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楼高三层，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临江而建，迎八方之客，因此而得名。

此时三楼一间雅间里，雕花的窗前，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而里面并未点灯，他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晦涩不明，让人捉摸不透，亦或是，根本就不敢去琢磨。

比如，站在他身后的方毅。

方毅很是无奈，自打他下午从宋府回来，汇报完慕容毓要他做的事之后，他的这位好主子就这么一直站在窗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方毅都快要怀疑主子是不是被人点了穴，所以才站了这么久。

而慕容毓并没有开口要方毅退下，于是方毅也就这么陪着他站了一下午。

以前方毅觉得，自己的主子，虽说算不上绝对的好人，但也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不堪，每次他听到关于慕容毓的各种传言时，都恨不得揪住对方的衣领，为自己的主子正名。

但是现在，呵呵，方毅觉得，自己以前就是被无知蒙蔽了双眼，传言什么的，还是要信一点的。

他不怕为慕容毓出生入死，却怕慕容毓要他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去给宋琬送点心，真是白费了自己的这一身好本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当初不是不乐意救人家么，怎么现在就眼巴巴给人家送点心去了呢？方毅有些想不明白，他的主子这几天是撞了什么邪。

“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冷不丁的，慕容毓突然开了口，方毅正暗自腹诽对方的不正常，一时没明白慕容毓指的是什么。

“啊？”他本能的啊了一声，然后很快明白过来，慕容毓指的是清凉寺的事，他还以为要问宋琬的事呢。

“暂时还未有消息。”方毅的声音有些怯怯的，他一向自诩本事通天，这一次在清凉寺这件事上，却大大的打了他的脸。

那日他在清凉寺受了伤，回来之后就奉主子之命去查潜藏在清凉寺的人，但一直到今天，什么都没有查到。

慕容毓没有说话，好像刚刚只是随口一问，方毅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件事先放一下，去查查陆请让。”低沉的嗓音里带了几分不确定，窗边的人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块玉。

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这样做的原因。

“主子。”方毅低低的喊了一声，明显对慕容毓的这个命令很是不满意。

这两件事哪里能够相提并论！

慕容毓并不理会，他转过身来，背对着窗，方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些糕点你可是亲手交给她的？”半晌之后，慕容毓又开口道。

方毅摇了摇头。

“宋姑娘一直待在屋里，宋家的老夫人一直在她房里，属下就将糕点给了宋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方毅娓娓道来。

其实宋琬前脚回到家，他后脚就到了宋府，只不过老夫人速度太快，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宋琬，再加上方毅对这件事本就有些不耐烦，等了一会儿之后，见老夫人还不从宋琬房里出来。恰好素问从外面回来，方毅知道她是宋琬的贴身丫鬟，于是就将食盒交给素问了。

一直到现在，方毅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他自幼跟在慕容毓身边，比起其他的下属，慕容毓待他着实有几分不同，在方毅心里，主子不光是主子，还是自己的亲人。

“方毅，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还是我对你太好了。”幽幽的声音传来，方毅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知道，这样的声音代表主子现在心情不怎么样。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把我说的话重复一遍。”慕容毓将将手中的玉收了回去，双手背在身后，昏暗中，方毅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还是不怎么和善的眼神。

“把东西交到她手上，告诉她很快就要过年了，可要想清楚了。”方毅将刚刚慕容毓交代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子最讨厌阳奉阴违的人，自己这样子，也算是犯了忌讳，方毅觉得，要不是自己自幼跟着主子，恐怕现在也不站在这里了。

“她吃了？”出乎意料的，慕容毓并没有接着责备他，话头一转，又回到了宋琬身上。

这下方毅有些为难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眼前的人才不会发脾气，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宋琬。

“实话实说。”淡淡的语气，慕容毓也看出了方毅的犹豫，于是加了这么一句，只是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好像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方毅说的答案。

事实上，宋琬知道那个食盒是慕容毓派人送来的之后，便也没有想吃的心思了。她也明白了，亭子里的那些糕点，就是慕容毓备下的，说不定，自己吃东西的时候，那个硫氓不知道就在哪个角落看着，然后一边嘲笑自己的愚蠢。

只是宋琬却有些不明白，按理说，她刚刚跟着老夫人进京，又发生了落湖的事，她连宋府的大门都没出过几次，在京城里应该没有认识的人才对啊。

不知为何，宋琬总觉得，那个自称四爷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怪怪的。

食盒里的确装了几样她在亭子里吃过的糕点，打开盒子宋琬就闻到了那股香气。

要是不是他送来的多好，宋琬盯着盒子里的点心，心里遗憾。

素问见他如此，怕她禁不住这些点心的诱惑，于是连忙道：“小姐，这些点心还是让去扔了吧，您要是想吃，奴婢马上就去给你做。”

宋琬想，现在在素问心里，自己可能是个为了吃的能够不顾一切的人了吧。

“扔了做什么，你看这些点心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宋琬决定逗逗这个小丫鬟。

她拿起一块点心，举到眼前，细细打量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把那块点心塞进自己嘴里。

这一举动吓坏了素问，她站在一旁死死盯着宋琬，并决定要是一会自家小姐真的要吃这块点心的话，她说什么也要上前阻止。现在她也顾不上什么冒不冒犯了，比起让小姐吃了这样来路不明的东西，冒犯什么的都是小事。

“小姐，那个人还留了话。”素问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大声喊到，此时宋琬正拿着点心凑到自己嘴边，听到她这句话，果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看了素问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说，很快就要过年了，小姐可要考虑好了。”在梅园的时候，素问一直没有离开过宋琬身边，自然也知道话中的考虑好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个她就生气，亏她还以为对方是什么正人君子呢，呸，这根本就是乘人之危，哪有上赶着要人报恩的，还提出那样的报恩方式，真是没安好心。

如今在素问心里，慕容毓的形象已经从翩翩公子变成了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