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只感眼前一黑，待到再次睁开双眼，目之所及已满是血色。

而这次，少年却不知自己究竟身处梦中亦或现实。

少年抬头向上望去，发现这片血色竟是人形，且无比巨大，而在其脚下抬头仰望的自己就好似蝼蚁观山岳。

仿佛是察觉到了林尘的目光，那血色巨人倏然缩小到正常人的体型，其双眸随之望向林尘。

然就在二人成功对视的刹那，林尘感觉自己脑中突然涌入一股庞大无比的驳杂记忆，在头疼欲裂的同时胸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滔天煞意。

遮天的巨掌、无尽的围杀、绝望中的反击、败北后的逃亡……

这一切的一切，将之前那由一个个片段组成的怪异梦境连到一起成为了一段无比真实的血腥记忆。

记忆的终结边是他面前的这双眼眸，一如之前梦中最后所看到的那双眼眸。

林尘蓦然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血色人影，看着那双曾将自己从梦中惊醒的双眼。

“我之前那是？”话语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就像在害怕什么。

“你的记忆，也是你落到现在这般状态的缘由！”人影说道，那语气之中好似夹杂着些许怜悯。

少年深吸了口气，微微扯了下嘴角，“在那些记忆中，我好像做了个梦。”

“那是我们的曾经。”人影开口，此刻言语中却已然再无情绪波动。

“你是谁？”

“我是林尘。”

“那我又是谁？”

不知为何那人影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轻叹了口气，“你为我之本源，我们本应一体。”

漫长的沉默，对方所说的话少年无法理解，但最初梦中所看到的由一颗心脏于片刻间成长为自己的那副画面却在其眼前不断浮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逐渐平静，没有去管那些让自己头痛欲裂的纷乱记忆，却突然向面前的人影露出那独属于他的纯净笑容。

“我要死了，对吗？”

人影无言，默然点头。

“余…余副院长，他选择由我去做试药炉鼎也是有原因的吧？”少年声音微颤，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祈求。

人影沉默以对，却不妨碍少年自那沉默中读出双方心知肚明的答案。

“嘿嘿……我就说嘛！除了被老头子捡到我怎么还会有那般好运，就我这种人又怎么值得！”

少年林尘笑着，却不曾去管自眼中缓缓流下的泪水。

人影始终一言不发，静听少年自言自语。

良久过后，少年低头，看着自己雾状的透明身躯，“我准备好了。”

血色人影没有言语，只是缓缓将手置于少年头顶，数息之后在两人融为一体的瞬间那最终留存下来的人影蓦然爆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滔天煞气。

无尽的狂暴与嗜血充斥着这片空间，但在那原本满是混乱的眼眸深处却存在着一抹诡异的清明。

属于少年的清明。

他闭上双目，在融合的同时属于少年的那份记忆也被他一同融合。

如书卷般页页翻过，少年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随之浮现：

老头子说男儿立于天地间，当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老头子说生于世间，当走遍万水千山，尝尽人世酸甜。

老头子还说，无论富贵荣华，休管穷苦贫困，全他娘的都在酒里。

老头子又说，路见不平自然当得拔刀相助，但双拳难敌四手还得赶紧跑路。

老头子总说……

怎么都是老头子在说？对于少年那单纯的记忆，人影默默腹诽了一句。

最终还是找到了个不是老头子说的：欠洛雨柔十两银子，丫头劲儿贼大，胆儿贼小，靠吓，不靠打。

人影啼笑皆非，这小子脑子里记的都是什么事儿啊这是！

迅速翻过少年林尘记忆中的点点滴滴，人影缓缓抬头，嘴角微扬。

猎物入洞，猛兽出闸！

带着昏迷少年的余明来到一处陡峭山崖脚下，面对峭壁竟是直直的撞了上去，然而就在即将撞上峭壁的瞬间余明身影蓦然消失。

再次出现已然进入山洞之内，其中只有早已在此等候的老鬼，此时他死死盯着余明手中的林尘，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渴望。

“终于来了，赶快开始吧！”老鬼急不可耐。

余明轻笑，“急什么，已经到手的东西跑不掉，你且平复心境，我这边先将这小废物经脉打通，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吗？”

老鬼嘎嘎怪笑，“说得有理，那我先稳下心境，等你做好准备后便开始。”

余明点头，手腕翻转间一颗通体鲜红的丹丸便出现在其掌心处，而在余明拿出丹丸的同时整个本还有些阴寒的山洞更是多出了几分热意。

心中微动，余明直接将手中那散发着炙热气息的丹丸塞进林尘嘴中，同时辅以灵气化水让少年更快的融合吸收丹丸。

丹丸进入林尘口中之后瞬间消融，其中蕴含的极阳之力化作无数细小火龙游曳于其四肢百骸，更将其体内那原本由极阴之气凝聚而成的经脉壁障尽数冲破，阴阳之气悍然冲撞于一起，宛若两军厮杀，互不相容。

林尘的身体不断浮现出两种极端诡异的现象，前一瞬浑身上下炙热无比，甚至就连身体表面的温度都将其周身空气蒸腾的有些扭曲。

但仅在一瞬之后其身体又变得冰冷至极，使得整个山洞中的墙壁都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余明运转自身全部修为护住林尘心脉，对于眼前这种情况他自然早有准备，当下之急则是需要保证这小子在老鬼魂魄进入其体内之前不会死掉，以便让老鬼更好的掌控这个身体。

果不其然，在林尘体内阴阳之气进入一种互相掣肘的瞬间，藏于那颗丹丸中的最后一部分药效开始发挥作用。

其效用中正平和，在其其引导之下那原本水火不容的阴阳之气竟开始有了融合的迹象。

半个时辰过后，林尘体内那狂乱的极阴极阳之气自荡然无存，已然尽数被林尘吸收。

使得少年那原本就坚韧非常的体魄与经脉更上一层楼，且再无任何经脉壁障，甚至就连其那原本完全堵死的丹田与经脉的连接之处也是完全贯通。

不仅如此，于林尘体内那两股纯粹至极的阴阳之气在不断相互冲撞、融合的同时直接将其体内杂质全数逼出体外。

洗精伐髓后的无垢之躯，阴阳交汇而成的百脉俱通。至此，这具没有一丝修为的少年体魄已然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余明在收回护住林尘心脉真气的同时望向老鬼，对方自然明白余明的意思，随之一声轻喝，黑袍鼓荡间一个充满着腐朽气息的阴邪魂魄蓦然破体而出。

山洞内顿时鬼气森森，紧接着老鬼魂魄便席卷着一身强横修为直直冲入少年体内，而在老鬼魂魄离身的瞬间其原本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开来，几乎仅在一息之后便化作齑粉就此消散于天地之间。

洞内一片死寂，余明脸色轻松，只等老鬼夺舍成功，他仿佛看到了那在等待着他们兄弟二人去肆意遨游的广阔天地。

与之同时，老鬼魂魄在林尘体内来回游荡着，因为他根本不曾想到余明给自己找的这个身体竟然能够达到如此程度！

肉身无垢，血骨无暇，百脉俱通，如若不是这具身体内不曾存在一丝修炼的痕迹，老鬼必然以为这就是一具仙人遗蜕。

少年体内的老鬼魂魄不断发出无声的大笑，他肆无忌惮的看遍了这句身体的每一寸血肉，更是每到一处便会使其腐朽的魂魄传出阵阵激荡。

就连这数十年来将其折磨的生不如死的裂魂之痛也感到值了，如此身躯在手，莫说魂伤痊愈，便是那以往遥不可及的大道也敢去走上一遭。

恍惚间，老鬼好似看到了那正在向自己招手的长生大道。

然此时心中充满着对日后光明向往的老鬼却忽略了一件最不该忽略的事，游遍了少年身体的他从头到尾都不曾看到那本应存在于神庭灵台的少年魂魄。

终于，老鬼一头闯入少年丹田，然而这次他看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美妙光景，而是一个充斥着无尽狂暴与嗜血气息的血色魔魂。

这一刻，老鬼心中不由得升起了种清晰无比的感觉，在对方面前自己甚至连婴儿都算不上，最多只是一只强壮些的蝼蚁。

心中没有一丝反抗的想法，甚至连求饶也做不到，因为他很清楚对方的身份。

将自己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给无数人留下一生梦魇的疯子，一个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人。

仅是双方接触瞬间，魔魂带着狞笑，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将那老鬼魂魄一口吞下。

在完全消亡之前的那一瞬间老鬼心中没有恐惧，仅有却是感叹：“又开始了，就是不知这次会死多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