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此时的洛阳城一片繁华景致。
粮食铺子,醋摊子,卖糖的,卖菜的,铁匠叮铃铛啷,茶楼吆喝,酒楼间的推杯换盏,人间花火地的高声揽客,灯红酒绿,好生热闹。
此时正是人间四月天,桃花遮满了半面楼阁,馥郁的花草味儿遮遮掩掩的,把那街头巷角的烟火味道盖住,正是赏花游玩最好的时辰,无处不在的人群涌来,堵满了狭窄的巷道,家眷亲侣,呼朋唤友,摩肩接踵,在这洛阳城里喧喧嚷嚷,人间春色的正好,胜似琼楼玉宇。
一秀才模样的小生缓缓的走在街口,望见那街口的墙面上贴着告示,便好奇的凑近搭眼瞧去。
此时早已聚了众多好事儿的,都拥簇着往里挤,那小生本就单薄,怎耐得如此多的壮汉推搡,废了半天气力,也未动分毫。
但那围聚在一起的大多都是村夫俗子,目不识丁,不过是几个闲来无事凑个热闹的,挤到前面,却又大字不识——看了半晌也没出个名堂,所以尽管这小生四处询问,也没个结果;直到一书生气的青年凑近了,示意大家静下来,又吊了吊嗓子眼,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似的。
那小生本是对此不屑一顾,但又闲来无事,凑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心里痒的很,便撇了撇嘴,倒也仔细听着下文,看看这墙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那青年正了正衣冠,用着颇为怪异的腔调,像是哑了的雀鸟一样,叽叽喳喳的恬噪似乎突然被扼住了喉咙似的,念着:“今自圣上开国以来,盛世太平,道是日月齐福,民心所向,百姓安居乐业,大国繁荣昌盛,故特立诏谕,大赦天下,同时邀盛世文卿,大办君宴,以歌功颂德,举国欢庆。”说完,不屑的环顾四周,像是已然一幅被邀的样子,好像诏谕中所言的“盛世文卿”便是自己这类年轻有为的文人雅士。
那小生听闻此事,又见到这青年这副模样,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甚至愈发的大声,本因这青年刚刚静下来,这周遭无一点声响,这声音便愈加的突兀,甚至连那人群中的青年都听到了,还以为自己念错了什么,又回头仔细端详了半天,才回过头,涨红了脸,怒斥着:“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好心好意的念这圣上的诏谕,怕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懂圣上的旨意;你在这嘻笑玩闹,岂不是大不敬圣上,我看你这人本性顽劣,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那小生倒也不生气,反倒是笑的更盛,若不是边上的人拦截着,那青年便要挥舞着拳头教训他一番。
小生笑着说:“兄台且慢,小生也并非是笑你,而是心有所感,你说这世间万物,本就是自然规律幻化而成,若有一人,唐突的冒出来,说这山,这水,这花开花谢,这潮涨潮落,这日月交替,皆是因为自己而成,你说岂不可笑?更有甚者,去为了一口金饭碗,弄些个下里巴人、词不达意的诗句,诚惶诚恐,不去赞誉这大千世界,反而去颂扬这些花草鱼虫的归顺,乃是大势所需,你说岂不疯癫?”
“放肆。”那青年身边的一位官人模样的人站出来,斥道,“黄口小儿,这京城之大,岂是容你造次的地方?你是谁门下的学生?如此大胆同我们这样讲话?”
“呵呵,”小生冷笑一生,“怎么?若不是书香门第,就不能言论政事了?荒唐至极,这万千江山,千千万万百姓,若是照你说的,岂不是和蝼蚁一般,连讲话的余地都无半分?你可真是朝廷的狗,一言不合,便拿这官职强压于人,莫非这京城当作你家后庭不成?”
此话一说,众人哗然,那斜地里一富贵模样的小生证在暗中观察着,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见他说出这话,这人急匆匆的一把拉过他,将他推搡拉扯着,慌慌张张的离开这里,待到一静谧幽然的巷子里,才缓缓松开了手。
“这位郎君,年纪不大,胆子可不小。”那人又好气又好笑,轻声怒斥着小生。
小生一拱手,行了礼数,说道,“小生愚钝,不知兄长何意?”
那人一绷脸,面色凝重的说着,“这可不是那孤僻乡壤,这里是京都,凡事皆要小心,道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切记,可不能如此鲁莽。”
这小生听完,也恼悔刚才口不择言,刚要感谢这人提醒,扭过头,这人正向着巷子外面行去。
这小生连忙道:“不知这位兄长贵姓?今日多谢郎君提醒,他日若是小生还在京都,定登门道谢。”
那人笑着,说道:“日后你便会知,这位郎君姓甚名谁?另外,可否告知于我,若是今后有缘,再一同把酒言欢。”
小生说着:“那便定了,小生姓张,名若虚。家是扬州人,来到京都是为了投奔家中亲戚,现住在清水巷。”
“好,他日再见。”那人一回礼,转身便离开小巷。
张若虚也自行离去。
回到家中,开门点灯,独自斟了一壶香茗,此时自外面来了一人,正是张若虚的表兄,邀他出去喝茶。
这表兄乃是若虚舅辈的孩子,所以不和张若虚同姓,姓陈,名子墨。
“张郎,今日游玩的可好?”陈子墨过来,笑盈盈的说道。
“无趣,大街小巷虽是一片繁华,倒也与我无什么干系,也不识得什么好去处,倒是今日看了一处诏谕,说是要广纳贤士,找一些各处的文人墨客,不知兄长有无兴致?”
“你说那个诏谕啊,”陈子墨缓缓说着,“张郎有所不知,这宫中有一规矩,凡是想进宫或者飞黄腾达的文人雅士,都要经过层层选拔,这选拔也不是所有人皆可参加,都需要有人引荐,说来惭愧,我识得的都是些小人物,也没门路去参与,而这规矩早就订下,便是不可更改的了,这京都之中有一处所在,叫做【尚水阁】,这地儿可不是所有人都可进去的,即便是通过了层层选拔,也需要认识这其中的达官贵人,方能得到进宫效力的资格,据说这【尚水阁】,乃是朝中学士宋之问所为,这宋学士广受好评,识得文人雅士无数,又极受皇上喜爱和欣赏,于是他便自立下这规矩,皇上倒也放心让其主管这宫中大大小小的贤士招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