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跳楼
村长回到家里，打算小憩一会儿，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见了村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伟叔，不，不好了，不好了…”
“前娃，你别急，慢慢说，啥个不好了，你说清楚。”
来人这才缓了口气：“大伟叔，马娃家的毛女站在二楼顶，要跳楼呢！嚎叫着，谁要是敢从楼梯上来，她就立马跳下去。有人刚上了楼梯半截，听她这样一喊，又吓得退了下来。毛女她妈吓得哭啊！喊啊！她根本就不理，一只脚就踩着楼沿，叫人看着都提心吊胆的。叔您过去看看，她也许听您的话呢。”
人命关天，村长也顾不得自己对毛女的恨恶，二话没说，就加快脚步和那人去马娃家。
自从长明去杭州打工后，毛女在家就没消停过，动不动摔碟子摔碗，砍桌子砍案板，扔凳子砸门槛，把屋里的东西见啥扔啥，乱七八糟扔了一地。马娃老婆晚上一拾收，第二天又扔一河滩。
有一回她妈正在厨房做饭，毛女进了厨房，把刚淘好的米倒在地上，刚切好菜刨到地上，嘴上不停地嘟囔着，数落妈妈不对，弄得妈妈眼泪往肚里流，又不敢说她，越说她她越来劲。
这时候，长明家楼下已挤满了人，有几人展开被单，时刻准备接从楼上跳下来的毛女，有的将被褥铺在地上。有人在一旁议论着：“总以为这毛女是个瓜瓜女，光知道吃光知道睡的懒货，只要给她吃饱叫她睡好，啥事都没有了。想不到，这女子性子这么烈。”
“这女子和她哥感情深，在国外这也不算啥，鬼子皇室，还堂兄妹结合呢，法国外孙女还嫁给她舅爷呢，兄妹俩生活在一起又不影响他人，咱们中国就是太封建了。”有人发表着他的高论。
村长来到长明家，见毛女穿一身颜色鲜艳的衣裳，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站在二楼楼顶边沿。忙向上喊道：“毛女，你下来，有叔给你做主，你有啥事下来绐叔说，叔一定满足你的要求，你先下来，咱啥话都好说。”
“您叫我哥赶快回来，我见不到我哥，我是不会下去。您现在就给我哥打电话，我哥要是不答应回来，我立马就从这儿跳下去。他答应回来，我就在楼上等他一天，明天晚上我哥要是还不回来，我活这人还有啥意思。我就从这儿跳下去绊死算咧！”毛女也不买村长的账，逼着村长叫长明回家。
“毛女，你先下来，叔就给你哥打电话。”村长答应毛女，想先稳住她，让她下来。
“不，现在谁说啥我也不会下去，我就在上边等我哥。”毛女却不放心，她油盐不进，连村长的话也不听。
村长一时急了。自己又没有长明的电话，就扯着嗓子喊：“你们谁有长明电话？你们谁有长明的电话？”连问了数声，人群里没有人应声。
人急计生，村长忽然想起了崇朴，他知道长明临走时，也许会去和崇朴告别，不知崇朴那里有长明电话没有。村长忙拨通崇朴电话，着急地问“郑主任，你那儿有长明的电话没有？”
“叔，我有。啥事？要找长明？”崇朴回话。
村长就将毛女要跳楼，要长明赶快回来的事告诉了崇朴。崇朴忙给长明拨通电话。长明听后，先是一惊，但这向活紧，一时间又难以寻个顶替他的人。他被难住了，回去吧，没法给老板交代，再回来，这工作可能就丢了。不回吧，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做哥一辈子心里也不得安宁。他知道，自己这一回去，再想出来就更难了。
他心一横，还管其他啥呢，救妹子要紧，就决定先回家一趟再说。就在他做出决定这当儿，他脑子忽然一闪，想起妹子这几年为什么不愿嫁人，她是因为柴家坡的柴兴旺。两人在上初中时，关系特别好，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老师还批评过他俩。初中毕业后，两人比在学校时，来往更密切了，开始了一场真正的恋爱。不知什么原因，兴旺家一直没有人来长明家提亲。听说后来兴旺在家人软硬兼施下，勉强和别的姑娘结了婚。
毛女得到消息后，就去找兴旺家大闹。一家人硬是陈述利害，左劝又劝，一再向毛女说好话。毛女见自己再闹下去，事已无法挽回，只得回家。毛女气不过，还几次在路上堵住兴旺大噪大骂，兴旺一语不发。毛女心里装着兴旺，后来好多人来长明家为毛女提亲，毛女一概不见。这事只有长明清楚，只有长明懂得妹子心思。
长明忙给崇朴回了电话：“郑主任，估计飞机票没有当日的，我马上去车站坐火车往回赶。你们赶快去柴家坡无论如何都要把柴兴旺请来，让他先来劝我妹。我估计我回家最快也到明日下午了，你们先稳住我妹，不要让她情绪失控。”
长明先给老板打了声招呼，又告别樱花，让樱花先在杭州待着，过几日他就回杭州。如果他回不来，他再给樱花打电话，让樱花也回老家。樱花笑着对长明说：“人家传说你和你妹粘着呢，我还不相信，这回我信了。”
长明初时还没有想到樱花话里的意思，刚准备出门去车站，忽然明白过来。脸唰的一下变了颜色，燥了：“你胡吹八达啥呢，我是人，不是六畜。我要是和我妹有那事，天打五雷轰，叫我不得好死，那个东西的说这缺德的话，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见长明气得脸色铁青，樱花赶忙向长明赔礼道歉。“怪我，怪我，我是看你那么着急，和你开玩笑呢，我是胡说呢，哪里有人说啥呢，连个影影也没有，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开玩笑也应看是啥事情，这事你也能拿来开玩笑，要是传出去还了得，我不成了人们饭后茶余的笑柄，你可要长记性，收紧你那张烂嘴，要是今后你还跟我开这样的玩笑，看我再不揍你一顿才怪了。”长明还蒙在鼓里，对这闲话他一概不知。其实这瞎话，不知从啥时候已经传起，人们早已信以为真，习以为常了。
“看你刚才那个恶脸，那个狠劲，还不把人给吃了，我哪里还敢再跟你开那样地玩笑了。”樱花虽然受了长明一顿，她不但不生气，心里还恋高兴呢，原来人们私下里有关兄妹俩的传言，全是瞎猜乱想，根本就没有的事。她对长明的爱更增加了几分。心想，像长明这样的男人是值得自己去爱的，她没有看错人，长明是个好男人。
长明什么也没拿，就去了车站。崇朴接了长明的电话，就赶往马娃家。见到村长，就把长明说的话告诉了村长。
“毛女，郑主任已和你哥通过电话，你哥说他马上往回赶。你先下来，在下边等你哥回来。”村长向毛女大声喊着。
“不，现在就是我哥亲口对我说他回来，我也不会下去，除非我哥出现在我跟前，不然我是不会下去的。”毛女本来脾气就倔，谁的话也不听。
“你不相信叔，也该相信郑主任吧！你哥已答应了郑主任，说他马上回来，你还有啥疑惑的，你还是下楼等你哥回来，要是把你哥等不到，你再上楼顶也不迟，那时，你就是跳楼，没人拦你。”村长再三劝说。
“我谁也不相信，不见到我哥我不下去。”崇朴见毛女态度是这样，就对村长说：“叔，你就在这儿操心着，叫个人领着我去柴家坡先把柴兴旺请来再说。”
“前娃，你和柴兴旺认识么？村长向刚才叫他来的那人问道。
那人回答：“我俩熟着，我和兴旺一起干过活，那也是一个好小伙，他家在柴家坡六组，我去过他家，在村子最南边那条巷子。”
“前娃，你就到我屋去，把我那辆电动汽车开着，和郑主任一起去把柴兴旺接来。你赶快去，对你婶说是我叫你去的。”村长叮咛着。
前娃开着村长那辆电动汽车，载着崇朴去了柴家坡。
崇朴和前娃到了柴兴旺家，家里只有两位老人和一个两三岁的孙女，柴兴旺去了镇上为孩子买棉衣。从老人口中得知兴旺媳妇人本来就瘦弱，五六月间检出是肺癌晚期，八月里就去世了。丢下一对女儿，大女儿刚上小学，小女儿才两岁半。为了照顾家，兴旺再没有到外地打工去，就在县内找活干。
正说着，兴旺从镇上回来了，手里提着刚为孩子买的衣服。见到前娃和崇朴就说：“前娃哥，你咋个来了，有啥事吗？”
“兴旺，这是咱县扶贫办郑主任，我们来你这儿，是想叫你去劝劝毛女，毛女要跳楼呢。”
听说毛女要跳楼，兴旺先是吃了一惊。迟疑了一会才说：“是我对不起毛女，耽诶了人家，毛女对我恨之入骨，我去劝，我怕她非但不听，还会刺激了她。她情绪一激动，在当着我的面故意跳下去给我看那可咋办？”
“长明对我说来，毛女心里一直有你，她之所以不嫁人，也是因为你，她心里始终放不下你。长明再三叮咛让你去劝毛女，说你去劝准成。”崇朴着急地对兴旺说。
兴旺还是有点担心，没有言语。崇朴又说“你去劝她，也是为了她好，既就是没有劝动，也算你为她尽了一份力，还她人情。不然，她要是真出了意外，你心怎能安呢？长明也说了，只有你去劝，毛女才会听，你何妨不去试一试呢！”
在崇朴的再三劝说下，兴旺才打消了顾虑。
兴旺来到毛女家，不敢抬头往上看。毛女在楼顶看见兴旺，心里不由一动，她这才晓得兴旺心里还有她，没有忘记她，他还在担心她，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兴旺在村长崇朴的鼓励下，战战兢兢地沿着楼梯轻轻地向上攀着。刚上天窗出口，就被毛女发现。“你来干啥？我的事，谁要你来管，你赶快给我滚，滚回去和你媳妇好好过你们的安宁日子。”
不知为什么，毛女并没有对兴旺发太大火。其实，她心里直到现在还有兴旺。自己决心要走的时候，也希望能和兴旺见上最后一面。现在真的看到兴旺，她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她心里，却得到了些许安慰。
兴旺硬着头皮，爬到楼顶，怯怯说道：“毛女，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我屋里八月份因肺癌已过世了。我们都是苦命人，我们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要想开，千万不要做傻事，让爱你的亲人痛心。”
听到兴旺媳妇已经去世了，毛女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也许真的能和兴旺生活一起了，自己朝思夜盼多年的心愿可以实现了。心里虽然这样想，却心是口非：“你媳妇死呀活呀，与我何干，你还是快回去过你的好日子去！”毛女说话的口气变了，‘滚’字也从她口里没有了。
“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劝你，但我不来劝你，我心不安呀！只是希望你不要去做傻事。”兴旺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哪里还敢对毛女有什么想法。人家毛女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嫁给他这个家境不怎么样，家里又有一双女儿，还有一对老人，没啥本事的男人。
“这瓜货，瓷木头，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还不向我表白，难道还要我明说，去求你不成。”毛女心里埋怨着兴旺。“你媳妇走了，你才想到了我，你把我当成了啥人，我成了你用紧的茅坑，就那么一文不值。”兴旺不傻，不会不听出毛女话中意思。
“毛女啊！这些年我没有一天忘记你，没有一天不想你，可我不能啊！我知道我懦弱，我伤透了你的心，我耽误了你的人。我愧对你，我没有脸见你。你现在还是个姑娘，我已是两个女儿的父亲，我俩已是天差地别，我配不上你啊！我怎敢对你有点滴奢望。我今天才知你心中还有我，你要是真还有那意思，我就是为你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我会尽我所能，加倍偿还我所欠你的。”兴旺感激涕零地对毛女说。
“你这瓜货，我爱的是你人，其他又算得了什么。”毛女终于说出藏在心底多年的话。
兴旺来了胆量，鼓起勇气，向毛女奔了过去，一把把毛女从楼沿上抱了过来。毛女一边撒娇，又一边紧紧抱住兴旺的脖颈，像久别重逢的夫妻。两人抱着，同时流着喜悦的泪水。
下面站着的人，被这戏剧性的一幕弄糊涂了，呆呆地望着他俩。既而人群里响起一阵朗朗的笑声，高低不同杂乱无章地议论着，人们乐了，说着笑着渐渐地散去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崇朴欣慰地拨通了长明的电话，告诉他问题解决了，要他不用再担心，不用再回来了。
这时候，正在火车站候车厅里候车的长明，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候车厅里，不停地来回走动，他焦急呀！他担心毛女的安危，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大雁，一气子飞到毛女的身边。正当他焦躁不安，心急火燎的时候，忽然接到崇朴的电话，生怕自己听错，一连问了几遍，才确定了，放下心来。心里一阵高兴，到卖票窗口退了车票，回到他的住处。
