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船长，我是张鸿波，对于您电报上的内容，公司非常关心，紧急召开会议研究，经过公司主要部门领导讨论后，特向您做如下建议：对主要缺陷可以向船厂方面交涉，尽快在9月21日之前将所有不适航因素解决掉，9月21日下午13：00移泊去船厂北部商港装货。”

付海生抽出一支烟，盯着电报员苦笑了一下，“这是建议？”

“船长，我刚才和月亮轮的电报主任谈过了，他告诉我，月亮轮的缺陷不比咱们少，但是王成船长好像并不太在意，他要机舱尽快试车，明天一早移泊商港。”电报员并没有在意付海生的粗话，他和月亮轮的电报员是同学，他把两人私底下的谈话告诉了付海生。

“胡闹！”付海生把烟头重重的摔下。

月亮轮船长王成其实早就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主推进动力装置刚刚启动就有数项报警异常，驾驶台的电罗经竟然是坏的，这些也倒罢了，水手长在试验舱盖的时候将舱盖打开之后竟然关闭不上了。

王成已经听说了付海生向公司发报申请厂修船期推后的事情，他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也需要向公司申请不适航。

但月亮轮已经进行了国旗交换仪式，说白了现在已经属于祖国的一片移动国土，船厂的工人全部撤离不说，轮船也被罗方要求限期强制离厂。

王成有些沮丧，接船才不过一天自己房间的门把手就因为频繁拧动都掉了下来，他知道这条船的质量确实让人堪忧。

月亮轮的大副宋世雄看出了王成的心思，他对其做出劝慰，核心内容不过就是一定要抢在太阳轮前面回国，只要超越了功勋船长付海生，那么年富力强的王成才有可能进到公司的体制里，成为海务部门的一名领导。

跑船人最希望能得到的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但因为职业特殊的缘故通常也是最奢侈的，张冬青的这番话让王成无比的心动。

想到自己可以坐在办公室穿着制服指挥数十条船的船长，王成脑袋一热，“大副，明天一早起航移泊，你通知下去，今天昼夜不停的将重大不适航因素解决掉，其他的小缺陷进行航修。”

月亮轮起航的时候，王小海正跟着老九在船头给绞缆机的缆车添加润滑黄油，月亮轮船尾的二副向他们两人不停的挥着手，剧烈的柴油机声震动了空气，冲击着王小海的鼓膜，月亮轮一个漂亮的甩头，慢慢的使出了船厂的码头。

“九哥，咱们什么时候开航？”万吨巨轮的螺旋桨搅起的浪花让王小海心生澎湃，他突然很想体验一下这种乘风破浪的感觉。

“咱们？修好船再说吧！”老九苦笑了一下，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拿大锤敲打舱盖的月亮轮水手长身上。

“九哥，咱们国家难道真的造不出这样的船吗？”王小海突然想起昨天那个口出狂言的外国人，他的拳头就紧紧的攥起来。

“会造出来的。”老九嘿嘿笑着，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经过船厂的协助，太阳轮在9月20日的下午，将重大缺陷全部解除，经过高低速试车之后，付海生又强烈要求船厂方面为船舶的易损部位提供了足够的备件，在确认无误后，付海生同意将一些无关紧要的缺陷改为航修，同时举行换旗仪式。

已经在月亮轮上见证过了国旗在异国他乡升起的那种神圣，此刻王小海目光更多的把目光停放在了付海生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付海生的脸上读出了一丝的悲壮。

船厂正北的商港距离船厂的交付码头大概有20海里，由于柴油机处在磨合期内，机舱轮机长用四分之三的全速航行，在到达商港的时候，已经是9月21日17：00了。

不过在船上待了才几天光景，王小海心中早已明白，这是付海生和轮机长达成的一个默契，因为夜间是不会装货的，这也就为太阳轮争取到了一整晚的时间，而轮机长从这短暂的航行中得到机器的参数，也等同于船舶的一次试航了。

吃过晚饭之后，大副又给甲班部门单独开会，这一次装的货物是圆钢，在航行中极易出现货物移位的重大安全事故，所以绑扎固定工作非常重要，值班的水手以及驾驶员需要督促罗方装货人员，保证他们装货的质量过关。

太阳轮预计要装两天货，由于木匠被派去检查垫舱木料，水手长老九带着王小海跑遍了甲板，测量压载舱水位，检查道门，整理首尖舱油漆间的物料缆绳，虽然还未开航，但是王小海却已经有了一种做水手的爽朗感。

太阳轮在9月24日08：00装货完毕，随着汽笛声响起，工人将系在缆桩上的缆绳全部入海，太阳轮驶离码头，正式驶入冰凌海。

西夕许多著名的大河全部都流入冰凌海，而这些大河带来的径流量以及冰凌海区的降水量远远大于冰凌海的海面蒸发量，所以冰凌海表面的海水含盐量比较低，而海底的含盐量较高，两者中间形成了一个密度断层，底层的海水虽然含盐量较高，但是含氧量极低甚至无氧，而在缺氧的状态下产生的厌氧菌，厌氧菌与海底的硫酸盐反应形成了剧毒的硫化氢，硫化氢是黑色的，所以整个海洋显示出一片死寂的黝黑。

已入深秋，冰凌海已经刮起了偏北大风，太阳轮装载的货物重心太低，整条船像是一个跳舞的女子，柔动起伏，律感十足。

王小海心中乘风破浪的水手梦瞬间就破灭了，从太阳轮超大角度横摇开始，他胃部的贲门好像被打开了一般，吃什么吐什么，不吃东西就吐胃液，胃液吐干净了就吐血，原本还想去驾驶台学习一下雷达的知识，但是却四仰八叉的躺在房间的地板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由于甲板上涌浪比较多，老九暂时停止了甲板上的工作，跑到王小海的房间对他进行特殊的侮辱：“你小子不是大学生吗？这大学生怎么还晕船呀？”

“九哥你可饶了我吧，我早知道晕船这么难受，打死我也不学这个了，我要回家，我不行了！”老九的话让王小海哭笑不得，晕船怎么和学历扯上了关系。

“你小子再忍一忍吧，等过了冰凌海海峡，这浪就能小一点了！”老九没有继续挖苦王小海，他点着一支烟，透过圆型舷窗，目光停留在墨汁一般的海浪上。

王小海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清楚这是冰凌海地区特有的布拉风风尾，还好太阳轮已经行驶到了较低纬度，风力并没有大到影响船舶安全的程度，但对于初次登船的王小海，船舶摇摆造成的生理冲击已经让他心底对这份职业产生了抗拒。

由于太阳轮的主机处在磨合状态，船速并不是特别高，顺风也只有8节左右，当太阳轮行驶到天涯海峡附近的锚地抛锚时，已经过去24个小时了。

锚地北侧的小岛很好的遮挡住了劲风，太阳轮的横摇幅度也小了很多，吐了一天一夜的王小海身体突然升华了，能吃能喝不说，胃口还倍儿棒。

在锚地待了一天后，公司为太阳轮安排了引航员，太阳轮缓缓的驶进了天涯海峡。

引航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升国人，标志性的大胡子让王小海突然很想吃烤肉。

凑巧的是引航员在前几天刚刚引航完毕月亮轮，所以对姊妹船太阳轮的驾驶台仪器非常熟悉，太阳轮也很顺利的驶入了蓝晶海。

蓝晶海是升国齐云洲和西夕的分界线，也是世界上最小的内海，初冬季节受西风带的影响海面上已经出现了不大不小的有了，本来已经是对航海生活充满信心的王小海又一次陷入到了磨难当中。

引航员考虑的并不是航线的经济性，而是舒适性，所以他调整太阳轮的航向，使太阳轮沿着岸边航行，尽可能的减小晃动的幅度。

船靠的海岸近了，岸上色调阴暗的房屋上红色的塔尖，古老样式的房门伸出来木质的阳台也尽收王小海的眼里。

但这并不像是童话中所描述的那种世界，海浪肆虐拍打着峭壁悬崖，高处孤独耸立的灯塔，也让王小海心中平添了一分残酷。

此刻的风好像是一个被人捏紧口子的气球，戛然而止。海峡的海面像镜子一般平稳。

二副在吃饭的时候向众人透露了一个从引航员那里听来的消息，引航员在月亮轮上工作的时候发现船舶机械故障百出，雷达的电源不稳定，电罗经形同虚设，柴油机的增压器总是发出杂音，虽然他善意的提醒船长要注意航行安全，但船长却似乎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