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家门,岳华年抬头望天,繁星点点,明月当空,不由感慨: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月,盖的是漫天星辰……
“年儿!”
小袄急匆匆的追出来,喊住他,比星光还璀璨的眼眸闪烁的关切,柔声道:“让你滚,你就滚啊?”
“那是!”岳华年一挺胸膛,“男子汉大丈夫,能跟女人一般见识么?”
“滚!”
小袄恨恨的瞪了他半天,笑问:“你咋不滚了呢?”
“你又不是女人!”岳华年认真说道。
“啥?俺……不是女人?”小袄大惑。
“你还是个女孩!”岳华年冲她点点头,“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哼,就你会哄人!”小袄抿嘴娇笑道,“你又在吴先生家住下啊?”
“等你娘的气消了,我就回来!”岳华年望望远处的山峰,叹了口气,“姨爹这次进山,比以往耽搁的时间长啊!”
“就这两天啦!听回来的狗剩叔说,爹他们那伙人太恋财,非要满了载,才肯下山的!”小袄嬉笑着说。
“行,那我先去老师那儿了,等姨爹回来,你可别忘了去叫我!”
说完,岳华年踏着月光,径直来到了位于村子中间的“无名居”。
月圆光明,字好匾正。
正挂在门楣上的一方木板中间镌刻着三个大字;无名居,苍劲有力、潇洒飘逸,很有风骨。
推开用树枝藤条编制而成的柴门,走过石板小径就到了正堂,用青石原木筑成,结构简单、朴实无华,却幽静雅致,独具匠心,岳华年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草堂,进了后花园……
园子里,月光下,花丛中,一位老者正坐在躺椅上品茗……
洗得已经泛了白的青色长衫,随意的系着一条草编腰带,鹤骨霜鬓的身形在半躺半坐之中,尽彰潇洒;香气袅袅懂的茶盏在一端一放之间,更显风流……
“来了?”
声音平静、柔和,春风化雨一般令人舒展。
“嗯!”
岳华年应声施礼:“老师!”
吴先生扭头看着他,雪白入鬓的长眉下,一双深邃清澈的眼睛里荡漾着泉水似的光波,微微一笑,抚动银丝般的长髥,缓缓闭上了眼睛……
岳华年看着老师满头华发上簪着的一根七彩长翎,不由心波荡漾,又想起了姨娘的唠叨:“你小子,真不是东西,从小就看出来了!一只珍草鸡,谁都没吃,让你喝了整整一个月的汤!跟你讲吧,你还不信世上有那样的奇物!不信好办啊,插在你老师头上的鸡毛,就是证据,铁证如山……”
“听说,你帮富贵娘扬眉吐气了?”吴先生平静的问。
岳华年知道老师口中的富贵娘,就是高富、高贵一对孪生兄弟的母亲,更明白他老人家所说的出气,就是指自己证明了芦花鸡是她的,只好点头默认,心中却惴惴不安——胖大彪悍的富贵娘,曾得罪过吴先生:
富贵一家刚住进无名居时,出于礼貌,她拎着一篮子鸡蛋去拜访吴先生。从不收受礼品的吴先生当然不要,好言劝她拿回去。她就急了眼,拎上篮子就走,还嘟囔嫌少就直说嘛!这下可惹恼了从不跟人红脸的吴先生,但又不好跟个妇道人家口角,就叫住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鸡蛋,放到地上滚了一下,回身进了屋。她不懂何意,逢人就问,大家却只笑不答,回到家跟富贵爹一讲,得到了俩字,滚蛋……
“老夫当年一时激愤,没忍住,滚了她的蛋,如今我的学生还了她一只鸡,嗯,也就算扯平啦!”
吴先生睁开眼睛,注视着岳华年,开心道:“走,带你去见一个宝贝!”
岳华年好奇心起,紧紧跟随老师来到园子西北角的一株小树下,站好,等着看宝贝……
吴先生却不急不躁的看着树杈上的一个鸟窝,问他:“你可知道这是何鸟所筑之巢?”
岳华年连连摇头……
吴先生又问:“你可知此为何树?”
岳华年看了又看,还是摇头……
“你自然不知!”吴先生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淡然一笑,“这是我刚从‘活命水’旁移植过来的!”
“怪不得眼生,原来是才种的呀!”岳华年伸手摸了一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树,“您说的宝贝,不会就是它吧?”
“不是!它就是一棵树,名叫随风倒……”
“随风倒?”岳华年不解的看着吴先生,笑了笑,“真的能被风吹倒?”
“倒不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上面的鸟巢!”吴先生用手指了指,很小心的样子,生怕指一下就会掉下来似的,“这可是红喜鹊的窝!”
“那又如何?”岳华年目不转睛的盯着鸟窝,“跟其它鸟的窝比,也无不同啊,就是小!老师,你不会把这搓枯草当成宝贝了吧?”
“小年啊,你要记住,凡事不要只看表象,而是要究其根本!”吴先生凝视着鸟窝,肃然道,“红喜鹊,顾名思义就是红羽毛的喜鹊,很多人都如此认为。其实不然,它跟寻常喜鹊并无差异,唯一不同的是它的眼睛,是红色的……”
“红眼睛的喜鹊,就叫红喜鹊!”
岳华年得意的看着老师,自信的眨着眼睛……
“对极!”吴先生颔首微笑道,“但,它并非为师要跟你说的宝贝!”
“不是树,不是鸟窝,也不是红喜鹊,到底是什么啊?”岳华年焦急的看着吴先生,央求,“老师,您就告诉我吧!否则,我可就……”
“怎样?”
“走啦!”
“走吧!”吴先生朗声笑道,“激将法,激的是将,不是老头儿!”
“老师,您可不是老头儿!”岳华年崇敬的看着他,感叹,“是个坏老头儿!”
吴先生深爱这个学生,自然不会为难他,却也不好任由其取笑,就板起脸来,严肃道:“不可无礼!”
“来而不往非礼也!允许您故意刁难学生,就容不得学生跟您开个玩笑嘛?”岳华年委屈的撇撇小嘴,嘀咕,“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啊!”
唉!
吴先生一声长叹:“告诉你就是了,何须强词夺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