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有银摇着蒲扇坐在院子一把藤椅上,藤椅边有一张大理石桌子,桌子上摆着茶具,他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一边品茶一边哼着小曲,甚是悠闲。
突然,街门被人推开,走进五个壮汉,为首的一人声若洪钟:“奚老板,好自在呀。”
奚有银睁眼一看,见是郭满囤,再瞅后边跟着四人,都是借他高利贷种菜人,心里不由一翻个儿,意识到他们此行的目的。他向他们一摆手,指了指旁边的石凳,一行人也不客气,鱼贯坐下,打头阵的依然是郭满囤。他仰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说:
“奚老板在咱们堡子可是数得上的大财主,怎么连一把遮阳伞也舍不得买?”
奚有银呵呵一笑:“不是舍不得买,依我的条件,甭说一把了,一千把一万把也能买得起。”他见众人恭维点头,继续说道,“晒晒太阳,身体更舒服。”
郭满囤说:“还是你会享受。”
奚有银用锐利的目光看了一遍来的五个人,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不是还钱来了?”他见五人慌忙摇头,厉声喝问,“那是干啥来了?”
郭满囤赔着笑脸说:“你也知道,今年种菜赔钱,我们五人借你的高利贷按期也还不上了,希望你老人家高抬贵手,往后再延延吧。”
“郭满囤,别人借我的高利贷都是三万,只有你一下子借了十万。我催过你好几回了,你无动于衷,今儿个又纠集其他四人要我宽限,你说你这个人讲不讲信誉?”
郭满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钱,就不讲信誉。我要是家有百万,求你干吗。”
“丑话说在前边,如果十月底不还,利息可不是五分了。”
五人一咋舌,都露出了惊呆的神情。郭满囤见其他人深惧奚有银的淫威,畏首畏尾,不敢把事情挑明,伸了伸脖子说:“你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都在一个村住的,二分钱买李子,谁还不知道你的臭底子。你不想想,你是靠什么发财的?”
奚有银微微怔了怔,他万没料到面前的五人会想出这招。这帮人借钱时咋说咋好,恨不得跪地下嗑几个响头。到还钱时还不了,又想出各种歪招损招。人心不古。老奚也是在大风大浪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岂是被几句话吓回去的缩头乌龟。他冷冷一笑:
“种大烟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为什么你们当时不举报?告我,得有人证物证,红嘴白牙,我还不干呢。”
显然,一行五人是有备而来,其中一人长得像个大猩猩的,在这里姑且称他为大猩猩,挺身而出:“你可说对了,没有证据,那不成诬告了么。”
“啥证据,拿出来。”奚有银声音都变了。
“大猩猩”说:“不到正经地方,不拿。”
“想必没有。”奚有银色厉内荏。
“法庭见。”极像大猩猩的人说完,向其他四人努了努嘴,率先走出。
其他人不知“大猩猩”唱的是哪出,先后跟了出来。
走出挺远,“大猩猩”确信奚有银没有跟出来,捂嘴大笑起来。
郭满囤待他笑够了,说:“你这葫芦里卖的啥药?”
“蒙汗药。”
他见郭满囤等四人不解,解释说:“兵不厌诈。私种大烟,那是国家不允许的,尽管他侥幸躲过追查,心里也害怕。我正是利用他这一心理,诈乎他的。”
“万一奚大头明白过味来,变本加厉咋办?”一个胡子像山羊的人说。
“大猩猩”说:“我不是说法庭上见嘛。”
“就怕奚大头等不到那天,非逼着我们拿证据,岂不抓瞎了。”一个脸如锅底的人说。
长得像猴子的人附和:“就是。奚有银父子什么屎没拉过。”
几句话说的“大猩猩”心里也没底了,他抬眼看向郭满囤:“我们五个人,就属你借奚大头钱多,万一我这谎言镇不住,他向我们反攻清算咋办?”
其他人见郭满囤不置可否,都面面相觑。
奚武见父亲不怎么喝酒,似有心事的样子,问哪儿不舒服了,是不是上趟卫生院。奚有银摇了摇头,心事重重地说:“六年前种大烟,我们留下证据没有?”
奚武不明白父亲突然提起以前的事,是何用意?他稍加思索,回答:“时过境迁。大烟膏当年就出手了,地都不种了,哪还留有证据?”
“我不是这个意思,”奚有银摇着肥嘟嘟的胖脸,“在种大烟上发了财,不能在大烟上栽了跟头。”
“爸,咋你想起陈年往事了?”奚武不明所以问。
奚有银叹了一口气,将郭满囤等五人来家提出无理要求不成,丢下狠话的事说了。奚武听了,不忧反笑。奚有银没好气地说:“啥意思?”
奚武边笑边说:“我看这帮人是穷途末路了,眼见菜烂在地里,无力偿还借下的高利贷,他们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奚有银点头:“事是这么个事,可不得不防。毕竟我们干过违法事。”
奚武大手一挥:“怕他个球!要是有证据握在他们手里,早就进了班房,哪能等到现在。”
“可也是。人们见我们种大烟发了财,纷纷在山上开起了小片地,有的更大胆的,甚至在没人住的旧房院里种,满指望大赚特赚,结果紧了,想发大财的啥也没捞到,白白出了一身臭汗。”说到这里,奚有银得意地笑起来。
“就是呵。那年咱村抓了不少人,但凡要有证据,人们还不告我们,还能等到现在?”
奚有银眯缝着眼,沉思着说:“没告,不代表没有证据。想想看,我们刚从北京回来那阵子,没得罪谁也没和别人有纠纷。本乡本土,邻里相亲,当然没人举报。现在我们回来一晃六年了,难免不得罪人,尤其借给郭满囤、‘大猩猩’等人的高利贷,明知他们无力偿还,还要葫芦抠枣,哪一个不恨咱们?小子,你还年轻,多长一个心眼吧。”
奚武听了老爹的分析,也默然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