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亦真来

秋云牧堡十分的广大，以大牧首的石屋为中心，依次向外的建筑越来越寒酸，外围边缘草棚破落，杂草丛生，有些低矮的草棚不过一人高下，矮小晦暗。

夜深时分，秋云牧堡边缘一空荡荡的无人草棚前，除了哗啦啦的风声，偶有夜间巡逻脚步声，再无其它。

当又一队巡逻牧兵从街角巡视走过，一道黑衣人影迅速的穿街过角，一个轻巧的跳跃翻进了一道残破的矮墙，在墙角的阴暗处，他小心的隐藏了许久，直到确定四下没有什么危险后才小心的蹑手蹑脚前移，到了破败的草棚前，轻轻的有规律的敲击草棚破烂的木门。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木门无声的自动开启，黑衣人影走进后将门关上，单膝跪倒将头深深埋下，小心的说道：

“大人，那人来了。”

角落中一个模糊的阴影显露，阴影说道：

“什么时候？”

黑衣人影说道：

“就在今日，他从小的这里领了个放牧的任务。”

阴影又询问道：

“可有什么发现？”

这话问的有些急切，显然这才是他关心之所在。

黑衣人影说道：

“大人，他应该是可用的。”

阴影说道：

“怎么讲？”

黑衣人影说道：

“按大人所说，他是囚地残存，想来对圣族的仇恨尤胜我们，今日我观察他对古罗十五街的成四有杀意，如果从这下手，当不会有什么困难。”

阴影说道：

“古罗十五街的牧长成四？”

黑衣人影说道：

“不错，此子对成四有杀心。”

阴影又问道：

“可知什么缘由？”

黑衣人影说道：

“大人，据小的所知，古罗十五街有一小丫头名灰，也是此次负责照顾他的人，人倒也机灵，早早投靠了成四，本来订好了十二岁之期便配了成四，当一房小，不曾想囚地此人半路截胡，中间必生了龃龉。”

阴影短暂沉默后说道：

“不错，你做的很好。”

黑衣人影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听到此话后也只是将头扎的更深，说道：

“愿为大人效劳。”

阴影随手扔出一个袋子，说道：

“下去吧。”

黑衣人影仍旧低着头，伸手一把将袋子抓取，一边称是一边跪着倒退到门口小心离去，自始至终不敢有一点抬头查看的迹象。

黑衣人影走后，在阴影的对面又有一个阴影出现，第一个阴影说道：

“大哥的意思呢？”

第二个阴影说道：

“在看看，既然岳行山都注意这小子了，我们多少也得关注些，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第一个阴影点头，继续说道：

“大哥，这王六用了也有半年了，我看先处理了吧。”

第二个阴影平静的说道：

“做的细致些，不要留了马脚。”

第一个阴影说道：

“大哥放心，他会走的顺顺当当。”

言毕第二个阴影先消失，随后第一个阴影也消失，至此，晦暗的茅草棚又空空的只剩呜呜风声。

轩严在看到第二次青石广场上妖族对人族肆无忌惮的杀戮后，一夜未眠，第二日吃了早饭，当灰往外走时，轩严却并未跟随，灰转身诧异的看向轩严，轩严说道：

“今日，我要去见秦牧巡。”

灰短暂的错愕后，告诉轩严秦牧巡的住所，转身独自离去。

轩严按照灰的说明，在一主路的街角找到了牧巡秦海的住所。牧巡秦海的住所同样是木建主体，但比之牧长成四的住宅阔上了许多，门口还有两名佩戴铁禁灵锁的牧兵守卫，守卫见轩严连禁灵锁都没有，二话不说直接轰走了轩严，轩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了，轩严又尝试去石屋拜见秋云牧堡大牧首岳行山，自然也是连门边都靠近不得的，如此一日，轩严全无所得。

晚间见到灰后，轩严一言不发，早早的睡下了。到了第二日，轩严又没有和灰同去工作，再一次来到了牧巡秦海的住所，这一次轩严甚至想要强闯，结果被两名守卫一顿暴打，扔了出来，并警告轩严，若是再有下次，便宰了轩严送往血池。

轩严垂头丧气的只得返回，心情跌落到了谷底，自以为有的那点价值，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就在轩严思索着放弃攀附，一心修行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说道：

“大哥有何难处竟苦苦要去求那秦牧巡？”

轩严转身见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款款而立，此人穿戴规整，面容端正，一眼看去便是心生好感之人，其脖间佩戴的铜禁灵锁也道出了此人凝形修士的身份。

轩严上下打量，心中有些警惕。

年轻人见轩严小心翼翼，笑着拱手说道：

“在下秋大云，见过成五大哥。”

轩严心中更惊，开口问道：

“你认识我？”

秋大云点头说道：

“不知大哥可否赏光，去小弟寒舍细谈。”

此时轩严虽身处偏僻街道，断断续续也有路人冷漠走过，略作思索后，轩严点头说道：

“好。”

秋大云满面笑容的一个请字，当前带路。

秋大云的居所虽比不得牧巡秦海，但也绝非轩严和灰的住所可比，宽敞的院落只有一重，却格外整齐敞亮。轩严，秋大云二人正屋落坐后，有两位年轻美貌，佩戴铁禁灵锁的少女奉上茶水，两位少女躬身退出后，秋大云说了一声请，端起黑陶碗来先饮了一口。轩严也没有迟疑，品了一口，茶水入口绵软清香，自由木灵之力四散，轩严忍不住又尝了一口。

秋大云说道：

“成五大哥若是喜欢，大云送大哥一些如何。”

轩严放下茶碗，满脸清冷的说道：

“阁下不会只是叫我来品茶的吧？”

秋大云不语，笑眯眯的盯着轩严。

轩严继续说道：

“我成五一介底层牧民，阁下以凝形之尊礼敬相待，总是有些缘由的，若阁下不能坦诚相待，成五只得先行告辞了。”

秋大云的神情严肃了下来，说道：

“我若说是为了交你这个朋友呢。”

轩严笑了，说道：

“你信吗？”

秋大云哈哈大笑，说道：

“哈哈，在这秋云，哪有如此荒唐的事。”

轩严说道：

“看来阁下是要讲真话了。”

秋大云摇头说道：

“不，还是假话。”

轩严听的一脸错愕，但平静说道：

“好，我洗耳恭听。”

秋大云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

“我秋大云愿与成五大哥交个朋友，在这秋云牧堡，若有所需，大云愿尽绵薄之力。”

轩严认真的听着秋大云言语，当秋大云言毕抱拳，轩严同样抱拳说道：

“既然秋兄弟如此说，成五恭敬不如从命了。”

秋大云一脸笑容的喊道：

“来人。”

两个少女恭敬的走了上来，秋大云吩咐二人摆上酒宴，两个少女忙前忙后，有粗壶盛酒，有黑陶大碗盛放带骨肉，酒肉备上，秋大云举杯与轩严一声请字，酒肉轩严也是有些想念了，这些日子来天天米粥度日，轩严此时的身体还远无法如高阶修士一般可以脱离这些饭食，如今酒肉在前，轩严也不客气的大口朵颐了起来。秋大云看到更是高兴，与轩严真如一般兄弟似的，你来我往，觥筹交错的大吃了起来。

待轩严吃了个酒足饭饱，看向秋大云说道：

“秋兄弟，成五多有困惑，不知可否请秋兄弟为成五解惑一二。”

秋大云说道：

“大哥请说，小弟知无不言。”

轩严将右手伸了出来，《运气诀》运转，点滴水灵之力在轩严手心聚集，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雾，当轩严松手又轰然散开，即使有着以前操控灵力的基础，但对于现如今的轩严来说，这么做也已经是极限了。

秋大云显然不知道轩严是修士，吃惊的说道：

“你有灵根？”

轩严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是囚地来的。”

秋大云点了点头，轩严继续说道：

“我曾经是筑基修士，不过因大战的缘故，修为跌落，现在我的修为在一点点的恢复。”

秋大云脸色凝重的说道：

“大哥应该知道，在这秋云，修者必须要佩戴禁灵锁。”

轩严点头。

秋大云又说道：

“那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轩严说道：

“我此来本就是想将此事直接上报秦牧巡的。”

轩严的这句话出口，秋大云的神情才放松了下来，说道：

“你不想通过古罗十五街牧长成四上报。”

轩严说道：

“秋兄弟倒是对成五很是了解。”

秋大云说道：

“大哥还想杀了他。”

轩严说道：

“看来，我找对了朋友。”

秋大云举起黑陶碗说道：

“我们兄弟在干一碗。”

轩严同样举起黑陶碗，二人一饮而尽，放下黑陶碗后，秋大云告诉轩严，虽然他可以帮轩严越过成四报备此事，但轩严最好不要这样做。

轩严诧异，问为什么，秋大云说道：

“在秋云牧堡要想活久些，就要按照它的规矩来。”

轩严思考秋大云的话，秋大云又劝说道：

“杀成四很简单，大哥的实力如果恢复适当，宰了成四便是，但得在秋云的规矩内。”

轩严眼中迸发出浓厚的兴趣，问道：

“什么意思？”

秋大云说道：

“大哥，你可知道，每年秋云牧堡有多少人出生，而这出生的人中又有多少人先天就有灵根，后天又有多少人有了灵根。”

轩严说道：

“先天！后天？”

秋大云说道：

“不错，除了隐灵根，有些刚出生的婴儿在服用了一种名为启灵丹的灵丹后会有不小的几率开启灵根，虽然最多只能开启一种灵根，且都是下品，可也正因如此才保证了秋云牧堡庞大的修士数量。”

轩严心中震惊这世间竟有如此丹药。

秋大云继续说道：

“秋云牧堡总人口六百余万，成年人口维持在三百万左右，每年出生婴儿一百余万，其中先天后天灵根者数量过半，如此多的修士，如何维继，若都长大成年，秋云岂不炸了。”

轩严眼中恨意划过，说道：

“不就是肆意屠戮我们吗。”

秋大云摇头说道：

“圣族及其下属各尊族并不会肆意屠戮牧堡之人，一切都有规矩，他们也会遵守。”

轩严说道：

“那青石广场的两次屠戮又算什么？”

秋大云说道：

“小的意外必然还是有的，囚地之战，死伤本就是双方的，你认为尊族他们残虐，但尊族看你们囚地参战之人何尝不是血仇相待，各尊族拿你们出些气，这个方便，秋云还是要给的。”

轩严一拳打在酒桌上，愤怒的说道：

“方便，好个方便。”

秋大云神情平淡的继续说道：

“我们虽是圣族血食，但圣族和各个尊族不会在牧堡肆意屠杀，这是明令禁止的，而牧堡如此多的修士之所以没有出现资源短缺，其实是因为一条规矩。”

轩严说道：

“秋云牧规”

秋大云说道：

“牧规针对的是凡俗牧民，我们修士当然也要遵守，但我们还有一条。”

看着愤怒的轩严，秋大云平静的继续说道：

“修士者，凡满九岁，血台同级相较，分生死。练气者百日一较，凝形者双百相比，筑基者满年为限，金丹者三年可期，元婴者十年生死。”

轩严问道：

“血台？”

秋大云说道：

“血池之上生死台，生死台上分生死，不死不休，我所说的大哥亲手宰了成四，便是指在这生死台上明明白白的宰了他。”

轩严又问道：

“他已经身为牧长，也不能避免上这生死台。”

秋云牧堡的修士如云，练气，凝形百万计，筑基遍地，金丹修士随处可见，元婴修士轩严估计也有上千之众，但正真担当牧长，牧辽，牧寻，牧首，大牧首的其实还是少数，如大牧首，每个牧堡只有一人，轩严本以为有了这些职务，会有些许厚待，看来也并非如此。

秋大云说道：

“秋云牧堡修士血台生死比斗的规矩任何人不能逾越，就算是大牧首，十年之期，也必上生死台，分生死。”

轩严问道：

“若我还未动手，那成四便战死在血台上了呢。”

秋大云摇头说道：

“规矩不能逾越，但漏洞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出众者自然会使用这些漏洞来维护自己。”

带着浅笑，秋大云继续说道：

“若比斗双方，一人为九层，一人为一层修为，大哥觉得如此比斗输赢可有定数？”

轩严惊愕的说道：

“如此，妖、不，圣族他们不管？”

秋大云说道：

“圣族只关心死亡的数量，至于谁死，与他们何干。”

轩严苦笑，是呀，妖族所要的不过血食，至于谁死谁活，他们何须关心。

秋大云继续说道：

“所以大哥只要能恢复修为，自然有杀成四的机会，而那个机会，小弟会为大哥准备妥当。”

轩严听后拱手说道：

“成五在这谢过了。”

轩严又痛饮了一碗酒，说道：

“秋兄弟，成五还有一事请教。”

秋大云说道：

“大哥请讲。”

轩严说道：

“秋兄弟可知有什么方法可以迅速提升修为。”

秋大云说道：

“还是血台。”

轩严疑惑，秋大云解释说道：

“生死总伴机缘，圣族也并非只是让我们白白送死，败者血肉圣族之食，胜者可赢得灵石，丹药，所以并非人人都惧怕血台比斗，求胜求进者在这秋云牧堡可并缺少。”

轩严问道：

“你的意思是这血台随时都可以上，且没有次数限制。”

秋大云说道：

“这是自然，规定的不过是最低要求，若是自愿送死，圣族岂会拒绝。”

轩严咬牙说道：

“果然好手段。”

秋大云又说了一些关于血台的事情，血台建在血池之地，身死化血进入血池，血池并没有建在秋云牧堡附近，血台生死比斗太过血腥，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虽然秋云牧民对于这种事情也算是见多了，但若天天看到，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秋云牧堡的位置距离圣族的居住地还是有些距离的，圣族所需不过人族血肉，取食地点太远了，总是不方便，所以血池建在了圣域的边缘。

轩严听到圣域两字，问道：

“圣域，圣族们的居所。”

秋大云欲言又止，显然并不想过多谈及圣域，轩严却对未知的世界有着急切的求知欲，说道：

“怎么，秋兄弟不想唱下去了。”

秋大云毫不在意轩严的讽刺，说道：

“有些事情，我也只是听闻一二。”

轩严拱手说道：

“轩严请秋兄弟赐教。”

秋大云无奈说道：

“大哥既然来自囚地，自然应该知晓圣族并非只有吞天圣族一族。”

轩严点头，既然吞天妖鼠是圣族，那么同样是宗门八品，九品任务的岩阳妖虎，金臂妖猿，九尾妖狐，盘河妖牛自然也都是圣族了。

轩严说道：

“应该有五大圣族，对吗？”

秋大云说道：

“不错，但据小弟所知，五大圣族并非居住在一起，其余四族的住地只被称作圣城，唯独吞天圣族的住地被唤作圣域。”

轩严说道：

“也许是吞天一族势大，力压四族。”

秋大云摇头说道：

“吞天圣族在五圣族中势大，不然也不会独占圣域，但若真的可以力压其他四圣族，就不会在此次囚十三大战后将战利品让与四族，所以吞天圣族居住圣域必有其他缘故。”

轩严凝重的盯着眼前的少年郎说道：

“你知道的很多，想来，所求也必然不小。”

秋大云说道：

“怎么，大哥今日得了这许多，却怕他日的付出了。”

轩严冷笑说道：

“在秋云牧堡，我还需要怕这些吗？”

秋大云大笑说道：

“不错，在这秋云牧堡，我等生死都在旦夕之间，何许忧扰明日之事。”

秋大云为轩严讲解，圣域应该还有其他特别，据他所知圣域是五大圣族都重视的地方，且并非吞天圣族一族所有，当然这些也都是传闻，是多年来秋云牧民根据各种消息分析出的。

秋大云又劝说轩严，对于已是修士的事要通过古罗十五街牧长成四尽快上报，轩严还有迟疑，秋大云解释只有这样，轩严才能融入秋云牧堡，成为秋云，活在秋云，且此事不可在拖了，若是被查明轩严有灵不报，那便是死。秋大云还提醒轩严，一旦这事上报成四，成四如有推脱，立即拿牧巡秦海压成四，轩严又疑惑，秋大云说道：

“成四如若推脱，必是要致你于死地，秋云规法严厉，修者若不上报，乃是死罪。成四若是借故拖延必是要诬你不报之罪，到那时谁也救不了你。”

轩严点头，这的确是一个杀了轩严的好办法。

一番攀谈，轩严收获颇多，对于秋大云对自己了解之深，轩严虽心中忌惮，但轩严更在意的是眼前能从秋大云这里得到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