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几天的暴雨终于停下来了。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似乎还有更大的暴雨要砸下来。

龚水起心急如焚，他背着包，提着鞋，赤脚走在泥泞的田间小道上。

他要赶回聚瑞县城里去。

他拿出腰间的BB机看了看，叹息一声，又挂到腰间。

县商业局人事股已经呼了自己好几次了，还是连续呼叫的，说明局领导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急着召见自己。

龚水起知道，自己供职的聚瑞商场最近要进行领导班子调整，自己干了多年的副经理，这次有望将那个“副”字去掉。老经理退下来了，谁接替老经理成为一把手，他的呼声最高。

龚水起好不容易走出泥泞的小道，走得满头是汗。

他在一个小水沟里洗了洗脚，穿上鞋走上了铺着石子的公路。

他看着弯曲的公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公路上往城里方向行驶的车子不多，等了好久也没有看到班车。没有办法，龚水起厚着脸皮拦了好几辆过路的汽车和拖拉机，可都没有如愿让他搭上顺风车。

龚水起回城里心切，一边快速地在公路上行走着，一边回头张望，伺机搭上顺风车。

走了一会儿，机会来了，龚水起看到远处开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

这回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了，龚水起早早地站在了路中间，开始伸长双臂强行拦车。

手扶拖拉机被龚水起拦住慢慢停了下来。

司机是一个中年人，他正要对龚水起发脾气，没想到坐在后面手扶拖拉机车厢上的女青年竟然认识龚水起。她吃惊地大声说：“你是……聚瑞商场的龚经理吧？”

龚水起看了看那女青年，蛮漂亮的，觉得面熟，可叫不出名字来，他张嘴问：“你是？”

漂亮的女青年笑着说：“你不认识我是吧？我们聚瑞县城也就巴掌那么大一点儿地方，可我认识你呢！我是南门豆制品厂的杨丽燕，在这里采购了黄豆的，被暴雨耽搁了几天，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辆手扶拖拉机，正要把黄豆运回城里去。”

龚水起爬上手扶拖拉机的车厢，看了看满车厢用麻袋装着的黄豆，他笑着说：“回城里去？正好，我搭一个顺风车。唉，我对你也很眼熟的，经常见，只是叫不上名字。”坐到一个麻袋上，看了看天，“唉，被困在这儿几天了，又搭不着班车，真要把人急死了！”

杨丽燕对司机说：“周师傅，带上龚经理吧！前几天下暴雨，这路上已经有几天没有通班车了。”

周师傅看了看龚水起，没有反对，他开动了手扶拖拉机，他大声说：“这暴雨下得坑人啊！”说着加大马力慢慢跑起来。

龚水起紧挨杨丽燕坐着，相互看了看，都无声地笑了笑，没话说，显得有些尴尬。

拖拉机跑了没好一会儿，没想到又遇到了一个提着公文包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看样子也想搭顺风车，他看到手扶拖拉机，二话不说就抓住车厢往车上爬。

龚水起见状，他伸手帮了那小伙子一把。

那小伙子爬上车，仰身躺在麻袋上唉了一口气，然后问：“唉，是到聚瑞县城里去的吧？”

车上又多了一百多斤，还是没经允许就强行上车了，杨丽燕不是太高兴，脸绷住了。

龚水起看了杨丽燕一眼，点了点头，表示是的。

“唉，终于搭着回城里的车了！”那小伙子坐了起来，往前爬了爬，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包香烟塞进了前面司机的口袋里，自我介绍说，“我叫武德军，跑药品销售的。你们二位是？”

杨丽燕不想跟武德军套近乎，看了他一眼，将脸朝向了旁边，看着公路边上一晃而过的树木和荆条丛。

龚水起笑着说：“我也是搭顺风车的，叫龚水起，是聚瑞商场的。”指了指杨丽燕，笑着说，“她嘛，叫什么来着，是南门豆制品厂的，我搭的就是她请的车。”

杨丽燕回过头不冷不热地说：“我叫杨丽燕。”

武德军递给龚水起一支烟，龚水起摆了摆手，他看了看杨丽燕，他也没有抽，将烟装进公文包里，笑着说：“幸会，幸会！”

龚水起看到武德军打开公文包时，里面有几大叠子钱，他说：“你们销售药品很赚钱吧？”

武德军看了一眼杨丽燕，故意弄了弄拉链，让她看到公文包里的钱，笑着说：“唉，一般般，一般般，能赚一点小钱，不足挂齿。嘿嘿，到一个村卫生室收了款的，没想到被暴雨困在这里好几天。”

杨丽燕也看到武德军公文包里的那几大叠子钱，她眼睛一亮，立即改变了态度，看着武德军说：“听说药品的利润很大呀！喂，你是正规军呢，还是游击队呀？我听说现在有不少药贩子发大财了哩。”

武德军笑着说：“我以前是医药公司的业务员，现在停薪留职了，算是游击队，也就是你说的药贩子吧。嘿嘿，发财算不上，只是有了一点小积蓄，比上班要强一些。”

拖拉机下坡了，山上不时有泥土滑落下来，公路上有不少石头和泥土，拖拉机只好减慢速度绕过障碍慢慢往前走。

龚水起看着光秃秃的山坡说：“唉，以前这山上都是树木，从没有见到有山体滑坡过，现在被毁林造田了，动不动都出现山体滑坡。周师傅，我们行走的时候还得注意一点，小心山上的石头滚下来砸着人了。”

周师傅司机减慢速度，伸长脖子看了看前面的公路说：“要到老虎冲了，以前这儿是林场，全是梯田和松树，现在全没了。走到山冲里，路恐怕更不好走了。”

龚水起四处看了看说：“下了几天暴雨，估计山冲里有洪水了。”

手扶拖拉机慢慢走到山冲里，果然有不少流动的水。那水带着泥浆，颜色是红黄色的，已经将公路淹没了。

龚水起心急，他脱下鞋子提在手里，跳下拖拉机在水里趟了趟，感觉了一下水的深浅。水下路面上是小石子，硌得他不停的皱眉咬牙。他晃了晃手说：“没问题，水不是太深，水流得也不是太急，拖拉机慢点行走还行。”

公路被洪水冲刷过，上面的小石子被冲走了不少，已经是坑坑洼洼的了。拖拉机摇摇晃晃好不容易走过了流淌的水，正要往高处爬行，没想到前面山体突然大面积滑坡，“轰”的一声滚下来了不少石头和泥土，把他们吓得不轻。

好危险，要是拖拉机再跑快一点，没准就要被石头和泥土埋住了。

前面公路被石头和泥土挡住了，拖拉机怎么也绕不过去了。

正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时，司机周师傅听到了山冲里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他有经验，赶紧大声说：“不好，好像是发山洪了！声音好大，洪水肯定不小。”

龚水起左右看了看，看到刚走过的公路上的洪水的流速和流量都比先会儿大多了，他赶紧说：“不好，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龚水起的话音没有落，果然没出所料，一股更凶猛的洪水咆哮着冲了下来。

武德军见状，他瞪大了眼睛，害怕地大喊：“不好，快跑，山洪好大，要淹着我们了！”说着跳下拖拉机，就提着公文包在洪水里往前面高处猛跑。

龚水起提着鞋跑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只见杨丽燕坐在拖拉机上，用双手抓住装着黄豆的麻袋，用哭腔说：“黄豆，我的黄豆呀！”看了看汹涌的洪水，她又喊，“我的黄豆怎么办呀？”

司机周师傅想把手扶拖拉机往高处弄，可捣弄了一会儿也没有如愿，见洪水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被淹没了，他失望了，保命要紧，他放弃手扶拖拉机跟着武德军往高处跑。

杨丽燕见状，她哭着大喊：“周师傅，你别走啊！想想办法呀，我这么多黄豆怎么呀？”

周师傅大声说：“我想过办法，可无能为力了。”

杨丽燕仍然呆在手扶拖拉机上没有跑。

情况危急，龚水起大声喊：“杨丽燕，快跑，快点，不然就危险了！”

杨丽燕还是舍不得车上的黄豆，趴在麻袋上不想动，大声地哭泣。

洪水越来越大，拖拉机被水流弄得在晃动了，眼看就要连人带手扶拖拉机一起被冲走了，再不离开杨丽燕就要有生命危险了。

再也不能犹豫了，龚水起一咬牙，丢下手里的鞋，跑回来拽下杨丽燕，就在洪水里往前面高处跑。

杨丽燕一边在水里跑，还一边回头看拖拉机上的黄豆，跑了几步，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了，摔倒到了水里。

洪水越来越多，流速越来越快。

龚水起回头看到杨丽燕摔倒在水里，他去搀扶她。

杨丽燕呛了水，耳朵里全是洪水“轰隆隆”的响声。她皱着眉头，咧着嘴巴说：“不好，好像我的腿摔伤了，没办法走了。”看洪水越来越大，她又急得哭了起来。

不能再耽搁了，也不顾不得男女有别了，龚水起二话不说，拽起杨丽燕的胳膊，背起她就跑。

杨丽燕趴在龚水起的背上，她闭上了眼睛。

洪水越来越大，流得越来越急，带着杂草与泥沙，“轰隆隆”的咆哮着。

因为是起腰深的水，龚水起背着杨丽燕跑得很慢，更没有想到的是，龚水起跑的时候脚下踩空了，身子失去平衡，突然跌倒了。

司机周师傅跑得快，已经跑到了安全的地方。

武德军跑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只见洪水越来越大，公路上的手扶拖拉机连同车上的黄豆一起被冲走了，发出“轰轰轰”的声响。

再看龚水起他们，只见他背着杨丽燕在水里挣扎着，两人的身子已经被洪水冲得左右晃动。

武德军看着水里的龚水起，从内心里有点佩服他了，觉得他是一条汉子！

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弄得不好他自己就有被洪水冲走了，但他仍然没有放开杨丽燕，紧紧地背着她。他咬着牙爬了起来，艰难地往前走着。

武德军急了，他大声喊：“快点，你们加油！”

龚水起背着杨丽燕仍然走得不是很快，洪水把他们两人冲得左右晃动。

武德军不再犹豫了，他皱着眉头跑回来跳进了水里，拽住了杨丽燕的胳膊，和龚水起两人托着杨丽燕的往前跑。看到周师傅站在高处，他大声说：“师傅，快来帮一把！”

周师傅听到喊声，又见洪水越来越凶猛，他犹豫了一下，也跑洪水里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