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注定是流年不利,新冠肺炎切断了所有的道路交通,人见到谁都象是见到瘟神一样,平日里的人山人海闹市也变成了空城。
三八节那天的早上,在卫生间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大脑里与往日不同,感到一丝凉意。迈出第一步时发现右脚没有力气,习惯性地用右手扶在墙壁上,又发现右手一样没有力气,意识告诉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中风了!
我艰难地走出卫生间,家人看着我的样子就知道了,大儿子连忙跑去起动汽车,小儿子搀扶着我慢慢地坐了上去。可是还不能走,出门必须要有新冠指挥部的通行证才行。车子只得先到村委会开出证明,再到派出所申请,还要等到指挥部的批复才拿到通行证。三个小时后终于拿了通行证,家到中医院三十公里的距离,最终花了尽四个小时,要命的庚子年啊!
医生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入院手续,护士也一样地快速给我挂起了药瓶,冰凉的药水通过输液管流进我的身体,左手很快便没有了知觉,整个人的感觉就是冷啊!真冷!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等醒来已是晚上。
城里的房子所在的小区也封了,两个儿子只能在车上睡一晚了,左右的病床上都是什么人我也不想知道,事实也是真的不知道。自进到医院我整个人都没有精神,十多天来不吃不喝一直就这么躺着,每天的事就是看着那冰凉的药水流进我的身体,被输液的手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说来也奇怪,人只有躺在病床上才会想那些在健康时从不去想的问题,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今年五十七岁,快到甲子的年龄了。回想起过去的五十七年,除了东奔西走外还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八万里路风和雨,除去艰辛还有什么呢?少年时期的远大理想和青年时代的鸿鹄之志,都随着岁月的风雨不知道在哪儿被拍打掉了,留下的除了疲惫还是疲惫!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抬不起头也迈不开步的时候,只能躺在病床上还需要人料理,大病的确是一个家庭的拖累,只有躺在病床上看着每天的费用清单感觉最真实,一天一千多元的费用不是所有家庭都能负担得起。看着家人的忙碌,尽管是在疫情期间时间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时候却没了经济来源!望着天花板,我在想着平时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家里虽说能负担得起现在的治疗费用,但孩子们的经济也是作襟见肘,孙子快上幼儿园了,二儿子还没成家,兄弟俩还有房贷车贷要还。人一下子感觉到非常沮丧,生活的压力象这病房时的空气一样压抑,一切都那么无力又那么无助。
严格遵守医嘱:平躺、不要枕枕头、少说话、尽量不要起身。可实际上是饭都没吃,水也少喝,这就是为了减轻家人照料时的负担。病人,一个真为情的称呼!
旁边病床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这是第二次中风了,从他父亲闲谈中知道他和老婆离婚了,女方给他留下一笔钱去了外地。我侧过脸看了一眼,插着输液管的手还在不停地划着手机,虽说第二次比我要严重很多,但看上去却是一幅非常轻松的样子,只是那个老父亲时不时地数落他一下:这家么大的人一点也不着急,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是啊,我也用这句话问自己,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只有快点好起来才行。
老婆看着我笑一笑说,再一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是啊!五十七岁了!属兔子的人也象兔子一样东奔西走,现在仔细地想想,除了上欠父母,下欠妻儿外,只剩下这伤病的身体了。看着两秒钟才滴一滴冰冷的药水和充满药味的病房感到非常的沉闷,忽然觉得这就是人生,就是最真实的生活。
我觉得自己好奇怪,不知道是到了年龄还是从没大病过,这几天突然变得特别伤感起来。对过去的人和事老爱回忆,总想着能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可是又矛盾了。母亲辞世一年了,可还没到生日则第一个想起就是她老人家,有用吗?我问自己,在外三十年了,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她去世的时候我还是不在她身边,有那么忙吗?找不到一点能说服自己的借口。现在自己也病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老婆和孩子们都在身边照料,可两个儿子很小的时候我也不在身边啊!可是时间却在我和儿子之间隔了一道魔障一样,让人看不清也摸不着,想想真是难为情啊!
有人说:‘六零年代的人可怜,什么都没赶上,又什么都赶上了’。就象歌里唱着的那样:‘有家的地方没有工作,有工作的地方又没有家’,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却让我们难以生存了,有多少人象我一样常年离家?因为,我们是没有社会背景的一群人,也是社会最底层的一群人,只有走出去才有一线希望,不是吗?有谁不想和家人在一起?走出去虽然能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可到头来我们是输了青春,又输了亲情!
突然,想孙子了。我努力地抬起头看了一下周围,才想起这是医院,还是疫情期间,小孩是不能来的地方,只好慢慢地又躺下了。
吃了两口热干面,喝了一口水算是吃了早餐,几天来没有漱口总是一种苦涩的味道。护士又给我挂上了点滴,冰凉的药水一会儿就让手臂没了知觉,我伸过另一只手轻轻的摸了摸,再问自己:去年母亲摔倒后大腿骨折,躺在床上会是我现在一样的感受吗?不会、不会!不知比我现在要痛苦多少倍!鼻子一酸,眼泪自觉地流了出来,我自己擦了一下,心里在骂:报应。
住院十天做了一个脑部CT,结果显示还有少量的血留在脑部,
只有让身体自己慢慢吸收。我便在求出院,医生给我办了出院手续,还开了一些药带上,一共花了一万一差点,每一天的费用保证在一千元左右,新合作医疗报销了80%,自己出了两千元的样子。走出医院感觉右边手脚还是没有力气,我深深地吸了口长气,十多天病房的生活给我诠释了一个什么叫‘度日如年’。
回家的路上,一切都觉得那么新鲜。行人多了,小区解禁了,路上的车也多了,我也一路的好心情。儿子去商场买了一根拐杖说是让走路的时候安全一点。我接过带有小板凳的拐杖看了看,突然,想起前苏联领导人,他两年中风八次,那一定是让他非常痛苦的事,只能日夜躺在床上了……
回到家就开始大步地走走看,不行!病人就是病人,装不出健康人的样子,邻居们一看就知道我这些天不在家原来是生病了。没事我就在门口慢慢地行走,铺着花岗石的地面平坦得不让人操一点心,累了就在床上躺一会儿,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慢慢地就可以大步行走了,一个月后我就能上马路上溜达,望着蓝天白云,在心里说:老天待我不薄!
今年的五一节对我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首先是我基本上康复了,二是我的生日。人出生的那天,公历是什么日子,农历是什么日子,十九年后的生日就会出现公历农历与出生时一样。也就是说,每隔十九年才真正叫生日。今年我五十七岁,康复后过上一个真正的生日。二儿子今年二十九岁,他却是第一次陪我过生日,一生东奔西走没想到大病一场确收到儿子一个意外的礼物。
早早就起床了,先去外面走半小时再回来洗脸漱口。拿起刮胡刀正要刮胡子的时候又想起一句话:‘父在不留须,母在不庆生’,我又把刮胡刀放下了。因为工作的原因,每天洗脸时都要把脸收拾干净,几十年来从没有留过胡子。每年生日的时候都是接到家人的祝福电话就算是过生日了,从没有象今天这样过生日,去年的正月母亲去世,今年一场病却留在家过一个真正的生日,想着、想着忽然一阵心酸,老娘啊!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父在不留须,母在不庆生’,我做到了,心里却是负罪感。
在家的人都来了,弟弟、弟妹、妹妹、妹夫、侄儿、侄女,儿子、儿媳,饭桌有点小了,换上一张大圆桌坐下,小孙子陪我坐在最上方的位置,大家一齐祝我生日快乐,我发现幸福是不需要条件的,一家人能祥和坐在一起就够了,真不需要别的!
大病一场,领悟到了几十年也没悟透的人生,想明白了几十年也想不明白的事,终于知道什么是人生,万贯家财和豪宅别墅都没有健康贵重,再繁华的都市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屋惬意!除了健康,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希望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