趣,但对朱彦夫这门亲事特别满意,他没有就着姜大山的铁花厂说下去,而是就朱彦夫的亲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他们的婚事成了,你可不能拖我们部队的后腿哟。朱彦夫这孩子不错,打仗是个英雄,学文化也挺用功,如果没有仗打让他再进学校深造深造,将来肯定大有出息。现在全国才解放,正是用人才的时候,他的将来可不是你我能比的呐。”

“那是那是!”姜大山连连点头,好像朱彦夫现在就已经成了他家姑爷似的。

“你见朱彦夫的时候我就不在场了,有什么话你们自个去说吧。”

姜大山是在茶馆的一个小雅座间与朱彦夫会面的。

从沂蒙山走出来朱彦夫还是第一次走进茶馆,室内清爽高雅的环境,使他这位走南闯北、经历过大大小小战场的大小伙子感到拘束,面对笑容可掬的姜大山他有些无所适从。

在姜小燕笑中含羞神情里,他已预感到自己要面对的事情非同一般。

在张家庄,十五六岁结婚成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一切来得太为突然,像做梦一样,让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说真的,自从姜小燕一靠近他的身边,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异之感,这种感觉也许是来自人性的本能,也许是来自天国的某种呼唤,是那么迷人,那么勾人魂魄。

朱彦夫品着香茶,听着茶馆内的阵阵欢笑,想着牺牲的战友,他猛然感到这种和平的代价是如此地惨重,他珍惜这种和平的幸福,一种对家的期盼窜进理欲。这种和谐的平稳生活不正是成千上万献身的烈士们所的希望吗?

因为是初次见面,姜大山只是热情表达出对朱彦夫保护姜小燕的谢意,关于婚姻方面的话只字未提。

开始进餐时,姜小燕的妈妈也赶来了,这个地地道道的上海女人带着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朱彦夫,最后转化为十二分的热情,弄得朱彦夫诚惶诚恐。

尽管谁也没有提到婚姻,但那种意味早已弥散在谈吐之间了。

朱彦夫只是喝了几小杯甜酒,就有些醉了,是他的心醉了,虽然没有什么接触,但他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姜小燕。他觉得应该把这个天大的心事赶紧写信告诉沂蒙山的母亲,也让她老人家分享分享这份如梦般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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