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一个星期六的夜晚,家在附近的人都回去了,公司的宿舍楼里的门都关着,楼道里的墙脚下几盏消防通道指示灯孤独的亮着,车间的机器暂时停了,到处是一片寂静。下了一天的小雨还在继续下着,风一阵阵的吹过,不时发出‘呼呼’的声音,像极了电影聊斋里的背景音乐。
电水壶里的水开了,将开水倒进保温瓶里。喝茶是我多年的爱好,一个人的时候也像来了朋友一样,把茶叶放进盖碗,先用开水洗茶、再烫杯,一点也不马虎。第二遍才把泡好的茶汤倒进茶海,这个器具有人管它叫公道杯,我觉得还是叫茶海的好。最后把茶汤再倒在功夫茶杯里,轻轻地端起茶杯先闻一闻茶汤的清香,再品一品茶汤的味道,最后回味着茶汤的甘,这就叫三道茶,反倒是不觉得一个人没什么不好。
喝完一杯茶,顺手从案头拿过一本书,一看是上海复旦大学哲学博士陈果的《好的孤独》,翻开第一页面上有一段文字:‘孤独藏有巨大的精神力量,找到它你就可以脱胎换骨。’我认真地读了两遍后又把书合上了,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细细地品味着周围地寂静,只有写字台上的灯在孤独地陪伴着同样孤独的我,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让这份孤独带点真实。于是,我打开了电脑……
一
“打工妹的节假日/消失在流水线上/趁午饭后的一刻/到镇上的邮局/给妈妈汇上100元现款/1代表一年的的思念/0是汗珠、0是泪珠/合起来是100个祝福。”这是一九九九年广州日报上刊出的一首诗,它真实地诉说了打工人在外的生活,二十多年后我还能一字不漏地记着。遗憾的是我却忘记了作者的名字!
离开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按当时的流行话说叫‘打工潮’,我刚成家不久,大儿子三岁,小儿子还在他妈妈肚子里,当时的农村经济是真的很难,为了让家里的生活有所改善,才决定离开家,向武装部吴部长借了两百元钱,拎着一个老式的提包就出门了。当我从武昌站挤上开往广州的火车的那一刻就感觉是在逃亡,一百一十六个坐位的车厢挤满了两三百人。为了不上厕所,我不敢喝水,没有挤上车的人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绝望,在长沙火车站两姐妹因为上不了车坐在地上大哭!火车上到处挤满了离家的人,南腔北调地聊着理想和希望。深夜又像是一列运送伤兵的车,过道里、坐位底下、没有人在呼自己的模样,只要能睡一会儿就睡。两天后带着疲惫到了深圳,现在这段路只需要半天时间。
八卦岭,当时是深圳比较大的工业区。因为熟人大多在那里,自然成了我第一个选项,还记得那间宿舍,住着二十多人,有男有女还有夫妻,一个小蚊帐或者一块布围出各自的空间。我就和一个同乡挤在一张不足一米宽的铁架床上,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生活原来还可以这样过。
同学和朋友白天都忙着上班去了,只有我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道边四处查看招工广告,晚上等他们下班已经是十一点了,再等他们洗完澡和衣服我也睡着了。开始几天我基本上是一天没讲一句话,那个时代没有移动电话,也没有认识的人,走累了就在花坛边休息一下。再过几天就感觉到无助和孤独,家里的父母和妻儿还等着我拿米回去下锅啊!
表姐一家住在圆岭新村,去过一次她的家里,对初到深圳的我来说那就是富人区。表姐的女婿是香港人,每天晚上都会坐最后一趟火车到深圳,第二天又再坐最早班车去香港。
一天表姐找到我说准备回南昌过中秋节,看我没做事就叫我去广州买三张回南昌火车票,希望是卧铺车厢,女儿女婿从香港回来,坐一天一夜怕他们累,于是我就带着钱来到了广州。在买票窗口排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到我买时,才被告知买卧铺要有单位的介绍信和本人的工作证,无奈只好离开售票窗口,站在广州火车站的广场上是那么无助!忽然看到一辆公交车上挂着‘火车站——五山’的牌子连忙上车,在学校里开了一份介绍信,借了三个学生证,返回火车站在学生窗口买到三张到南昌的卧铺票。第二天回到深圳,表姐一家大惊,问我是怎么买到卧铺的,她们是准备座回南昌,我只好一一地告诉她们怎么买到的,表姐的女婿更是高看我一眼,他笑着说:回南昌前一定让我上班。
第二天他就通过香港的关系给我介绍到一份工作,可地址却在中山沙朗镇,一个刚成立不久的小镇,那里没有一个熟人。上班还是比较顺利,因为我还没到香港老板的电话就到了,所以所有人都对我是另眼相待。公司里清一色都是本地人,语言便成了我交流的第一难题。只有几个年轻人可以说不太流利的普通话,每次和老板交流就必须有一个年轻人在旁边翻译,每次写好的文稿和报告送到办公室,老板基本上都只看一眼后拉开抽屉拿个印章盖一下就算是同意了,简单得让我怀疑知识的价值。
夜,像今天晚上一样能回家的都走了,楼里只有我和两个年纪比较大的看守老人,吃完晚饭老人就进房间休息了,就是他们不去睡觉,对我来说都一样。我能做的事只是给家里写信,几天来除报纸和电话薄以外我没找到一本书,写字楼里没有书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时间久了人就感到孤独寂寞,看着窗外的灯和路上的行人,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人。写字台上的电话机静静地放在那里,我总是计算着哪天晚上是同学值班的日子,我们就可以聊聊家乡、聊聊现在的工作。每次十分钟,因为长途电话真的很贵,用多了自己也在心里过意不去,老板的钱也来之不易嘛。
窗外的风还在不停地吹,时而还夹杂着树叶拍打的声音,宿舍楼里寂静得不像是在地球上,往日还不时有狗叫,今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电话安静地躺在案头,世界好像在冬眠。
孤独能让人更加清醒,过去了再久远的日子也像是昨天……
一年以后我就离开了中山沙朗来到广州,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往后二十多年都是在这里生活,离开中山那年我二十九年岁。
广州的生活让我有了新的感觉,首先在语言交流上没有障碍了。一下子就有朋友、同事之间的交流和互动,工资也比在中山多一点,夜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中山式的孤独一下子没有了。随着BB机的出现,人变得格外的忙碌和充实,有时感觉自己很神气,每到发工资的时候是最开心的时候,几个朋友一起就拿啤酒出气,哪怕是喝得肚皮胀到了极限还会往嘴里灌。
慢慢地发现找我喝酒的人很少买单,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提前走了。于是,我就尽量少和朋友联系,有时也以各种借口没时间不去,突然发现孤独换了一种方式又回来了。
能解救孤独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别让自己停下来,我就把喝酒的钱送给了书店,空闲的时候就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书,结果是买的书越来越多,很多书又被同事们当作了‘荆州’,尽管这样我还是感觉良好。
再无事的时候就开始在笔记本上记录下那些看到的和听到的,生活又充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