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跪了下去，却没有正对着宋琬，而是稍稍侧开了些身子。

笑话，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那个小蹄子哪能受得起自己这么大的礼，月姨娘垂着头，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有老夫人宠着又怎样，当年她娘那么得宋家人的欢心，最后不也让自己占了便宜吗？想要荣华富贵，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姨娘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姨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到我这里来忏悔呢。”宋琬突然冷笑一声。

如今她攒了满肚子的火气正找不到地方发，月姨娘偏偏好死不死的送上门来，要是不拿她撒气，倒是对不起她这份心了呢。

其实呀，若是不知道的人，定会说这宋家嫡女没大没小，月姨娘虽是姨娘，却也是宋文柏的女人，还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她这一跪，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

但偏偏宋琬说得理所当然，好像月姨娘真的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宋琬的事，如今跪到她的面前忏悔。

“大小姐救救安安吧，那祠堂潮阴冷，安安一个女孩子，年岁又小，怎么受得住。大小姐这次救救安安，往后就是要她给大小姐穿衣提鞋她都是愿意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月姨娘低着头拭泪，宋琬坐在床上，看下去只能看到她一小段白皙的脖颈。

听了她的话，宋琬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要是昨天她没见到宋芷安，今儿听到月姨娘这番话，兴许会信个七八分，毕竟前世她没有兄弟姐妹，也不知这后宅的肮脏，但是宋琬是见过自己的那个“好妹妹”的，倒是“天真可爱”得紧。

要是宋芷安听到月姨娘的这些话，估计宁愿死在祠堂里，也不愿自己为她开口求情吧。

“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安安怎么了？我又如何能救她？”宋琬嘴上说得十分诚恳，但是却没有什么动作，反倒是原本端坐着的身子，懒懒的倚在身后的靠枕上。

她甚至没有让丫鬟上前将将月姨娘扶起来。

“大小姐刚醒来兴许还不知道，昨儿大小姐晕过去之后，老夫人便将安安罚去跪了祠堂，可怜我的安安，本是想好好陪在姐姐身边的，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月姨娘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宋琬。

她语气幽怨，话里话外都在为宋芷安抱不平。月姨娘原本以为，只要将宋文柏请回来，就能跟老夫人求情，将宋芷安从祠堂里放出来，在宋文柏刚回府的时候她还特意给他上了眼药，将事情都推到了宋琬的头上，之后宋文柏便怒气冲冲的朝着宋琬的院子里去了。

谁知道等宋文柏从宋琬的院子里回来，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月姨娘问他老夫人有没有将宋芷安放出来，他也只是敷衍的说，老夫人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然后就转身去了书房。

老夫人不喜欢自己，月姨娘是早就知道了的，如今宋文柏又不管，思来想去，能在老夫人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宋琬了，所以一大早就往宋琬这里来了。

当然，她也不光是来求宋琬的。

“老爷忙于外院的事，无暇顾及后院，婢妾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去污了老夫人的眼。”月姨娘只说宋文柏无暇顾及后院，却不说自己在他那里碰软钉子，她说得伤心，忽的话题一转，语气带了几分期望，接着道：“但大小姐与别个不同，大小姐是老夫人放在心尖上的人，只要大小姐愿意在老夫人面前为安安说上两句话，婢妾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小姐的恩情的。”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手中握着掌家之权的人，倒好像是个唯唯诺诺的丫鬟，一时间宋琬倒是猜不出月姨娘的意图了。

“姨娘这么说就不对了，姨娘手中掌着我们宋家的中馈，这里里外外的事，都要靠姨娘打理，祖母虽然不说，心里却是念着姨娘的功劳的，以往祖母不在家也就罢了，如今祖母好不容易回来了，姨娘应该常到祖母那里尽孝才是，何来污了祖母的眼这一说。”

宋琬侧着脑袋看向跪在地上的月姨娘，脸上的表情显得有几分稚气。

她故意岔开月姨娘的话，不提为宋芷安求情的事，倒是说起老夫人来。月姨娘下跪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就像前面那次，宋琬也很快让人将她扶了起来，可这一次，宋琬却像是忘了一般，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她的下跪。

这本就是她主动，又是有求于人，宋琬不开口，她倒是不好意思自己站起来了，屋里虽然烧着地龙，但是僵硬的地面硌得她的膝盖生疼，自从生了一双儿女之后，她又何曾跪过谁，想到这些，月姨娘心里又给宋琬记上了一笔。

“大小姐言重了，能为老爷分忧是婢妾的福分，可惜夫人去得早，要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出落成如今这副模样……”月姨娘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打量宋琬的表情。

原以为会在宋琬脸上看到任何失落的表情，等她抬起头时，对上的却是一双清澈的双眸。宋琬坐在床上，侧着头打量着她，一副小女儿的娇憨模样，全然没有半分难过。

月姨娘心里疑惑，一时忘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宋琬看，倒是宋琬，突然咧嘴对她笑了笑，将月姨娘吓了一跳。

她真是像极了她母亲年少时的模样。

“姨娘这般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说着宋琬还伸出手去在自己的脸颊上摸了摸，然后将手递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确认并没有什么脏东西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见宋琬三言两语又把话题绕开了去，月姨娘只恨当初落湖的时候怎么没把宋琬给淹死，不过几日不见，她倒是跟个人精一样，越发不好糊弄了。

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似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宋琬朝身边的素问看了一眼，示意她出去看看，不等素问走出屋子，月姨娘忽的一个头磕了下去。

“大小姐就可怜可怜婢妾和安安吧，婢妾自知身份卑微，但安安好歹是大小姐的妹妹，大小姐就发发慈悲，救救安安吧，就是让婢妾在这里跪到地老天荒婢妾也愿意。”说着，月姨娘又磕了一个头，清脆的响声让宋琬皱起了眉头。

月姨娘的这些话，意有所指，说得又实在是模棱两可，最是容易叫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