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冬月市，谈不上有街景可看，霓虹灯早已经被经年累月的尘埃覆盖住，即使能透出些微光来，但始终也不太明亮。
在这个边境的小城里，何黎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过夜，原本酒店一类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出门走得及，身份一类的证件都还在屋里，此时若是回去取，十有八九要被春秋这个疯女人给当作色狼抓住，分明是自己的住处，现在却不能回去，着实让何黎有些头疼。
他蹲在街边上，一个人抽着闷烟，看着不远处卖烤红薯的小贩正拿铁钎捅着炭火，等火旺一些，小贩也就着三轮车旁的空隙蹲下来，抬眼便看到了何黎。
两人相视一笑，何黎从对方的笑容里看出些尴尬来，好像此时的自己是惹怒了妻子的丈夫，大半夜被赶出门来，哪儿也不能去，只得在街边上蹲着，以期望妻子能回心转意。
何黎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起身走到小贩跟前，买下根红薯，也不急着吃，只是闻着味道，跟小时候柴灶里烧出来的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模样要好看许多。
两人都没有太多的话，一直到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小贩见实在没什么生意，也不再摆弄炭火，而是收了铁钎，请何黎让让，他要回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何黎顿时有些失落，站在原地看着小贩骑着三轮车逐渐走远，一双眼睛透着光，从三轮车的厢内露出，跟着一个巨大的狗头出现在何黎的视线中，他心里冷不丁地有些犹疑，这个小贩，真就只是个卖烤红薯的人，还是……？
他不想做过多的设想，站在原地，朝自己的住处望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位置正好能瞧见自己的住处，也就是在这时，似乎屋里的春秋也一直在观望着这里的情况，小贩刚一走，屋里的灯便亮了起来，何黎心领神会，拔腿朝楼上去。
春秋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脱光睡觉，此时正抽着烟，撩拨着头发，一副悠闲的模样。
很显然，何黎这是被她当枪使了一回，他心底里涌起一股火来，质问道：“你的戏演完了吗？”
“还早呢。”春秋不紧不慢地回道。
“现在把我利用完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不急。”
何黎的眉头一皱，他之前能退出住处，可不仅仅是因为春秋的一些无礼举动，他心里也抱着能利用春秋的念头，最好双方共赢，提供住处这件事，他勉强可以接受。
但眼下的局势，味道有些变了，春秋似乎招来了一个棘手的茬。
“你别跟我说楼下那位真是卖烤红薯的。”
春秋娇笑着站起身来，将刚吸两口的烟头踩到脚下，很是随意地回道：“不然呢？那你手里的烤红薯是什么？”
“是他在追你？”
“嗯。”
“沙鳝的人？”
春秋摇头道：“不是，另外一伙人，我还不太清楚是从哪儿来的，总之，可都不是善茬哦。”
何黎看着春秋脸上的笑意，嗔怪道：“你还有心思笑？我真就奇了怪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从哪儿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春秋迟疑了一下，将手搭在何黎的肩头上，不过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被何黎扒开。
她并不羞恼，说：“我这不是为了多帮你们办事吗，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我们？”何黎嘲讽地露出些笑意来，撇嘴回道：“照你这意思，你做这些事都不是为了你自己？别把话说得这么圆，这么大，现在，你可以走了！”
“你见过沙鳝两兄弟了？”春秋突然道。
何黎点点头，打趣道：“对啊，他们已经认定你就是卧底，急着弄死你呢，还不赶紧溜之大吉？”
“我要是走了，你岂不是很危险？”
“嗯？”
“刚才那人看到我们在一起，这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冬月市，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继续进行你的计划？”
说到这里，何黎整个人顿时一僵，这事他早有考虑，但真当春秋主动提出来，他立即就醒悟过来，这事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一旦让沙鳝两兄弟知道自己跟春秋接上了头，却没有将消息反馈回去，那等着何黎的会是什么用脚想一下都能清楚。
这又是一个圈套。
“这就是你为我们所做的？”何黎语气有些冰冷地反问道。
春秋坐回去，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我没得选，你知道吗，刚才跟过来那人是道上出了名的狠人，你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动起手来跟个疯子差不多，所以得了个外号——疯子。被他盯上，除非我躲到警局里面，否则我今晚都得死，但警局是什么地方，能让我这样的人当酒店过夜吗？”
“所以。”
何黎接话道：“所以你就往我这里跑？”
“是啊。”
“你凭什么认为我这里就比警局安全，又凭什么认为他不会连我一起干掉？我好像没什么面子可以被你利用吧？”
闻言，春秋忽然就笑了，起身走到窗户边，朝楼下望了一眼，这才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现在可是冬月市的红人，他们不会动你的，都知道你是老鬼的人了，所以卖的是老鬼的面子，至于你嘛……”
她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看向何黎，眼神里带着审视。
“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嘛吗？”
何黎有些无奈地问道：“这也利用完了，你说的疯子也走了，你总不会是想一直跟着我吧？我可告诉你，沙鳝现在想弄死你，跟着我，到时候可没什么好结果。”
“现在唯一能保我的就是你，另外……如果我出事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你！”
“你！”
何黎愤怒地指着春秋，恨得咬牙切齿！
这女人真就是个疯子！
“你什么？”春秋得了便宜还卖乖式地说道：“我要的并不多，带我安全离开冬月市，以后我再也不麻烦你，考虑一下吧？”
没等何黎回话，春秋拎起自己的衣服，却不是朝门外走，而是放到床头上，顺势躺下去，跟着背对着何黎，直接睡了。
这让何黎有些手足无措，他坐到沙发上，看着这女人的后背，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身份被曝露的卧底，从以前来看，直接就能宣告任务的失败，但这一次，老猫却仍旧要让何黎留下，并将春秋这个线人卷入进来……何黎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这样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
在短暂的思量后，何黎索性在沙发上躺下来，开始对要跟沙鳝的说辞进行思考，但无论他怎么编，依然是漏洞百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