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站在澡堂门口的位置,并没有急着走出来。
她的眼里还是带着恐惧,打量着何黎,像是在确认何黎是否会伤害她,又像是本能的怕生,两人就这样,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对看着。
夕阳的余晖落下,光线不再刺眼,女人终于肯一点点地朝外走,但她还是颤颤巍巍的,一身宽大的衣物显得她极为枯瘦。
“要吃点东西吗?”何黎问。
她微微地抬头,并没有吭声,何黎又比划了个吃饭的姿势,她仍旧没什么反应,整一个惊弓之鸟的模样,何黎又问她说:“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依旧不肯说话,何黎也打算放弃了,既然问不出,那以后再说吧,她现在的状态,何黎真怕她的精神一个闪失,直接疯掉,或是崩溃掉,到时候想再问出些什么,只会更难。
正想着,前面堂屋里传来一阵躁动的声音,何黎顿时眉头一皱,这声儿像是女人的惨叫声,他将手帕重新塞给女人,又紧赶慢赶地朝前面堂屋里跑去。
沙里坐在主位上,一脸的怒气,旁边坐着的是沙鳅,同样的,也是一脸愤怒的模样,而赵前则是无所事事地抽着烟,半躺在椅子上,看戏。
这出戏怎么开始的,何黎并不清楚,但中间的位置跪着张寡妇,边上站着个司机,就是之前送何黎和赵前来这里的那位。
司机手里握着根鞭子,此时正盯着张寡妇,眼神里没有半分的同情,再看地上的张寡妇,衣裳都被打烂了,鞋子滚落到一旁,此时正跪在地上,不断地给沙里磕头,嘴里求饶道:“我求求你,放过我……沙老爹,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这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大意的……!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司机嘲讽道,跟着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下去。
何黎的眉头紧皱着,一言不发,倒是赵前见何黎回来了,主动问道:“怎么样,你这一去就是两三个小时,搞了几把?那女的,怎么样了?”
“你别扯淡,这是怎么回事啊?”何黎问。
主位上的沙里站起身来,笑着道:“我不是说要引见个人吗,被张寡妇给放跑了,就这么简单。”
“谁啊?”
“你自己问她吧。”
何黎看向一脸哭相的张寡妇,问:“怎么回事啊?”
张寡妇根本不看何黎,朝沙里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放走的,是那个女的逃走的,我一直盯着她来着,但是她……太狡猾了!”
这时,赵前招呼何黎过去坐下,解释道:“抓住春秋这个女人了,好不容易的事,结果被这寡妇给弄没了,你说气不气?”
“这……”
何黎一时有些语塞,道:“那还不赶紧去找人,在这里为难她,有什么用?”
“找着呢,放心吧,跑不远,总之进了这山里,想再出去,没车,那是万万不能的。”
沙里的话音落下,沙鳅在一旁说道:“得了我,这是我们的家事,不用你们操心,生意的事,明天再谈,今天就都收拾了吧,我哥说最近不太平,最好都别随意走动,免得惹麻烦。”
“那你这意思是,不找了?”何黎问道。
“我没这么说。”
沙鳅解释道:“人是一定要找的,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叛徒,找到了,先打断她的手脚,再办一晚上,看她还不老实!”
说到这里,沙里的脸就有些精彩了,看向沙鳅,道:“我的儿,你大概还不知道,上一个叛徒,就是聂明子,刚跟咱这位何老弟对上了眼,这一下午估计已经办完事了?”
何黎的眉头又是一皱,好在沙鳅只是怪模怪样地看了何黎几眼,没有多说什么。
但,沙鳅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火气的,上前给了张寡妇一巴掌,吼道:“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你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会对你心慈手软。”
这话里是否有弦外音,何黎并不清楚,但他听到这句话,总觉得是意有所指,似乎在说聂明子,又像是在说何黎。
终于,这场戏落下了帷幕,张寡妇被打了个皮开肉绽,一瘸一拐地往家里去了,赵前和何黎跟在她后面,原本是打算扶一下的,但奈何被拒绝掉。
沙鳅一句话也没留,开车离开了村子,说明天来谈正事,至于聂明子,则是跟在何黎身后,不紧不慢的。
到张寡妇家后,她进了厨房,开始做饭,仿佛下午的事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小贝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打成这个样子,非但没有一丝愤怒或是同情,反而冷嘲热讽起来,说:“活该被打,不听沙叔叔的话!”
直到此时,何黎才看向赵前,问道:“也真是够奇怪的,沙里是沙鳝和沙鳅的老爹,沙里却叫我们老弟,而沙鳅和沙鳝也这么叫,真是……鬼迷日眼的!”
赵前笑着回应道:“那是你有所不知,沙里早年的称号名叫沙公公,根本不是窝里横,他好像是那方面不行,根本生不出儿子来,后来抱养了两个儿子,但抱养的时候,两个儿子的年纪都不小了,这两位就是沙鳝跟沙鳅,就这样组成的一家人,不过这些事,知道的人其实不多,也是老鬼跟我喝酒时,无意间提过一回。”
“那昨儿个你吵架的时候,怎么不叫沙公公?”
“你小子真是不知道锅儿是铁打的嗦?”
赵前苦笑道:“敢叫沙里沙公公的,除了老鬼那些人物,其他还有谁敢?沙里非将那人扒皮抽筋不可,你以为这种玩笑,能随便开?我能说个窝里横,已经是斗胆了,谁让他叫我赵小狗的?但你要是叫了,沙公公,得,完蛋,懂吗,就是沙里自己要死,那也得先弄死咱。”
何黎有些顾忌地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张寡妇,问道:“那你还这么大声,不怕这女的听到,去告密?”
“她?她要是有这个胆子,也不至于被沙里欺负成这样,呵呵。”
“对了,春秋的事,是怎么回事?”
赵前回道:“据说是被沙鳝给抓到了,带回了村子这边,现在找不到人了,应该还在山里,今晚肯定能抓住,明儿我可得抽她一顿,不然这火气消不下去啊!”
“怎么被抓的,在哪儿被抓的?”何黎问。
“这问题问的,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去啊?反正,抓着了,就行了,剩下的事让沙里去办,咱们看戏就成了,这个春秋要真是叛徒,估计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村子了,也是她活该,他吗的,还给我下药,迷晕了我两回,我越想就越气,恨不得早点弄死她!”
何黎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听沙里说这事的时候……也就是上午,他说他要带你见个人,那语气分明有些不对,他是不是开始怀疑你了?”
赵前不解地问道:“怀疑我什么?老子行得端坐得正,怕他不成?难不成……是春秋那女人,想拉我下水?”
何黎摇摇头,还没见到春秋,这些事都没谱,但春秋居然被抓住了,这已经足以让何黎感到震惊了,这个女疯子,让她藏起来,就是不听,真以为自己能干,谁都能对付了不成?他也越想越气,要真是春秋被抓住,到时候这个嘴巴极为不严的家伙肯定会见自己给招出来,同归于尽……!
“你们是在说春秋姐姐的坏话?”
正想着,一旁玩游戏的小贝,拿着手机,走过来问道。
赵前像是抓住了什么,立马反问小贝,道:“怎么,小朋友,你知道她在哪儿?”
小贝的嘴一撇,道:“我可不是小朋友,年底就……就……反正,我不是小—朋—友!”
等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赵前已经快要没耐心了,直接一把将小贝抓过去,问道:“我问你是不是见过春秋?”
“啊,是啊。”
小贝被赵前几乎拎起来,却不挣扎,衣服领卡着脖子,有些艰难地回了一句,而后看向何黎,那模样像是在求救。
“快说!她在哪儿!”
何黎走过去,拉了拉赵前的手,劝道:“你放开他,他都没办法说话了,你别急!”
赵前松了手,瞪着小贝,但这个脑子并不太好使的小贝并不打算回答赵前的问题,只是嘟囔道:“你是坏人,你打小贝,你是坏人。”
何黎挡住赵前,问了两声,但小贝怎么都不肯说话了,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玩起手机来。
赵前还想再问些什么,看的出,春秋被押在张寡妇家,跟小贝有了些接触,而且这短暂的接触似乎让两人的关系拉近。
但何黎仍旧挡住赵前,不让赵前有所动作,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低声道:
“他脑子不好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让我慢慢问。”
赵前点点头,瞪了小贝一眼,不再做声。
何黎并没有急着问话,而是站在一旁看小贝打游戏,还不时地会指挥一下,但冷不丁的,何黎忽然抬头,看向一直坐在一旁的聂明子,而后心里猛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