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是叶枫童年最美的回忆，一块五整扇的鸡叉骨，两块钱一笼的灌汤包，一块五一份儿的凉皮，十块钱便有坐拥全世界的感觉，那是十年后怎么也找不回来的满足感。

到了集上，叶枫殷勤的帮会计卸车。

他装孩子卖萌道，“孙叔儿，你咋不弄到市里……”

会计没等叶枫把话说完，防狼一样的护住闺女，盯着叶枫道，“你小子跟来干啥，告诉你，离孙晴远点。”

“爸！”孙晴少女不依，气的直跺脚。

她倔哒哒的跑到叶枫身边，替叶枫辩护道，“来跟着玩一会儿咋啦，给我十块钱，我饿了。”

叶枫欲言又止，看来，和会计商量是说不通了。

唉，忽悠孙晴吧？

会计一个糙汉子，对闺女是千依百顺，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也不知道咋拒绝闺女。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蓝方格子的手帕，从里边拿出十块钱，一咬牙又拿出一张黄色的五块递给孙晴。

“别乱花。”

看着会计肉痛的样子，叶枫心里笑开了花。

想想，叶枫一个礼拜的伙食费才三十，十五块钱那已经是天大的数目了，这会计，是真疼闺女。

叶枫拿定注意，对孙晴也热情了不少。

没走多远，叶枫迫不及待的忽悠孙晴，“这儿苹果一斤才一块多钱，你爸咋不弄到市里去卖？”

“市里？”孙晴和叶枫单独走，心里还有点羞涩，她听到这问题不由好奇道，“咋，市里能多卖钱？”

叶枫信誓旦旦的保证，“那可不，起码是这个两倍的价格。”

他循序渐进道，“你想，咱们村的果儿要是都能拉到市里卖，全村的GDP可就翻了一倍，倒时候，你爹可就是全村儿的功臣。”

孙晴未来好歹是个注册会计师，小脑袋机灵着呢。

她觉得靠谱，拽着张漾的手往回跑，声情并茂的和会计说了去市里的计划。

会计本来还挂着笑脸，一听这是叶枫的注意，脸上笑容立马就没了。

瞥了叶枫一眼，他嘴角勾着一抹不屑的笑，“你以为你多聪明？”

“来回一百二十多里，拖拉机得跑几个小时？”

“人腚都受不了，果儿得磕坏多少？再者说，油钱多少知道不？”

“边儿玩去。”

会计不耐烦一挥手，压根就没把叶枫当回事。

甭说叶枫重活一辈子，就算是没重生也受不了这样的轻视。

这是融入骨髓的瞧不起，本地人就是瞧不上外地人。

他一口气憋在心里，不服道，“悍马十六个油，百公里也就一百多块钱，拖拉机能跑几个钱，多挣点钱，遭俩小时罪怎么了？”

“嘿，你还教训上我了？”会计站了起来，烟袋锅子往天上一举。

他单手掐腰，说话有些不客气，“你那么能耐，咋不安排你爹发财呢，上我这儿过嘴瘾来了，告诉你，要不是看在闺女……”

“爹！”孙晴嗔怨一跺脚。

孙晴是要上去撒娇，给叶枫争取个机会。

娘希匹的，看不起小爷那还能行？

叶枫一把拽住了孙晴，盯着会计掷地有声道，“你给我两百斤果儿，三天之内，我给你拿四百块钱回来，多一毛钱算我挣的，你敢么？”

会计不爱搭理叶枫，挥手驱赶，“当我傻的？两块钱一斤搁这儿也能卖出去。”

叶枫蹭一步站在会计跟前儿，倔强的加了注，“五百，你敢不敢！”

会计嗤笑一声，一副不屑和叶枫争吵的样子。

“多一人帮你卖果儿还不好？”

“我是信不着你。”

“你就是不敢。”

“笑话，我还怕你一个小屁孩咋滴？”

“那你给我啊。”

“不给。”

“那你就是不敢。”叶枫咄咄逼人，呛的会计冒出了火气。

会计气呼呼的样子缠好烟袋锅子，钥匙给了孙晴，“领他回家，让他先写了四百块钱欠条，给他二百斤果儿。”

“小屁孩崽子还跟我叫号，你卖一个我看看！”

“吃了灯草灰，放那个轻巧屁。”会计冒火的讽刺追着叶枫的脚步，刺着叶枫的火气。

叶枫没回头。

他迫不及待的往回走，心想，今儿肯定是来不及了，正好回村合计合计。

村里有客车，镇里回村票价一块钱，到市区三块五。

苹果一箱25斤，得八箱。

自己家和客车司机的交情，肯定是带不了这么多水果，这事，还得让孙晴出面。

他正准备和孙晴商量，这一回头，孙晴立马笑了出来。

孙晴跟在叶枫后头半天，看叶枫脸色沉也不敢打岔，这会儿笑吟吟道，“叶枫，你真能卖出去么？”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虽说稚嫩，可激情还没有被现实熄灭，那是想什么干什么。

叶枫也就是抓住了这一点，随手搂上了孙晴的肩膀，“有志者事竟成，对不对，你想啊，咱们要是比大人还有能耐，风光不，想买啥买啥，想穿啥穿啥，厉害不？”

孙晴蚊子般的声音‘嗯嗯’。

十年后，男女搭个肩膀也没啥，可搁在这会儿，那就是轻薄加轻薄了。

孙晴一边羞着，还觉得有一丝丝高兴。

少女带着朦胧的情愫，和叶枫坐着客车回了村儿。

这一回村儿，叶枫笑了。

客车是老康家的，过村里走的是叶枫家房后，从青石路往下走五米，就是叶枫家房头。

王超家和叶枫家就搁一户，避主任的骂街交响曲已经上演了，“你可是真能赖，你们家丢了鱼，被人藏在桥洞子里，就是我们家王超干的？”

“我们家王超能买起渔网，就是我们王超干的？”

避主任扯脖子喊，恰好看见叶枫走过来，指着叶枫就骂，“说不定是这个外地野种干的呢，唉，村里多少东西都是他偷的。”

叶枫瞥了避主任一眼，没吭声，得罪王超家那是给自己爹找麻烦，这个骂，他不回腔。

可他不打算忍，等着！

叶枫压下心中火气，劝于老二道，“趁着鱼还新鲜，赶紧拉集上卖了吧，唉，晚上，我还去你家打游戏机，行不？”

于老二一听这话，湿漉漉的丝袋子背在肩头。

他冲避主任一声骂，“管好你家孩子，王胜利回家，让他来我家找我。”

“找你个大头鬼，老光棍一个，还装什么大半蒜，媳妇儿都跑了窝囊废！”避主任口没遮拦，一句话戳中了于老二痛楚。

于老二一听这话，脸色刷一下就变了，“你再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