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被大火吞噬，在噬骨的疼痛之后，兰九却开始觉得阵阵发冷，莫不是因为她死了，而地狱又是来来往往的都是鬼魂，本是极阴寒之地，所以她才会觉冷？

“小姐可曾醒过？”迷迷糊糊中，兰九听到一个慈祥的声音，她想睁眼看看说话之人，但是眼皮似有千斤重，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没法睁开。

“回老夫人，昨儿夜里退了热，但是不曾醒来。”回答的是个年轻的声音，想来是个小丫鬟。

那个被称作老夫人的人又叮嘱了几句，临走时吩咐，“小姐”一醒，马上派人通知她，丫鬟一一应下，老夫人这才离开。

兰九不解，莫不是地狱里还分三六九等，鬼魂还会生病昏迷？

只是如今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些，她的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疼得厉害，听了俩人的对话之后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转，已经是深夜了。

睁眼是天青色的纱帐，她张嘴，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水”，床榻边上就坐着一个丫鬟，在兰九出声的那一刻她就醒了过来，如今听到兰九喊水，连忙起身往屏风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朝外面喊着：“素兮，小姐醒了，快进来帮忙。”

话音刚落，那丫鬟就端着一杯水回到了床边，这次一起进来的还有另一个丫鬟，应该是刚刚她喊的素兮。

素兮上前将兰九扶起来，往她身后塞了一靠枕，又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这才接过素问手中的水，递到兰九唇边。

“素问，将炭火盆往床边靠靠，把火拨旺些。”素兮一边喂兰九喝水，一边给素问递了个眼色。

这寒冬腊月的，小姐在湖里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醒过来，又是深更半夜，别再受了风才是。素问照着素兮说的，将炭盆里的火拨得旺了些，兰九能感受到丝丝暖意。

“小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夜深了，明儿再到老夫人那里送信罢。”待兰九喝了两口水，素兮将杯子递给素问，絮絮叨叨的说着。

“我这是怎么了？”喝过水，兰九将周围的环境打量了一遭，锦衾翠褥，画帐绣帏，是个女儿家的闺房没错，只是却不是自己的，这俩个丫鬟也不是自己的，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太子府，她都不曾见过这两个人，可刚刚她们分明喊她“小姐”。

难道是自己没有死，被人救了？

虽然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兰九还是抱了一丝丝侥幸。

听了兰九的话，两个丫头皆是一愣，然后对视一眼，素问随即答道：“小姐前些日子失足掉进湖里，受了寒。”她答得中规中矩。

听完她的回答，倒是换做兰九发愣了，她分明是被困在轿子里被火烧，什么时候掉进湖里了，这水跟火，她还是分得清的。

如今是深夜，兰九刚醒脑子也不是很清醒，喝过水之后她又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兴许这是一场梦罢了，兰九心想，不管是那场火还是这两个丫鬟，都是一场梦，醒了她依旧是爹爹捧在手心长大的娇小姐。

许是怕兰九的梦做得太久，次日天际刚刚泛白的时候，兰九便醒了过来，入目依旧是昨晚自己见到的那些场景，眼下又是又是白天，她不免又看清几分，的确不是她的闺房，更不是太子府她住的那一间房。

她刚翻了个身，便有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兰九记得她，她叫素兮。素兮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夹袄，颜色姣好，乍一看不像丫鬟，倒像是个小姐。

“小姐。”素兮三两步走到床边，眼里噙着泪，喊了这么一声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一直到兰九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素兮这才回过神来，她正想扶着兰九起身，却见另一只手已经将兰九扶了起来。

“天色尚早，小姐可是要起？”随后进来的素问将兰九扶了起来，睨了一眼素兮，素兮连忙拿过床头的衣服给兰九披上。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兰九由着她们扶着坐起来，又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方才开口问道。她昨晚醒过一次，但是脑子实在不是很清醒，如今她感觉好了很多，自是要把事情问清楚。

似是想到什么，兰九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她还记得被火灼烧的那种疼痛。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摸上的是一张光滑细腻的脸，虽然瘦了些，但是绝对不会有疤痕什么，兰九心下惊讶，顾不得自己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又朝两人喊道：“快给我镜子。”

素兮起身将菱花镜递给兰九，“小姐莫要担心，不曾伤到脸。”素兮只当自家小姐是担心掉进湖里不小心破了相，于是安慰道。

只是她这句话，兰九并没有听进去。

镜中的人，宛转蛾眉，乌发黑眸，双唇毫无血色，苍白的脸上透着几分病态，似弱风扶柳，倒是个病美人。只是，这张脸却不是她兰九的。心里咯噔一声，手中的菱花镜也掉在被上。

素兮和素问被兰九的这一动作吓了一跳，素兮连忙将镜子拿走，床上的人一双美目圆睁，惊讶，恐惧，仇恨……眼底的情绪多而杂，叫人瞧得不真切。

放下镜子，素兮走出房间，遣了一个小丫鬟道老夫人那儿报信，原该小姐一醒来就将消息报给老夫人的，只是昨儿夜深，老夫人最是疼爱小姐，要是知道小姐醒了肯定会赶过来的，老夫人年事已高，寒冬腊月的晚上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再回来的时候，素兮手上端了一盆热水，她进屋的时候，兰九已经恢复了平静，素兮绞了帕子，给兰九擦脸。

原以为借尸还魂这样的事只存在于话本子里，如今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兰九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清楚，这样的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样怪力乱神的事，就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说不定还会将她当成什么妖魔鬼怪，到时再将她抓起来，一把火烧了……

想到火，兰九的眸子冷了几分，她本就是死在火中的啊，那个场景，再想起来，她都觉得疼。

更疼的是，她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分明看到了自己的爹爹，他就在不远处，伏案而作，作的，是自己的绝命图。

她也想不到，那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竟然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就为了爹爹几次拒绝他的求画，所以就要烧死自己吗，还要爹爹将这一场景画下来，何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