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结巴在前边走,忽然背后有人叫,他扭头一看,见是奚有银,停住,问:“啥事?”
奚有银满脸堆笑:“我委托的事打听清楚没?”
安结巴看了看街上人来车往,向他使个眼色,二人来到僻静处,安结巴才说:“麻烦了,他们手里有你种大烟割大烟的录……录像带,跳进黄河也洗不……不清了。”
奚有银脸色腊黄,颤着声问:“真的假的?”
“种过大烟没?”
“种过。”
“割过桃子没?”
“割过。”
安结巴两手一摊,显出爱莫能助状。
奚有银一摊烂泥似的,垂死挣扎:“深山老林,没人去呀。再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超过追诉期了,谁还拿这事当事呵。”
“民不告官不究。有人告,照样吃不了兜……兜着走。”安结巴冷笑着说。
奚有银抽去筋骨,了无生气。
奚武与一群混混儿在饭馆喝完酒回来,正在泡茶醒酒,奚有银步伐凌乱推门进来。他见父亲神色不对,睁着一双被酒精烧红的眼睛,问:“爸,怎么了?”
“倒了大霉了,借给郭满囤、‘大猩猩’那几个穷鬼的高利贷收不回来了。”
“为啥呀?”
奚有银将安结巴打听的结果和盘托出。
听完叙述,奚武愣怔好一会儿,突然又一拍大腿:“爸,说你老,你果真老了,万一安结巴不跟咱们一条心,合着伙骗咱们呢?”
精神不振的奚有银咂巴一下嘴,自我反省着说:“怪我平时不拿他当舅舅看,他跟我耍鬼弄判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一证据掌握在那几个穷鬼手里,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奚武听了,也坐不住了,来回在屋里转起了磨子。转来转去,他灵机一动,猛地停住:“半夜偷柿子,拣软的捏。不妨我们走一招险棋。五个人中就属山羊胡胆小怕事,有没有证据他心里清楚。我听说他跟村东头王老财的老婆好,常常趁王老财黑夜在羊圈房睡,跟他媳妇寻欢作乐。今天晚上我就在王老财家门口候着,一旦他从王家墙头跳出,连哄带唬吓,不怕他不招。”
奚有银咧嘴笑了,称赞儿子此招高妙。
月黑风高,大地漆黑一片。
奚武躲在一棵百年榆树下静静观察周围动静。一条暗影朝王老财家蠕动。走到墙边,看看四下无人,迅捷翻墙而过。奚武比抽大烟还兴奋。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奚武恹恹欲睡之际,寂静的夜空中忽听“扑通”一声,他一激凌,马上赶走睡老虎,朝暗影扑去。
山羊胡与野老婆酣战半宿,精疲力竭,哪有奚武跑得快,跑出没几步,就被奚武捕获。山羊胡一看奚武出现在王老财家门口,一切都明白了。
山羊胡哆嗦着两腿,说:“只要你别往出说,让我说啥都行。”
奚武内心一阵狂喜,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恶狠狠地问:“我们父子在山上种大烟,你们手里到底有没有证据?”
“没……没有的事,那是我们一伙合计好的,就想让你们把我们的高利贷免了。”
听了山羊胡的交代,奚武气急败坏,一连扇了他三个大嘴巴才扬长而去。
花边新闻就像瘟疫,比什么传播得都快。
郭满囤再一次莅临地边,看着王老财的羊津津有味吃着他用血汗换来的一文不值的劳动成果,比剜他的心还难受,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纪秀慌慌张张跑到丈夫身边,看了放羊的王老财一眼,悄声说:“可了不得了,昨天黑夜山羊胡和王老财媳妇睡觉,被奚武抓住了,山羊胡交代了手里没有他们父子偷种大烟的录像带,这时奚有银父子正在一家家逼债呢。”
郭满囤如五雷轰顶,声带发颤地说:“山羊胡你小子可惹大祸了!”他又指了指放羊的王老财,“他知道吗?”
“恐怕不知道吧。他要知道老婆和山羊胡好,哪能没事人似的放羊,早跟山羊胡跳腾开了。”纪秀看了一眼王老财悠闲自在的表情说。
“走,回家。”郭满囤拉上妻子匆匆走了。
远处的王老财见纪秀匆忙而来又匆忙而去,对他指指点点,诧异地想上前打问,又见二人离去,摇了摇头。
回到家的郭满囤连坐也不坐,就开口说话了:“这下奚有银肯定跟咱们翻脸,欠那么多的高利贷可咋还?”
“是啊,我也愁得慌。”纪秀一脸苦相。
郭满囤无奈地说:“不行问问安结巴,看看他有什么招儿。”
“他能有啥法,他又没钱。”纪秀一脸无奈。
一时沉默不语,屋里静得可怕。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郭满囤夫妇大惊失色。夫妇俩推让着谁也不肯去开门。大概敲门人更加不耐烦,把门擂得更响了,有种不开门誓不罢休的决心。
无奈,郭满囤硬着头皮开了门。他不想面对的人,终于面对面了。
奚有银看了神色慌乱的郭满囤一眼,气急败坏地说:“废话少说。欠我的高利贷什么时候还?”
“现在没钱,能缓缓不?”郭满囤低垂着头,嗫嚅地说。
平地一声雷。奚有银大吼:“在这场骗局中,你是唱主角的,别人可以缓缓,你不能缓,对了,还有‘大猩猩’。”
“那么多钱,砸锅卖铁,也不够还的。”郭满囤两手一摊,无奈地说。
“别耍赖。”一旁的奚武手掌早已痒痒,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他两记耳光。
纪秀一声惊呼:“你怎么打人?”
奚武上前要打纪秀,被他的父亲喝住了,奚有银说:“不跟女人一般见识。打坏了麻烦。”
纪秀也顾不得尊严了,将头发弄乱,大哭大喊往奚武身上撞去:“打死我才好呢,欠你们的钱也不用还了。”奚武没料到这个娘儿们来这么一手,一时无措,往后退,一边用眼神与父亲沟通,怎么办。
奚有银厉声说:“别给脸不要脸!你往安结巴家跑了多少回了,全村人哪个不议论。郭满囤,你有血性没有,老婆给你戴顶绿帽子,你还觉得挺美,是吧?”
在大是大非面前,郭满囤坚定地站在妻子一边,大声驳斥道:“就事论事,别扯别的,借的钱,你说什么时候还吧。”
“好,这也叫话。限你十天连本带利还上,不还的话,”奚有银冷冷一笑,“利息按一角算。你能拖得起,我就能等得起。”
“滚你妈蛋吧。老子既然应承下来,就是把房子卖了,也得还上。”郭满囤血性也上来了,回敬道。
父子二人微微一怔,奚有银笑道:“好样的,是条汉子。十天后过来拿钱。”说完,与儿子一起走出郭家。
奚有银、奚武走了好长时间,纪秀才还了阳:“答应十天还钱,到时候拿啥给?”
郭满囤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宁输在人后,也不输在人前。不要叫奚有银父子笑话没钱也没骨气。”
纪秀向丈夫投来异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