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宋琬的话，慕容毓不仅没有“乖乖”让开，反而是又往她身边挪了挪。

“不知道要是我不让的话，姑娘要怎么跟我计较？”他话里满是揶揄，宋琬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侧过头去的时候，又看到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天色渐晚，他又逆着光，一张脸藏在一大片阴影下面，叫人瞧得不真切，不知道为什么，宋琬突然想到了太子。

“怎么？这就是姑娘同我计较的方式？”感受到身侧人投来的视线，慕容毓不客气的嗤笑道。宋琬的思绪被他的嗤笑拉了回来，定下神来，屋外素兮的喊声却早已经没有了。

竹屋年久失修，有些漏风，寒风钻进宋琬的袄裙里，冻得她有些发抖。

“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宋琬突然开口，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有些孟浪，于是有些难为情的别过头去。

天知道她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还好对方不认识她，要是认识的听了，问起像谁，那她要怎么回答？打小不在京城生活的宋家大小姐会认得太子？说出去谁信？

“哦？像谁？姑娘莫要告诉我像你的心上人？”慕容毓将抱着的胳膊放了下来，看上去还是一副轻佻的模样。

原以为身边的小姑娘会生气，或是羞涩，没想到慕容毓的话刚说完，宋琬就认真的接了下去。

“你才不像他呢。”宋琬不满的撅了撅嘴。

才不像呢，顾钰锡从来不会为难于她。

“这么说你还真有心上人了？”慕容毓脸色有些难看。不就是心上人吗，能好得过他？

“是啊，等来年春天我们就要……”宋琬突然觉得身侧的人也不那么讨厌了，话匣子也打开了来，只是说到一半的时候住了嘴。

兰九已经死了，顾钰锡的新娘子没有了，就是等到来年春天，他也不会娶她，甚至于他们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了……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宋琬，觉得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把她往深渊里拖去。醒来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样害怕。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以后是要嫁给顾钰锡的，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在等这一天，所以外人都说，兰净的女儿把兰净的孤高学了个十成十。

“你们就怎样？”宋琬不说话，慕容毓就追问道。

少女怀春，说到心上人免不了有几分羞涩，可他看她一分也没有，好像觉得自己有心上人十分正常——的确跟正常，只是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总归有些奇怪。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话说了一半就开始沉默，如今慕容毓倒是很好奇她这个心上人是什么人了。

“关你什么事？”宋琬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让我出去吧，我祖母找不到我该着急了。”她放软自己的语气，但还是没有半分乞求的意味。

“关我什么事？”慕容毓重复她刚刚的话。

宋琬气结，又不晓得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的瞪着他，思索着要是动起手来自己得胜的几率有多大。

貌似没多大。

“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心上人是谁，我就让开，怎么样？”慕容毓大方的说。

“啊？”宋琬显然被他的话惊到了，这算什么交易？

她的心上人？顾钰锡吗？那是兰九的心上人。

“我没有心上人了。”说这话的时候宋琬垂着头，语气十分悲凉，像是被人丢弃在路边的小孩子，粉雕玉琢，但总归还是被丢弃的。

如今慕容毓是一点也看不透身侧的人了。

说她是个大家闺秀，又没有那种骄矜，说她年纪小，一双眼却比谁都通透，说她精明吧，又把心上人这几个字不当回事。

时间果然是过得太久了。

就在宋琬想着身侧的人还会怎么刁难自己的时候，他却走了出去，宋琬抬起头，看着站在缝隙外面的男子，更觉得他像太子，不过气质又不那么像。

太子跟顾钰锡很像，从不咄咄逼人。

“怎么，还不想出来？”慕容毓负手而立，脸上尽是揶揄。宋琬不懂，她总觉得他一直在针对自己，偏偏她没有原先的记忆，根本就不知道他和原主究竟认不认识。

不过都说了宋家大小姐十多年来第一次回京，在京城应该没有故交才对。再说了，要是认识，他为什么不直接说？

懒得再去想这些问题，宋琬迅速从床与墙之间的夹缝中走了出来，然后理了理自己身上皱了的衣裳。

“多谢。”她低声道。

“我倒不知姑娘竟是这般知书达理。”他嘴角带笑，宋琬觉得那是嘲笑。

就晓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也不知公子这般菩萨心肠。”宋琬说的是他突然放她出来。

慕容毓长了张嘴，还欲说些什么，竹屋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宋琬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慕容毓身后躲，好奇心驱使，又探出个脑袋来看。

“是你？”宋琬从慕容毓身后跳出来，冲到黑衣人面前。原来这黑衣人不是别人，而是刚刚救了她和老夫人的那人。

黑衣人捂着胸口，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狰狞，明显受了很重的伤。他看到宋琬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好像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会出现在这里。

那黑衣人缓缓张开嘴，宋琬以为他要同自己问好，刚想说不必那么多礼，却忽然反应过来，刚刚那黑衣人说的是：“爷。”

这当然不是对她说的，如今这竹屋里除了她和黑衣人，还有刚刚那个硫氓，所以黑衣人喊的是那个硫氓？一时间宋琬心里百味杂陈，脸上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比较应景。

她可没忘记黑衣人在去帮自己通知家仆的时候，说了他家爷就在附近，所以那个被自己称作硫氓的人，其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早就见过自己了？

许是受了太重的伤，黑衣人喊完一声“爷”之后就扶着桌子倒了下去，宋琬连忙也蹲下去，想要查看他是哪里受了伤。手刚伸出去，忽的想到，男女有别，再说了，他家爷不就站在自己身后吗？

“你快看看他啊，他好像受伤了。”宋琬回过头来对着慕容毓催促道，虽说黑衣人说了就自己是他家爷的意思，但动手的是他自己啊。

慕容毓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又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上前半蹲下去，将药喂到黑衣人嘴里，然后又站了起来。

“你给他吃了什么？不用包扎什么的吗？”宋琬也站起来，站到慕容毓身边，一副怀疑的表情看着他，好歹黑衣人是他的手下，这么敷衍？

“姑娘还不走？”慕容毓没有回答宋琬的话，也没有看向宋琬，而是冷冷的说了这么一句，不同于刚刚只有两人时的调笑和揶揄，那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