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宋琬张嘴欲说些什么，刚开口说了两个字，房门却忽的被人推开，一阵冷风袭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不住的咳嗽起来。

“好一个大小姐，看来你祖母这些年是将你惯坏了，竟是这般的目无尊长。”严厉的声音里尽是不满，宋文柏看着坐在床上咳个不停的大女儿和跪在地上的妾侍，眼里满是失望。

昨儿老夫人说的那些话，让宋文柏感慨良多。

他跟宋琬的母亲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正是你侬我侬之时，爱妻却因为生孩子而丢了性命。宋文柏把这一切都推到宋琬身上，天真的以为，如果没有宋琬，也许自己的妻子就不会离开自己。

可是老夫人说的也对，要是宋琬的母亲知道自己这么对这个她舍了命生下来的女儿，就是百年之后到了地下，她也不会待见自己。

思来想去，宋文柏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起码明面上不能这样。于是趁着今儿早上有些空闲，便想着来看看宋琬，缓和一下父女之间的关系，但没想到，一进门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的大女儿斜倚在床上，而他的妾侍却跪在地上，妻子那样温婉的一个人，怎会生出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儿。

“老爷，这件事不能怪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帮帮安安，别说下跪，婢妾就是给大小姐做牛做马也是愿意的。”见进来的是宋文柏，月姨娘跪着靠了过去，抱住宋文柏的腿，哭得梨花带雨。

而那头，宋琬咳得小脸通红，根本就顾不上这边的事，素问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她又咳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止住。

“小姐润润嗓子先。”素问端上一杯热的参茶，递到宋琬面前。

主仆俩像是串通好一般，默契的无视了宋文柏和月姨娘。饶是素问再好的性子，此时也对宋琬的这个父亲没什么好脸色。

她和素兮是老夫人给宋琬的丫鬟，进府的时日又短，加上宋文柏对宋琬一直不闻不问，这不过是素问第二次见到这个宋文柏。

老夫人是有远见的人，打从一开始就跟素兮和素问灌输她们的主子只有宋琬一人的这种思想，而今到了宋府，她们看在宋琬的份上，把宋文柏当做半个主子，但是如今宋文柏对宋琬的这个态度，素问实在很难对他客客气气的。

“还不给你姨娘道歉？”宋文柏冷眼看着床上的宋琬。

他没想到宋琬会病成这样，平日里月姨娘和宋芷安没少给他上眼药，宋文柏虽没见过这个大女儿几次，但因着月姨娘和宋芷安的话，他潜意识里觉得宋琬是个嚣张跋扈的人，这次一进门听到月姨娘哭诉的那些话，他便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宋琬摆大小姐的架子，让月姨娘跪在这里。

“老爷，您不能怪大小姐，婢妾担不起。”月姨娘仍旧跪在那里，抱着宋文柏的腿低声啜泣。她故意把话说得不明不白，好让宋文柏继续误会。

喝过茶，宋琬将杯子递还给素问，示意她退到一边，然后看向不远处的宋文柏和月姨娘。

原本她还在想这个闯进来的男人是谁，但如今不用问她也知道他的身份了，

“父亲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若是要姨娘给我道歉，那就不必了，左右我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可若是要我给姨娘道歉，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我做了什么要给她道歉？”因着刚刚的那阵咳嗽，如今宋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她看出了宋文柏对自己的冷漠，但许是兰净对她的影响太大，宋琬总觉得爹爹一定是这天底下对女儿最好的人，兴许宋琬的父亲也是这样吧，只是他误会了些什么，说开了就好。

“大小姐说的是，婢妾担不起大小姐的道歉，老爷不要为难到小姐了。”不等宋文柏说话，月姨娘满是幽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让长辈给你下跪，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宋文柏冷哼一声，仍旧只是冷冷的盯着床上的宋琬看。并不去将月姨娘扶起来。

他记得老夫人和宋琬刚回府那天，宋琬见到他还是十分欢喜的，她这些年跟着老夫人住在江南那一带，说起话来娇娇柔柔，她喊他爹爹的时候他还楞了一下。

她有八分长相随了她的母亲，但又更胜一些。

可如今，人还是那个人，宋文柏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刚刚她喊他父亲，一样的娇娇柔柔，却没有半分欢喜。

“是姨娘自己要跪的，我已经让丫鬟将她扶起来一次了，许是姨娘喜欢我这屋里的地，于是又跪了一次，既然姨娘喜欢，我又怎么好拂了她的意。”宋琬的眸色冷了下来，说话也换了个调子。

她想到了兰净。

当她还是兰九的时候，兰净何曾这么凶过她。

在她年少的时候，周围的人清一色的都是男子，她整日跟兰净的那些学生混在一起，别人上树她也跟着上树，别人下河她也跟着下河。于是某次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宋琬几乎被吓得半死。

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兰净，宋琬以为自己会被骂个半死，她每次做这些事都是背着兰净的。她惶惶不安的等着兰净的责骂，兰净却搂着她差点没哭出来，反反复复的检查了好几遍，确认她没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自然没有受伤，顾钰锡垫在她的身下，躺了半个多月。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宋琬就知道，自己以后是要嫁给顾钰锡的，除了爹爹，只有他会舍了命来救自己。

“强词夺理。”宋文柏显然不信宋琬的说辞。

同样是没了娘亲，兰净眼里只有兰九这一个女儿，而宋琬连命都没了，宋文柏对她却是这样的态度，宋琬有些难过起来。

她想兰净了。

“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父亲没有来看过一眼，如今一来，二话不说就让我道歉，莫说我没做错什么，便是做了，就如姨娘说的，她着实担不起我的道歉。”自知解释无用，宋琬也没了那个心思。

罢了，眼前的人，是宋琬的爹爹，而她只是占了人家的身子，她的爹爹，是兰净——如今下落不明。

“我是你的嫡女，要我给一个姨娘道歉，父亲还真是拉的下自己的脸面。”宋琬不客气的讽刺道。

自古嫡庶有别，她看在月姨娘是宋文柏的女人的份上，给她点面子，月姨娘还真把自己当做宋府的主子了？

“放肆。”宋文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了毛。

许是习惯了初见时宋琬的乖巧与顺从，如今她这样毫不客气，宋文柏只觉得宋琬没有将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