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二十郎当岁，骑着父亲的凤凰牌单车，单枪匹马，蹬远路，到邻镇的一个异奇岩洞，看民间勇士采掏燕窝。那天是农历六月初六，太阳毒得象火炉，我穿过一座座山岭，一个个村落，一条条河流，扺达洞口时，浑身的衣服，已经湿得象发泡的海棉一样，滴水淋漓了！

可我的兴致特别高昂。那是一个值得欢欣雀跃的日子，岩洞内正隆重举行一年一度的“燕子节”。除了乔装打扮成古人的本地青年男女，放开歌喉对唱山歌之外，还有一个一直令我牵肠挂肚的节目，正在岩洞內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那节目就是：民间勇士飞天掏燕窝。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岩洞内游人如鲫，熙来攘往。仰头张目四顾，只见高高的穹顶上，乱石似戟，犬牙差互。那石柱、石幔、石笋、石乳、石洞构成的“石森林”，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给人一种森罗万象、气宇逼人之势。听说在这种嶙峋的“石森林”之中，隐藏着无数名贵非凡的燕窝，那些从北方迁居到岩洞内的金丝燕，以唾液凝绒羽，筑巢于穹顶的石窟间。为了增加气氛，当地政府组织了一名民间勇士，现场表演飞崖走壁采掏燕窝的绝技。

只见一个瘦如泥猴的老伯，赤裸上身，腰缠布袋，手抱一竿毛竹，弯腰猛地里向上一蹿，人如飞鸟，已攀住了半空中的一块岩石。接着，老伯贴在岩石的丛林间，如壁虎般向岩洞的最高处，那燕窝集聚之地——“过千星”攀爬。他每向上一步，都镇定如若，如覆平地。地面上的游人，个个提心吊胆，不时发出高声的喝采与雷鸣般的掌声。

终于，老伯顺利抵达了“过千星”。他开始用凿子、钩子、锤子往石窟里探、钩、叩、掏，不久，一个价值不菲的燕窝便在他的手上熠熠生辉……

此刻我站在洞岩下，目光如炬，不停地往千尺的广寒间仰视、聚焦。煜煜的目光照亮了穹顶的老人，也照亮了他傲伟如磬的人生。他的整个身躯因贴近岩石而焕发光彩，他的生命因悬挂在半空而光耀万丈。在他的头顶上，石丛林立，滔滔如浪；在他的头顶下，群燕翩跹，唳声千啭。他在平地上的身体很瘦小，但他在穹顶上却很巨大——他是真正的英雄！

但是，我看了英雄的表演之后，在归途上却一直缄默不语。我的目光忽然如刺穿磐石的嚆矢一般，对喧喧嚷嚷的人生，窥戡到了繁华之后的落寞。当喝采与掌声慕名而来时，你是否想到过，老伯在这个黑漆漆的洞穴里，训练了多少个年头？走过了多少无人问津的岁月？盛时他陪你君临天下，落寞时你却远在天涯！而我们，常常过度地将目光聚焦在人生的辉煌期，忽略了背后那无数的低潮日子。佛曰：繁华只一时，落寞才常伴。听佛言，解人生，或许，你会更注重于长久的落寞，更释然于无人的低潮，而不是时刻萦想着——喝采与掌声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