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到白银街有一条近路，但贺元想走另一条。

因为那条路经过七星大厦，余州市的地标建筑，所在区域是余州最繁华的区域之一。

贺元不喜欢说话，但喜欢听别人说话。

贺元喜欢安静，但不喜欢呆在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安静。

他喜欢走在繁华的街市冷眼旁观那些热闹的景象，既置身其中，又超然于外。

七星大厦是全国最大的机器人公司北极狐机器人公司所建造的大厦，白色的墙面，黑色的窗户，是古典建筑和未来概念的完美结合。

窗户的大小和排列是不规则的，但却十分有序，并不会给人凌乱的感觉。墙面上还规律的分布着天然绿植生长区域，使得冰冷的建筑物有了色彩和温度。

据说这个建筑群落是建筑师根据余州所处的纬度和光照变化的情况，通过参数化设计而建成的，能够使建筑最大程度地吸收太阳光线，从而生产能源。从某种意义上说，七星大厦本身就是一个巨型的智能机器人。

余州四月的天气变幻莫测，一天穿棉衣，一天穿短袖。贺元穿一件连帽衫，里边是一件短袖，步行了两公里，微微有一些汗意。前面就是七星大厦了，他望着那标志性的建筑，听到了不同以往的喧闹声。

“那边在示威抗议呢！”有路人在说。

贺元好奇地往前走，然后就看到了七星大厦门口聚集的人群。大概有三四百人，差不多都是男人，老少胖瘦都有，拉着横幅，上面写着：“还我工作！我要吃饭！”

还有个领头的拿着个老式的扩音喇叭在喊话：

“他们说生产机器人是为了减轻我们的劳动，让我们生活得更好，这是他们的谎言，这全都是北极狐机器人公司的谎言！他们什么机器人都生产，在各行各业跟我们人抢夺工作机会，他们利欲熏心，他们的贪婪没有止境！他们为了赚钱，昧着良心，不惜伤害自己的同胞！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向他们讨回公道！要求他们停止生产机器人，还我工作！”

“还我工作！我要吃饭！还我工作！我要吃饭！”

抗议人群发出整齐划一的口号，震耳欲聋。

七星大厦的旋转大门关闭着，保安站在门口严阵以待，人类保安站在旋转大门里边，机器人保安站在旋转大门外边。想进出大厦的人只能走其它的门。

贺元正站在外围看，突然一声“我要吃饭！”就在耳边响起，他以为耳朵要被震聋了。转头看，右边站着一个比他矮一些的男人，这一声就是那男人喊的。

这个男人身高大概170米，长相普通，说不上什么特点，反正就跟大多数男人长得一样。他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跟着里边示威的人一起喊口号，还用力挥动着胳膊，胳膊还差点打到旁边的人，惹得周围人侧目，他却无所察觉，依然故我。

后来这男人发现贺元在看他了，也转过脸看着贺元，贺元对他笑了一下，他也笑了，傻呵呵的。贺元心里嘀咕这人是不是傻，但脸上不露声色，礼貌地对那人笑笑，然后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感觉后面有人，回头看见那人竟然跟着他来了。不会吧，真是个傻子，对他笑笑他就要跟着你回家是咋地？贺元加快脚步闪身进了一家商店，然后从商店的后门出去，再回头，那傻男人不见了，贺元松了一口气。

走在花园街上，再穿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白银街了，就在这个时候，贺元戴在手腕上的手表微微震动，这是他的随身机器人小短腿，小短腿提示他来信息了，是庄松岩。“惨了，被教授抓包，要一个小时以后才能到。”

贺元停下脚步，往四周看了看，看到斜对面有一家咖啡馆，于是决定进咖啡馆等庄松岩，还可以边喝咖啡边看书。

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欢迎光临！”咖啡馆的智能系统自动对客人说出欢迎词。

咖啡馆不大，贺元快速地扫视了一眼室内，朝一个靠窗的座位走过去坐下。他的前方同样靠窗的位置上面对面坐着两个女孩，她们在轻声地说话。他的右手边靠墙的桌子前坐着一个发际线偏高的男人，正在对着他的便携式电脑敲击着键盘。

一个服务机器人移动到贺元的桌边，机器人的外形是个立式推车，精巧不占地，有三层可以放配送的食物。上方有个小显示屏显示机器人的表情，是个卡通笑脸，侧面显示屏的高度合适，方便坐着的客人在上面查看食物的照片并点餐。

但这个机器人和其它的餐馆服务机器人有一个不同之处，就是它的另一侧装着一个机械手臂，能够为客人摆放食物，也能把客人用完的空餐盘收回到自己的架子上。也就是别的服务机器人需要客人自取食物，但这个机器人可以不用客人自己动手了。

这个咖啡馆里有手臂的机器人就只有这一个，看来是新产品。大概机器人公司又推出了升级产品，这种机器人进一步减少了人工服务需要，也许要不了多久餐馆就都是这种机器人了。

贺元看着机器手臂将他要的咖啡稳稳摆放在他的面前，然后无声地移开。这时门铃一响，又进来了一位客人。

这是一个戴眼镜的平头男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墙角的那个发际线后移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就慢慢朝他走过去。贺元感觉他们认识，后边进来的这个男人好像不是为了喝咖啡，而是为了找人。

平头眼镜男低头上前向高发际线男问好，他极力压低声音不想惊动其他人。贺元并没有想听他们说什么，但还是听到了。高发际线男说话很不客气，让眼镜男滚开。眼镜男这么大个人，却忍气吞声、躬身哀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再把情况跟您详细陈述一遍。”

高发际线男断然拒绝，呵斥道：“一句话都不要再说了，你赶快滚！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你也要点脸好吗，这样纠缠个没完还是男人吗！”

眼镜男垂着的手上青筋暴露，他猛的抡起胳膊揪住高发际线男的衣领子，把他揪了起来，“我打死你！”高发际线男毫不示弱，抡拳头回击，“垃圾，我会怕你？”两个男人顿时扭打在了一起，贺元前面一座的那两个女孩惊叫起来。

店老板和一个男店员冲了出来，一人一个把扭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拉开。眼镜男挥舞着手臂冲着高发际线男恶狠狠地高喊道：“你这个吸血鬼，我诅咒你去死！”

高发际线很不屑地冷笑：“可怜虫！垃圾！”

骚乱很快被制止，出人意料的是冲突的双方都没有离开咖啡馆。眼镜男不仅没有离开咖啡馆，还找了个位子坐下点了一杯咖啡。高发际线男继续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敲键盘，看也不看诅咒他死的那人，那个用尽全力的人在他看来就像只臭虫般不值一提。

店老板心有余悸，一脸紧张，生怕再出什么事扰了他的生意。拉架的男店员往吧台走，对靠在吧台边旁观的一个年青人说：“喂，你怎么也不出来帮忙，就知道看热闹。”那年青人穿着维修工制服。

室内恢复了平静，过了一会儿，那平头眼镜男点了呼叫按钮，叫服务机器人，那个有手臂的服务机器人朝他移动过去。平头眼镜男又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划动着机器人侧面的显示屏自言自语道：

“再多点一杯咖啡给5号桌的吸血鬼，既然他那么爱吸血，就让他多吸点，祝他出门被车撞吧。机器人，如果你能把咖啡直接倒在他头上就更好了，我给你加小费。”

他的自言自语音量很大，让室内所有人都听见了。贺元和那两位姑娘听见了，高发际线男也听见了，站在吧台旁关注室内动向的老板听见了，男店员和穿着维修制服的年青人也听见了。

大家都紧张地看过去，生怕他们再次发生冲突。但那高发际线男一动不动，并没有回应眼镜男的再次挑衅。

既然客人点了单并已经付了钱，吧台这边就得做。一般都由咖啡机器人制作咖啡，有时候店员和老板也会因客人的要求手工制作，视情况而定。咖啡很快做好，被放置到服务机器人的送餐架上，机器人带着咖啡朝客人移动。

机器人先走到平头眼镜男的桌前，将他要的咖啡放到他面前，接着又朝高发际线男的桌子移去。所有人都注视着机器人的举动，贺元心中好笑，机器人当然不会把咖啡倒在高发际线男的头上，它当然听不懂客人的话，也不需要小费，因为它只是个功能性的服务机器人而已，是不具备智能的。

和刚才的动作一样，机器人把一杯咖啡放到高发际线男的面前。突然，机器人出手狂击了高发际线男的头部和颈部，接着是高频次连续狂击，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刚才愣住的人朝倒地的男人跑去，贺元也站起来朝那边冲过去。

高发际线男已经倒在地上，他的头边渗出一滩血，女孩尖叫着：“机器人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